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城市的第88层,一间看不到阳光的办公室里。他的身后是一整堵无声的文件墙,面前是一个三百天从未关机的屏幕,屏幕上闪着蓝色的光,像是某种正在呼吸的机械生物。而他——只是一只握着鼠标的手,和一颗日渐沉默的心。
我望见他时,他正低头回一封被标记为“紧急”的邮件。那是一天中第52封被标红的邮件,每一封的最后都写着:“如有问题请及时回复,谢谢配合。”可从来没有人想过,他是不是也有问题。他是不是,也需要被配合。
他叫李哲,一个刚刚过完自己第39个生日的项目主管。没人记得那天的蛋糕上有几根蜡烛,他也没时间吹。他的孩子正在长大,他的妻子开始沉默。他的头发渐渐稀疏,他的背开始弯曲。他的梦想,在无数次周一早上的会议里,被拆解成KPI,被挂在白板上,像挂在屠宰场的肉。
“人为什么要工作?”他曾在下班回家的地铁上问自己。
这是一个他在十七岁时就问过的问题。那年他喜欢画画,画过一副叫《春天的椅子》的画,画中椅子空着,阳光斜照。他的老师曾说:“你应该成为艺术家。”可他父亲摇头:“艺术不能当饭吃。”
于是他收起画笔,读了商学院,实习、跳槽、晋升、结婚、贷款、买房、养娃……这一切,他都“如有问题请及时配合”。
我看着他,就像穿过时间的帷幕,看见一个灵魂正在逐渐干涸。他不是不努力,他只是渐渐忘了,自己最初是谁。
而他身边的人呢?
隔壁的女同事林琳,每天加班到凌晨,回家时地铁末班车已经驶走。她的父母还在乡下,年迈体弱;她的恋人等不到她结婚,选择了一个“更有空陪自己”的人。她每天用最昂贵的护肤品,掩盖最疲惫的眼神;用最得体的笑容,隐藏最空洞的心。
还有那个总被笑话“咸鱼翻不了身”的张大伟,43岁,依旧是基层技术员。他不是不努力,只是早在十年前那场组织架构调整时,他的晋升机会就被“优化”掉了。他也曾试图改变,可越努力越被嘲笑“螺丝钉就要有螺丝钉的觉悟”。
职场,不就是一座看不见的寺庙吗?每个人每天都朝九晚五诵经膜拜,只不过香是咖啡,咒是汇报,佛像是那一张永远冷峻的绩效表。
而我,是那山中静坐的修道者,披着晨雾而来,带着春雷而走。我曾问风:“什么是幸福?”风说:“是孩子在花丛中奔跑。”我曾问月:“什么是意义?”月说:“是有人,在你沉睡的夜里点灯,为你守候。”
所以我穿越城市的钢铁森林,潜入每一间会议室的空气,听见你们的心跳在疲惫中跳动,像暮色中仍在跳舞的鹿群。
我看见——
有的人活成了报告,有的人活成了流程,有的人活成了别人梦想的替代品,却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有一个程序员,午休时偷偷打开了一篇关于编程与诗歌的文章。他忽然落泪,不是因为文章多么感人,而是因为——“我原来也爱过诗。”
有一位中层主管,在年终述职会上说错了一个数据,所有人哄笑,她却笑着鞠躬道歉。可她不知道,就在那一刻,有个新来的实习生在心里悄悄说了一句:“她是我未来想成为的人。”
有个实习生,连打三个月杂却不被录用,在收拾东西时悄悄留下了一封信:“谢谢你们让我确定,我要做自己的公司。”
这些瞬间,看似微不足道,却像在混凝土缝隙中开出的蒲公英。它们在说:人不是为了工作而活着,而是为了活着,才有了工作。
我们不是一枚枚工具,而是有疼痛、有梦想、有灵魂的生命。
我们不是绩效表上的曲线,而是银河中独一无二的星星。
有人问我:“你从哪里来?”
我从无人看见的孤独中来,从每一个加班到深夜还在回家路上的背影中来,从每一张强颜欢笑却偷偷哭泣的脸庞中来。
我不是一个人,我是你曾经的梦想,是你孩子仰望你的眼睛,是你在凌晨三点睁眼时那个不曾死去的自己。
我不属于任何一间公司,不服务于任何一位上司。我只向你们讲一个故事:
你值得被尊重。
你值得被热爱。
你值得活出完整的你自己。
所以从今天起,请把手机放下五分钟,把邮箱关掉一会儿。走出办公室,看一眼天,看一眼自己的心。
问一问: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你还记得小时候最想做的事吗?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不是“员工”,是“生命”吗?
我走了。像春天来过,又像从未离开。因为你一旦听见我,就不会再被完全驯服。
你将在人间工作,但在灵魂深处,重新成为一个自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