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1999年2-5月
第二天，王泰之就从庆安返回学校。春运期间的火车上，人流嘈杂。王泰之早早收拾东西就爬上床铺休息。
虽然空间狭小，好在无人打扰，正适合他慢慢端详照片。这照片是汪韩志婚礼时拍的，特意赶在王泰之走之前洗出来给他。
照片里面是盛装的新郎新娘，两边站着王泰之和白雨菲。照片里的菲菲浅浅地笑着，弯弯的眉眼，闪着精灵般的光。
无论是高三写武侠小说，还是如今自费出国，白雨菲的与众不同一直让中规中矩的王泰之既羡慕又佩服。这个女孩，小小的身材里藏着大大的勇气，她注定属于远方，那个自己去不了的远方。
只是这一别，就是千山暮雪，此生不复相见。王泰之淡淡叹一口气，默默把照片塞进行李。
可是，管的住自己的手，却管不住自己的思绪翻涌，白雨菲那张脸总是在眼前晃。
车厢里有人带着个小婴儿，一夜都时断时续地哭。
王泰之睡不着，又不想老是胡思乱想，索性研究起儿科考题来，这样的小患者该怎么检查。首先要看前囱张力，排除颅内出血，然后观察是否合并呕吐腹泻，是否喘肺…就这样打发着时间。一夜都在孩子哭声、大人连哄带骗声、鼾声和梦话的夹杂下，王泰之半梦半醒。
元宵节那天在袁媛家吃晚饭，王泰之说起这学期要在急诊见习。
袁媛于是说：“你也没有固定办公室，周末还要时不时加班。我都找不到你，要不我送你一个手机吧。”
王泰之婉言：“不用了，医院到处都有电话。我不忙的时候，会经常给你打电话。”这时，王泰之想起了什么，连声抱歉，“哎呀，急诊忙得都忘了。等五一以后就回学校准备毕业考，才有时间去办结婚证的事。”
“没事没事，不着急。”袁媛妈妈不好意思滴说，“我看你这么忙，还是等毕业了再结婚。”
袁媛爸爸解释说：“已经打听过袁媛单位的分房政策了。这次单身也能参加分房，可能因为是最后一次，放宽了政策。已婚的可以把双方工龄职称都加上，打分排名就会靠前些。”
袁媛妈妈笑着看看王泰之解释说：“他们单位本来就人少。我们算过了，其实袁媛有没有结婚证都不影响她分房的排名位置。”
这一解释，弄得袁媛尴尬极了。
袁媛爸爸见状打圆场说：“袁媛上次跟她妈妈发脾气，怪她因为要分房催你们领证。我也说了她妈妈，泰之还有一年半才毕业。为了分房就仓促领证，是不尊重孩子们。泰之，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您也是为我们好，为袁媛好。”王泰之客气回应，莫名心里舒了一口气。
“就是呀，都是为你们好。多一套房子总是好的。”袁媛妈妈应着，“既然不影响分房，那咱们就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地来，不用仓促。”
吃完饭，袁媛送王泰之出来。
王泰之开玩笑地说：“原来，你跟我结婚就是因为要分房啊。”
“如果真只是为了分房，我肯定要找个工龄长职称高的。”袁媛撒娇地抱住王泰之， “但我谁都不要，我就要你。”
五月的一个周末，袁媛来王泰之的寝室，碰上了刚刚回来的吴启航。
吴启航一看到袁媛就心领神会地说：“王泰之在急诊见习，8点交班。”
自从王泰之开始见习轮岗后，袁媛就很难找到他，医院各科、学校图书馆、实验室、寝室、食堂…都有可能。
袁媛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王泰之了，本想这次来借机见见他。见王泰之又不在寝室，袁媛心里有些失望，却也没有表现出来，继续说道：“江班长组织今天晚上去美国大使馆游行，我来就是想问你们协和想不想一起。”
“江班长？北大92级生物系的那个江姐？”吴启航想起来了，当时在北大读预科时一起上过课。
这个江姐早在大三就入了党，本科后继续读研究生，一直都是又红又专的学生会主席。正好今年毕业前夕，发生了美国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震惊中外的大事。各大高校一反常态地支持学生游行示威。江姐于是组织北大学生会联合北京几所高校，今天一起去美国大使馆门前游行。
精明的吴启航是绝不会掺和这种事的，眼珠一转，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协和的肯定是没时间了。你们北大的代我们去游行吧，一定要表达广大协和学子对美帝国主义轰炸我南斯拉夫使馆的强烈谴责。”
此刻的王泰之正在急诊室看教授为一个打篮球崴伤的孩子看腿。
没想到8点交班前，呼呼啦啦进来一群人。王泰之以为是打群架的，就到门外维持秩序，忽然听到袁媛的声音，赶紧上前询问。
原来，在美国大使馆门前的示威游行逐渐转为暴力，一些学生往美国大使馆扔石块。大使馆玻璃窗被砸破，散落的玻璃把旁边的几个学生划伤，有的被石块砸到头。
教授不慌不忙地逐个询问病史，然后检查伤者头颅外伤、眼睛、头部和记忆力。王泰之按老师要求，逐个写病例、开化验单、呼叫会诊。王泰之帮助老师开药、诊断、处理，一气呵成。浩浩荡荡一帮人就被逐个搞定。最后轮到袁媛。袁媛的额头被玻璃划破，血沿着刘海流到脸上。
教授得知这是王泰之女友后，故意说：“正好，你自己来诊断吧。”
王泰之听话地拿起袁媛的伤口检查起来说：“左前额伤口长度约2cm，有玻璃碎屑附着，少许嵌顿，需行清创缝合术。”
“那你就自己操作吧。我看着。”老师一边教授王泰之为袁媛清理伤口进行缝合，一边叮嘱着玻璃渣要清理干净，缝针要仔细。
袁媛终于按捺不住，担心地问：“泰之，我会不会留疤，以后很难看啊？”
“放心吧！王泰之手艺很好。”老师忽然笑了，看向王泰之，“这是你女朋友，留疤的话，你要对人家负责的哦…”
“放心吧，我会负责的。”王泰之轻声对袁媛说，也在心里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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