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不神秘

用虚构的人名叙述金三角的真实故事,带您去见证那里已发生和正在发生的荒唐事.也许您从中能找到这里为什么会成为毒品基地的答案.
正文

赵三小传

(2005-12-21 22:22:48) 下一个
赵三小传 冯骋 听老辈人讲, 有人缘的人骨头是香的. 我不晓得赵三的骨头香不香, 但他对别人很有吸引是真的. 你只要和他交谈几句, 就像冷天喝下一大口酒, 从头到脚都热乎乎的. 许多心里话忍不住就自己从嘴巴里跳出来. 假如是姑娘, 只要和他对看两眼, 立刻就把男人玩弄女人的种种坏毛病忘记得干干净净. 一个啃了些书的中文老师告诉我,赵三所拥有的那些东西就叫做 “魅力”. 想不到 “四妹” 的魅力却比他更厉害. 我是在缅甸猛素宝石场结识他的. 那是一九九三年春天的事. 那时猛素像刚诞生了佛, 吸引着成千上万的朝圣者. 我和所有的人一样, 抱着一夜成富翁的幻想上那里去挖宝. 穷光蛋没有钱去酒吧享受野玫瑰服务,只好找间小饭店喝点小酒解闷.进去就见一个神采飞扬的小伙子用不太标准的掸族话和两个清秀的小妹聊天. “在宝场要发财並不难,就看你的运气.我认识的一个崩龙老倌挖了半年连吃饭钱都赚不够,最后打算回家,收拾好行李正准备走,就觉得肚子不舒服,提着裤子跑进草丛里拉屎…….” “呸!呸!臭”.一个姑娘捂住鼻子,笑着轻轻推了那小伙子一把. “不要打岔,他用手拉着一棵树苗蹲下去,结果那棵树被连根拔了起来,一看里面有些红红的小石子,急忙再刨,得了二十多颗,将信将疑地拿去给一个老板看,一下子就卖了二千万. 另外的老板又拿到泰国去卖, 得了三千万泰币, 合缅币一亿五千万呢.” 他的样子就像自己亲自数过那些钱. 俩个姑娘都羡慕地叹了一口气. 其中一位意犹未尽: “我要是是有这样的运气就好了, 也不消天天在这鬼地方服侍人.” “好妹妹, 三分财要有七分命. 等我发了财就来娶你. 把你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告诉我.” 小伙子同情地拍了拍那姑娘的肩膀. “哪个要做你的老婆的.” 姑娘笑着挡开小伙子的手, 却满脸期待地望了他好几眼. 我三杯酒下肚, 舌根痒痒的也想说些廢话. 见那小伙子善吹牛, 样子又象个汉人, 于是和他用汉话和打招呼. 俩人互相寒喧几句, 老家居然都是滇西的, 立刻坐在了一起, 只差没像北方人那样 “老乡见老乡, 两眼泪汪汪”了. 这人就是赵三, 大名赵天峰, 家住缅甸南蚌. 从此我和他成了朋友. 宝场果然是块风水宝地,各族各派的军队个占一片地盘, 组织开采, 收税,维持治安, 各派间相安无事. 那些大老板拉着成车的钞票从军人手里买下一块 “宝地”. 招集无数的苦力来挖, 来淘. 用他们的血和汗换来一小颗颗的宝石, 又背着他们把宝石倒过来卖过去, 成百上千万地赚钱和被赚. 还有比赛石更多的赌场, 毒场, 欢场也在军人的暗中保护下公开营业. 大把大把地从老板们的口代里掏走那些昧心钱; 也狠狠地把挖宝人的一点血汗钱榨出来. 有人打个比方: 上宝场好比在大粪坑边做买卖, 小心的人赚不赚钱都不至于沾上臭味, 大意的人十个有九个要掉进大粪坑里. 四月的一天傍晚, 赵三兴冲冲地找到我, 二话不说就把我从棚子里拉出来: “大哥, 跟我去喝酒, 我们好好庆贺一下.” 不消问, 肯定是发了点财, 这在宝场是常有的事. 在酒店里坐定, 我随口问: “数目大不大?”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点那个. 他倒爽快: “才二十来万, 够支个小洞, 我可以当个小老板.” “祝你能发大财!” 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只要他承包的洞能挖出点宝, 好好经营, 他的资金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那天我们喝了好久, 他谈了很多; 要如何让父母享福, 怎样帮助朋友………我相信他说的不是酒话. 相处以来我就发现这是一位讲意气而又孝顺的青年,不是那种发点财就眼朝上翻的人. 此后他经常来找我, 不时把洞子的情况告诉我, 有时也请我给他出个主义. 渐渐地, 他来得越来越少. 我以为他忙, 也不计较. 最后竟十几天不见他的面. 问酒店的那个小妹, 她只苦笑着摇摇头, 不肯多说. 我正暗自叹息世熊炎凉. 有天就看见他带着一帮小青年嘻嘻哈哈地从草棚酒吧里出来. 那些小伙子个个的脸色都明显不正常. 嘴像抹了油似地大哥长大哥短地把赵三围在中间, 活像一群围在母狗身上拱奶吃的狗儿. 一看这情形我就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时间找我玩. 真为他担心. 他这种热情过分的人, 高兴起来连好坏都懒得去辩别: 大方起来只要有人吹捧, 恐怕连屎都敢买来尝. 发点财就 “乌龟爬在石头上---- 摆壳(阔):最后染上恶习.这种人宝场实在太多. 我于是专门找到他, 苦口婆心地劝导了一番. “那是朋友约我去玩的. 小伙小伴在一起乐乐也不算什么, 不然人家会说你小气的.” 他轻声分辨着, 似有难言之隐. 那双 “人见人爱, 树见花开” 的眼睛有如鬼怕阳光似躲躲闪闪. 这之后他就像宝石一样深埋地底, 我更难得见他的踪影. 转眼雨季天将到, 我终于看清了这样的现实: 宝场的钱都操纵在那些大老板的手里. 由穷光蛋成为富翁大概只有万分之一,大部分的人见面只能这样互相打招呼: “发财了没有?” “发了, 是四号瘾发, 摆子发.” 我只好打消了发横财的念头, 收拾破行装准备回家.正在这时赵三找我来了, 一个多月不见, 他的样子变化不小. 那眼光游移不定, 像是个被抓获的小偷, 还打不定主意认不罪. 原来红润的脸色也显得干涩, 像精心抹了一层泥巴. 我一看他脸上的 “招牌”, 就知道他已恋上 “四妹”. “大哥, 真不好意思.” 一开口说话, 他羞得只敢把眼睛盯着脚尖: “我想回家, 来跟你商量点路费.” 我为他疼心, 忍不住责备他一通. 他也难过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我现在后悔死了. 说多也没用, 我只想马上回家,戒掉四号, 爹妈晓得我这样肯定气得要命”. 我除了同情他, 宝在无法讨厌他. 热情大方的小伙子难免走错路, 能改就好. 我和他互相交换了家庭住址, 我给了他点路费就分手了. 再次见到赵三是次年的泼水节. 那次我去南蚌吃喜酒, 抽空找到赵三的家. 一进他家的门, 就见院心花棚架下有个大爹专心地抽水烟筒. 那 “呼噜呼噜” 的声音, 听起来像在和谁发脾气. 我估计这老人是赵三的父亲, 就过去打招呼: “请问大爹, 赵天峰在家吗?” 我是他的朋友.” 老人看见有人进门, 本已做出准备站起来的动作. 一听说找赵三, 眼睛又转回水烟筒, 不情愿地把嘴巴从烟筒口挪开一点点, 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他已死罗”, 就又去抽他的烟.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不知说什么好. 正在尴尬, 赵三的母亲闻声从屋里走出, 问了我的姓名, 俩个老人才客气地把我请进客厅. 喝了几口茶, 我忍不住问: “赵三, 他…..” 这一问就触到了老人的痛处. 赵大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断断续续地说: “赵三是我们的小老. 从小最聪明, 又听话. 他去年才从宝场回来时还一天念着你, 哪晓得没过多久就成了那样子. 这个天打火烧的宝场真是害人喲.” 我一看见老人流泪, 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想起赵三的种种可爱处, 喉头更是硬硬的. 沉默了一会儿, 我又不便问什么, 怕又去触痛老人的伤口. 只好轻声安慰: “大爹大妈, 节哀吧! 想得开一点.” 赵大妈一听这句话, 猛地抬起头, 不自然地苦笑了一下: “你误会了. 他没有死, 就是四号抽得凶, 已成了一个废人. 这个背时不要脸的, 连家也不回, 已经和一个开铺子的克钦婆娘住在一处. 讲起来真是羞死人.” 赵大爹吐出一大口烟, 像要把心中的闷气都排出来: “他那个鬼样子和死了有什么不同?” 按照老人的指点, 我去找克钦婆娘的铺子. 路上在想, 以赵三的年纪和 “帅”, 即使抽上四号, 和他同居的克钦婆娘最起码应是个半老徐娘. 一见面几乎把我吓了一跳, 心里暗暗叫了几遍魂. 但见该婆娘脸上的皱纹似干牛屎粑一样, 抹了一层灰黄的粉更像在牛屎上涂了石灰,黄中透黑恐怕连苍蝇都不愿挨.黑漆漆的嘴巴缺了两颗门牙, 红红的槟榔汁从缺口冒出, 活像旧口突然噴出血. 身上的衣服裙子倒是时髦漂亮, 但套在她身上怎么看都只会使人想起香港鬼怪电影里的妖婆. 赵三听说我来, 大咧咧地穿着拖鞋从里面晃出. 他随便拿出小凳子塞到我的屁股下面, 自己则把左脚一提一歪, 拖鞋掉在地上, 就势坐在上面. 俩人相对无言, 距离我们在宝场分手, 算起来不到十个月. 他现在的外表已是标准的四号客形象. 明亮无邪的眼睛不见了, 两个浑水坑在贴在枯涩的脑门头下方,极无所谓地望着你. 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英姿. “你去过我家了?” 他望着我问, 手不停地去脚上挠痒.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我对不起我的爹妈, 也对不起你的关心.” 他涛涛不绝地把华文学校里学来的伦理道德课背了许多, 以谴责自己的不孝和没有廉耻. 我嘴张张地望着他,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在听德高望重的老者在宣讲道德课. 坐了一会, 实在无话可谈, 只好告辞. 回到结婚的那家, 席间大家聊起这事. 有个朋友便大发感概: “抽四号的人, 算是和钱结下了深仇大恨, 绝对碰不得钱. 我见得太多了. 赵三也一样, 刚从猛素回来时还断了一段时间, 千不该万不该, 他家又拿点钱给他去做小买卖, 结果就成了这鬼样子.” 我好奇地问克钦婆娘和赵三的关系. 那朋友笑了笑: “哦, 那是离了几次婚的老婆娘. 一心想找个汉人做老公, 抱着废物利用的想法把赵三请到家, 供他吃喝, 抽四号, 想和他白头到老哩.” “赵三爱她么?” “鬼才会爱. 赵三自己说的, 为了四妹, 不得不敷衍一下, 谈谈三角恋爱而已.” 我听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过后想想, 赵三真能这样过下去也不错了. 就算戒不掉毒崖瘾也还有个吃饭处. 横_竖“四妹” 是不会和克钦婆娘争风吃醋的. 一九九五年七月, 我和朋友相约来泰国谋生. 这一日我们坐车到达猛东, 在街角停车吃饭. 大家还没有拍打好身上的灰尘, 就看见一个穿着破烂布条的人行动物,跌跌撞撞地飘过来. 到我们面前却口吐缅话,念叨着挨个乞讨: “大叔大哥, 祝你富贵, 旅途平安. 给点钱吧, 只要十五元.” 大家一看是个年轻叫化子, 都厌恶地纷纷让开. 我刚想走远一点, 那人已飘到面前: “大哥, 给点吧, 我快饿死了.” 我心里一惊, 这声音有点耳熟. 忍不住仔细一瞧, 我的天! 不是赵三是哪个? 只见他蓬头垢面, 眼皮耷拉着,歪咧着嘴, 眼泪鼻涕在干枯的脸上纵横, 不知是伤心或是难过. 身上的衣服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笼机(缅甸男子穿的筒裙)把瘦削的屁股包了两层, 木棒似的双腿还在里面直晃 如果他在田边一站,不说他是稻草人的恐怕只有瞎子. “赵三, 你不认识我了? 你咋个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 我又觉得问的多余. 他听到我的声音,慢慢抬起头, 用力睁开混浊的双眼. 突然 “扑通” 一声跪在我的面前, 嘴里像刚接通电源的破收音机, 乱七八糟地嚷叫着向我乞求. 弄得过路人纷纷停下看热闹. 我只好赶紧把他拉起来, 塞给他二百元缅币.他紧紧抓着钱, 抹一把脸上的泪水, 连谢也不说, 就歪歪倒倒的飘走了. 一下子就消失在一处凌乱的小巷里. 我摇摇头, 叹一口气, 继续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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