丧礼
------ 我宁愿这是个故事,可是3年过去了,它依然那么历历在目。
着一身沉重的黑裙,站在你生命的终点。我难以抑制的自责。是我吗?是我一路陪你走到这里的吗?我一直尽力地把自己当作局外人。用全部的理智和清醒帮你争取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权益。一反常态,我计较,计较所有的细节:礼堂的外观,棺盖的颜色,车的新旧,牧师的资历。。。。。。于你,这些都是如此的于事无补。我想我也许希望多少给你的父母一丁点儿现实的安慰?也许可以让我忙于细节的奔波而不用思考?一周了,我每天努力地忙碌并自我安慰着,所以勉强可以平静地度日。
阿姨坐在第一排低泣。从我第一次见她起,我从没见过她脸上没有泪水的样子。连嘶哑的声音都变得越来越弱小,身体处在一种生命的极限。虽然我在心底里觉得她把自己的一生的梦想都给了孩子或许是这场悲剧的主因,可我又对她充满了无以复加的敬佩和同情。她失去的,也许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希望。想到这里,我觉得有一点惊恐:一个人如果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希望,会怎样?
叔叔一直是沉默的。沉默地让人心惊,沉默地让人心痛。我一直极力反对说生命是一场苦旅,可我能请清楚楚看到叔叔的苦旅从婚姻开始,永无止境。一个追求心灵安宁的男人和一个追求成功地女人在一起,就注定了是悲剧。看到了,还不如看不到,因为我的无能为力。每看叔叔一眼,我的心都会颤动一下。那种对生命状态的任劳任怨甚至是绝望几乎让我窒息。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哭,似乎应该更加幸福。
安顿好了来宾,听过牧师的叮咛。我环顾了一下整个礼堂,终于,终于没有了任何借口要去直接地面对你。
阿姨为你带来的白色长裙上没有一丝杂色的点缀。像你年轻而圣洁的生命:没有一丝杂色,甚至没有爱过。美丽的婚纱是你曾经的梦想。婚纱依旧美丽,可你,却静静地躺在那里,永久地成为待嫁的新娘。
顺着群摆向上,最先进入我眼帘的你,是手臂。颜色偏暗。我希望象以前一样去握一握。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 我怕,怕触到你的冰凉。这就是那双手吗?是那双每次都主动地帮我拎大包小包的有力的手臂吗?你总嘲笑我:你太弱小了,得找个肌肉型的老公。哪像我?身体结实有力量!而现在,这有力量的手臂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一个巨大的木头盒子里,永远地睡了。
我努力不去看手腕上的那道紫痕,可还是没躲过去!太触目!躲不过去!我至今都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推动你对自己做如此不留余地的事! 这需要怎样的勇气啊?弱者都仍在世上苟延残喘。勇士才能做到如此义无反顾!可是,你不同!你的朝华人生才刚刚开始啊!千万宠爱于一身的独子,花样的年华海外留学,才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名校。未来是一朵能见的即将绽开的花,你怎么能如此轻松地就亲手掐断了呢?你对未来的梦想呢?你对世界的好奇呢?你对父母的责任呢?你对爱情的憧憬呢?你对生命的热爱呢?。。。。。。
你的绝望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的视线落到了你美丽的胸上。还是那么挺拔。她们原本有权享受爱情的甜蜜,有着抚育生命的热望,分泌乳汁的责任。可是,都被斩断了,都不会再有了,都被你亲手结束了。这对带这个生命来世上的人和这个生命本身是一种怎样的残忍?怎样的亵渎?是你,是你亲手破坏了这份美好。你以为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你想要的时候就取走了。不,你错了!你太自私了!在这个世界上,谁的生命都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她还属于亲人,属于朋友,属于社会!你知不知道你偷走了亲人,朋友,和社会中的你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伤害?怎样的未来?没错,父母的期望和与攀比永远不会因为你的考试成绩而破灭,因为期望已经没了。妈妈不会因为经济上的压力而没日没夜地去做女强人了,因为成功对她来说已经失去意义了。妈妈也不会为金钱而和爸爸争吵了,即使争吵,争吵的主题也已经改变了。这就是你所谓的解决问题了吗?你所有的理性都消失到哪里去了?
我恨你!恨你的轻率,狠你的擅作主张!
再往上,我看到你的脸上是一层薄薄的面纱。新娘的面纱。我感觉自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心力,再也无法去看那曾经朝夕相处的面容。匆匆地在你的胸前放了一朵血红的玫瑰,步离你的时候,我有些恍惚。
牧师似乎说了很多,似乎有很多人在哭,又好像有很多人走来走去 。。。。。。在听到摁了个电钮之后“咚”的一声时,我全身激灵了一下,知道你的身体被倒进了火化炉。没了,就这么没了吗?什么都没了吗?生命,就这么结束了?你是像以往一样微笑着的吗?你会为自己选择的终点而后悔吗?
随着人群一起步出礼堂。看到阿姨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我宁愿说是她是个精致的盒子)。大使说:我们安排你们在这里再呆几天吧,以后可能也没机会再来了,就算是散散心。阿姨一字一句地说:不,我要离开这里,越快越好。我恨这个国家!
目送阿姨叔叔上车,我没说再见。我承担不起。
车一启动,我像是一个终于苏醒了的木头人。紧接着是不知所以的号啕大哭。那一次,似乎把我聚了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小广场上,这瓢泼的涕泪成了最后的风景。
仅以此篇送给在这个艰难过程中给了我坚定支持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