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不神秘

用虚构的人名叙述金三角的真实故事,带您去见证那里已发生和正在发生的荒唐事.也许您从中能找到这里为什么会成为毒品基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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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三角不神秘系列之二:背烟

(2005-12-20 19:37:17) 下一个
金三角不神秘系列之二: 背烟 冯骋 一 难民村人的生活是平淡的,假如你不会在大到金银财宝小到鸡毛蒜皮等方面寻找话题,那日子就会象没放油盐的菜似地没滋没味. “死老乖, 赶忙爬起来啰! 阿爹阿妈, 这个时候还背床板, 钱从哪道掉下来给你拣? 小娃娃上学, 天天要花零用钱, 学费也要交, 要咋个做个?”. 大菊花一边忙活一边小声唠叨,开始了每天的功课. “叫些什幺? 大清早起就念穷经, 财神爷都让你气跑啰. 真正是婆娘人话多.” 寇锋懒洋洋地从卧室里出来. 洗一把脸,坐下来嘴按在小炮般的水烟筒上,眼睛半睁半闭“呼噜噜” “咕嘟嘟”猛吸一阵. 等他把那门小炮靠在墙角,擦着粗粗的手掌,鼻孔喷着烟雾,就已经眼睛放光,象当年出好早操回来那样精神抖擞了. 大菊花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阵, 把两个小孩送出门, 又麻利地摆出简单的饭菜, 声音变得温顺了: “来, 吃饭啰.” 寇锋也不说什幺, 夫妻两安安静静地吃着. “我看那块两莱半的地今年还是种洋葱吧.” 大菊花把一块肥肉夹进丈夫的碗里. “也只能种洋葱, 其它东西都不好卖. 不过肥料钱要咋个找?” “还不是得先跟猜细老板赊着, 以后再把产品交给他.” 夫妻俩轻轻叹着气. 吃好饭,夫妻俩来到地里,寇锋把半旧摩托车停在大路边, 大菊花提着冰桶放在树下,于是两人并排不紧不慢地挖起来. 附近山林一层层绿浪在翻动, 稍稍带来一点凉风,减轻了头顶上那轮白晃晃太阳的热能. 以前曾听过一首歌, 其中有句 “山清水秀太阳高, 好呀么好风光.”好象唱的是他的老家云南,那是他做梦都不曾到过的地方,这泰北山区却是山清水不秀, 太阳很低, 几乎就和你脸贴脸, 挥一下锄头, 汗水就刷地往外跑, 似乎全身的水份马上就要流光, 片刻功夫喉咙就象被晒了一冬的牛干巴,硬硬的. 只好跑到树下, 打开那放了半袋子冰块的水桶, 舀起冰水就往滋滋冒烟的嘴里灌. 快到中午, 俩人已挖了半个蓝球场大的一片. 望着老婆草帽下那象刚浸过水的头发, 寇锋心里有点堵: “你先歇着, 我再挖一下.” 锄! 锄!一下又一下, 灰黑色的泥土翻出来, 散发出新鲜的气息,一些小虫小蚁从睡梦中惊醒, 急忙四散而逃. 他好象没有什幺意识, 只是机械地挥动着锄把, 想把这片长满各种杂草的地尽快翻完. 心里却象刚刚翻出来的泥土一样零乱. 那时他在部队的外号叫 “疯猴子”, 是师长的传令兵, 人长得机灵, 爬山坡, 钻山沟也和猴子差不多. 说不上有什幺远大理想. 也没有什幺负担. 他家有弟兄三个, 他最小, 这支部队路过家乡, 顺便征兵, 全家除了母亲反对, 都同意他参军, 理由很简单: 家中有个人扛枪当兵, 给这支部队的军粮就免了, 其它小股武装也得客气三分. 至于地痞土霸也不敢来碰了. 当到第三年, 被师长看中, 做了传令兵. 那是因为他读过几年中文, 口齿清楚, 记性也不错. 仗打过不少, 也吃了很多苦, 可那时部队走到哪里都热热闹闹, 没有感到苦和累. 在外人看来威风中还有点体面, 也引来不少年轻姑娘亮晶晶的目光. 他的老婆就是被他及时抓住了目光. 当年的大菊花是附近几寨有名的小美人, 长长的辫子细细的腰, 挺挺的胸脯翘翘的屁股. 也许是掸汉混血的缘故,她的脸蛋和许多山区女子黑里透红不一样, 是白里透着粉红. 眼睛又黑又亮.当那双乌溜溜的眼珠扫向行进中的队伍时, 一下子就电着了疯猴子的心. 后来, 部队驻在大菊花他们寨子附近. 他和最好的弟兄----师长的警卫排长杨黑七设计了一个小小的圈套: 俩人穿上整齐的军装. 杨黑七背卡宾枪, 士兵打扮, 疯猴子则背上师长的公文包, 挎上杨黑七的手枪, X带绷住宽厚挺拔的胸膛, 那是军官的标志. 俩人来到大菊花家附近坐着闲聊, 不一会儿, 一个土兵跑过来向疯猴子立正, 朗声叫道: “报告连长, 五班张有发家的妈病了, 需要点钱!” 疯猴子非常爽快地把钱掏出来递给那士兵: “赶忙些拿去给他家, 不要误了给老人治病.” 过不久又有一个士兵跑来向他立正报告: “七班李正龙的哥哥要结婚, 需要点钱”. 疯猴子又非常爽快地把钱掏出来递给那士兵: “结婚是大喜事,这是我送给他哥哥的一点小意思, 不要记帐.” 立刻旁边的人都看出这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是个连长, 钱肯定不少. 而目睹这一切的大菊花眼睛更亮了. 当疯猴子到她家去窜门借东西时, 俩人很快就眉来眼去, 不久在师长的撮合下成了一家子. 等大菊花认得他只是个传令兵, 一个月的津贴才200缅币时, 生米早已煮成了熟饭. “你也歇嘛, 喝口水, 这鬼天气热死人了. 阿爹阿妈.” 大菊花把疯猴子的思绪拉回了热气蒸腾的山地. 望着坐在树底下用草帽不紧不慢扇着风的大菊花:面部黑红, 肤色粗糙, 腰和屁股已分不出轮廓. 结婚十几年, 她没有享过什幺福, 当然也说不上吃过多少苦头, 无非是跟着大部分的家属在缅甸东部山区那个山村住几个月, 这个大山头又歇几天. 后来全军在泰北定居, 所有的军人全部解甲归农, 他们就在这片土地上年复一年地耕种,收获,生存. 一晃就过了不惑之年, 当年英俊的小伙子变成表情刻板, 腰有点躬的中年汉子; 漂亮的小姑娘也成了名富其实的婆娘------变得婆婆妈妈的娘们. 傍晚, 太阳似乎也厌倦了, 红着脸向西山靠了过去. 寇锋开着摩托在山路上驶着, 大菊花侧坐在后座, 空冰桶放在膝盖上, 山风把原本湿沉沉的头发吹得轻轻飘了起来. 望着两边绿意盎然的山林和荘稼, 享受着凉爽的风, 夫妻俩都有一种劳动归来的喜悦, 对解脱今天劳累的轻松, 对收成的企盼. 是的, 相比在缅甸当兵打游击的日子, 现在过得舒心多了, 有了不算很简陋的铁皮房. 有了土质肥沃的六莱地, 去地里劳作还可以骑摩托车. 孩子也有正规的学校上课. 白天读泰文, 晚上读中文. 哪象以前, 食无定点, 住无定居, 要去哪里都是用脚底板一尺一尺地量过那无数的山山水水. 进了家门, 见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本田大轿车, 女儿在厨房里探头探脑. “阿芝, 还不赶忙吃饭, 中文学校快上课了.” 大菊花催女儿. 十一岁的阿芝用眼睛扫了一下正屋, 轻声说: “有个阿叔来找我爸爸.” 话音未落, 从屋里走出一个神气活现的泰国人, 冲着低头推摩托的寇锋就叫了起来: “阿勒勒, 你这个贼, 闷声不出气躲在这道些, 怕是发成大地主了波?” 寇锋两口子惊奇地望着来人. 大菊花先是朗声一笑. “阿乖乖, 我说是哪个泰国大老板, 原来是黑七大哥, 你是越来越年轻啰. 俺们和你走出去, 人家还以为你是我侄儿子哩.” “不是说早几年你去台湾打工吗? 现在咋个变成大老板的样子了? 在路上碰到, 你如果不叫我, 打死我也认不出你是杨黑七. 快进去坐, 快进去坐.” 侯锋高兴地叫. 大菊话麻利地洗好脸, 就把茶水摆了出来, 接着到伙房里去做饭, 很快又传来公鸡嘶哑的惨叫声. 屋里, 两个老战友热烈地交谈着, 外貌形成强烈的反差. 比寇锋大三岁的杨黑七肤色细嫩红润, 头发乌黑油亮, 穿著不知什幺料子做的花格子短袖补衫, 裤线毕挺, 脚下一双亮亮的皮鞋, 到处飞的乡下尘土也没沾, 蚂蚁爬上去都会摔一跟头. 而侯锋却是头发蓬乱,脸上沟壑纵横, 身上的衣服皱巴巴, 牛仔裤底下是拖鞋. 分不清哪层是鞋底哪层是脚板. 骨节粗大的手握着黄亮的水烟筒, 那神态就象当年握着一门小钢炮. “哎, 快十年不见面, 日子过得咋个样?” 杨黑七望瞭望家里简单的摆设. “就这个样子, 饿不着, 冻不着, 刮风下雨淋不着, 比以前是好过多了. 花钱是紧张一点, 还是对付得过去. 乡下嘛, 开销不大. 你呢? 在哪道安家? 有几个老婆? 小娃娃多不多?” 寇锋不想多谈自己的处境, 故意把话题引开. “不要胡扯. 哪里来几个老婆? 还不就是原来那个, 住在清莱. 我自己在清迈跑动, 小爱人也是临时租的. 小娃娃有四个, 老婆生的.” “你小心点, 不要干着爱滋病.” “我们这些人九死一生, 现在活下来都是赚下来的命, 该享受就享受, 还怕什幺爱滋病不爱滋病. 在家里不要谈这些, 你老婆听到不好.” “你们这些臭男人在一起就爱说些疯话, 我听见不听见怕什幺? 倒是小心你老婆把你那东西割下来喂猫, 报纸经常登这种消息.” 大菊花说笑着端着碗筷进了屋. 三人愉快地边吃喝边回忆以前的生活, 时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大菊花, 你比以前能干多了.” 杨黑七的舌头已有点大,还不停地喝酒吃鸡肉. “你要说我变老了就直接说, 不要说什幺能干不能干.” “我是说真话, 当年为你们俩个结婚我出了多少力? 但是你们成家后请过我几回? 一杯酒都不有喝过. 你看现在, 一小下….下的功夫就弄出这幺多好东西, 还是家乡菜好吃呀.” 说到这里拍了拍傻笑的侯锋: “那年我们把她骗到手, 是你的福气, 好好待她吧, 兄……兄弟.” “那时候我们想请你也不有条件, 连自己的锣锅家什都不有, 拿什幺做给你吃? 现在穷是穷一点, 好赖有了自己的家, 老辈人讲,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稻草窝.” 大菊花的语气透着满足和自信. 寇锋只是傻乎乎地不停点头. 喝酒, 看得出也很知足. 正说着, 他们的女儿阿芝和儿子一前一后背着书包走了进. “都放学了. 过来过来.” 杨黑七从皮夹里掏出两张1000铢的钱: “大爹没有买什幺礼物来, 也晓不得你们都这幺大了. 拿去, 想买什幺就买什幺.” 两个小孩怯生生地看着他们的父母, 不敢接. 两千铢, 对于这个农民家庭来说虽然不多, 细算起来却也不易得到. 那是意味着两个孩子中文学校一个学期的学费; 也等于种一莱地, 三个月收成后的纯收入, 或者给人当小工挖山锄地十三天才挣得到. “黑七哥, 你这是? 来窜门子就窜门子, 给小孩子送钱做什幺? 快收起来.” 大菊花坚决把杨黑七的手推了回去, 并向两个孩子使了眼色, 两个孩子悄悄转过声, 到厨房里吃饭去了. 杨黑七尴尬地愣在那里, 眼望着低头喝酒的寇锋: “疯猴子, 你我是多年的弟兄, 这点情面你们都不给我?” “你不要误会, 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份不是钱能换来的, 大菊花的意思是我们开销不大, 不缺钱, 你来我们就很高兴了, 不消送什幺东西.” “我不是送什幺, 我是给小娃一点见面礼.” 杨黑七有点生气的样子, 把钱拍在桌子上. 大菊花看了看寇锋, 不好在说什幺, 又往两人的杯子里倒了点酒. “我今天很高….高兴. 看到你们过得好好的, 真是太好了. 我们几个朋友后天要在清迈聚会, 就差疯猴…..猴子了, 我是专门来接你的. 大…..大菊花, 你不会舍不得你老公离开你几天吧?” 杨黑七结结巴巴地说. “聚什幺会? 我们这种土包子不要去出什幺洋相.” 寇锋不动声色. “一个半大老乖有什幺稀奇? 爱去哪道就去哪道, 我才不管. 不要去杀人放火就得啰.” 大菊花无所谓的样子. “不是什幺重要聚会. 是毛狗的生日. 刚好几个弟兄都在清迈. 几年不见, 想一起热闹热闹. 什幺土包子不土包子? 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土包子? 会出什幺洋相? 有钱……钱,土包子和洋包子一样吃香.” 说到这里头脑清醒了一下, 怕说漏嘴, 赶紧喝一大口茶, 把胡话咽了回去. 深夜, 给半醉的杨黑七安排好睡处, 夫妻俩默默坐了片刻. 寇锋把两张钱塞进老婆的手里, 轻轻说: “不要多心, 我们是真心朋友. 他还不至于小看我们.” 大菊花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明天跟他去玩吧, 如果外面有什幺机会, 说不定他们也能帮你点忙.” . 二 清迈, 泰国第二大城市, 泰北的中心. 对许多西方人来讲, 她是神奇美丽而又带点恐怖色彩的地方. 曼谷人则说她是北方玫瑰, 美人窝. 寇锋总共来过清迈两次, 第一次是随当时的自治村会长,即他原来的师长来接台湾救总送给难民村的救济物资;第二次是参加四年前云南同乡会成立大会. 每次都是当天来回, 他甚至没机会略览一下市客. 仅知道这是个大城市, 比乡下繁华热闹. 由于扛过枪杆, 而且真实经历了血与火的热闹场面, 见惯了人命由生到死的瞬间转换; 加上多年挖山锄地, 安于平凡的乡下生活已使他对都市生活没有什幺响往. 所以初次见到那车水马龙的街道和高大华丽的建筑, 他并不象人们形容的乡巴佬进城那样感到惊奇和羡慕. 这次杨黑七只领他到所租的别墅坐了片刻, 就带他前往一个四星级酒店. 车子刚停在大门口, 一个戴白头盔, 白衣服, 蓝色大裆裤, 裤脚扎起,样子象旧照片里五世皇时代侍者的小弟恭恭敬敬地先双手按着小腹冲车门鞠了一躬, 等他们下了车,又双手合计, 面带微笑问侯: “沙洼滴卡!”. 侯锋僵硬地点了点头, 就转到车屁股后准备拿行李. 杨黑七老练地回礼:“沙洼滴卡!” 并小声制止寇锋: “你不消管, 小弟会来拿, 到那个沙发上好好坐着等”. 另一个穿著暗红色制服的小弟把行李取了出来, 推到大厅, 就静静地等在一旁, 和以前师长的勤务兵一样. 等杨黑七办好入住手续, 那小弟接过两把钥匙, 提着行李在前面带路, 分别把两个房间打开, 放行李, 开灯, 开冷气, 恭恭敬敬接过杨黑七给的两张20铢小费, 又是双手合什: “夸昆卡!” 慢慢退了出去. “咋个样? 这房间还可以吧? 每天早上要在枕头低下放20铢小费. 拿着, 我换来了小钱.” 说罢递过一扎20铢的钞票. “不要!不消, 我自己有.” “你客气什幺? 又不是外人. 记住,等一下到餐厅和歌厅去玩, 我们就说你是山上来的老板, 你不要多说话, 拿出点派头来.” 这对寇锋来说并不是什幺难事, 当年他一个传令兵, 以一条X带可以冒充连长, 把当地最漂亮的姑娘弄到手;今天把脸稍微板一板, 腰挺直一点, 充当一个金三角来的老板又有什幺不可以? 可当年可以把弟兄们的钱借来表演,而今天却是要不停地散小费. 想到自己身上只带来3000铢, 还有刚才杨黑七给的几百铢零钱, 屁股一阵凉. 杨黑七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哪些地方该给小费我会告诉你. 其它方面你不用管, 放放心心喝酒. 你是金三角来的客, 我们会安排的.” 俩人轻轻笑了, 但侯锋的面部始终感觉有点干燥. 走进格调粗犷的 “莽林大餐厅”, 侯锋心情有所放松, 这 “莽林” 尽管没有多少树, 但开放式, 又放着热闹的泰语歌, 气氛显得豪放热烈. 刚才他走出酒店时就对酒店大堂这种高雅寂静的场所多少有所畏怯, 他正担心杨黑七将他带到类似的大餐厅,不能弄响碗筷,不能大口喝汤,更不敢大声划拳, 在那样地方吃饭那不等于找罪受? 正东张西望, 一个类似草棚的亭子里, 有人叫了起来: “大黑七, 疯猴子, 这道来.”原来是毛狗, 还有另外三个人, 都是以前的老兄弟. 六个人互相拍了一下肩膀, 彼此推了推对方的胸膛和肚皮, 就嘻嘻哈哈地坐下来了. “十多年不见, 你这家伙还不老嘛! 看来还可以上阵打冲锋.” 毛狗搂着寇锋的肩膀, 两人的样子不象寇锋和杨黑七那幺存在着强烈的反差. 毛狗的肤色也是黑红又粗糙, 头发支楞楞地立着, 腰还有点躬, 穿著也随便: 短袖灰衬衫, 黑裤子, 普通皮鞋, 样子有点像泰国的村长和头人. 只有那双冷冰冰的眼光透出一股刚毅,甚至带点杀气. 喝的是洋酒, 而且掺了很多苏打水和冰块. 寇锋喝了几口, 虽然没有什幺酒味, 口感却不错, 大家高谈阔论, 无非是以前种种趣事和洋相, 回忆那些在从林中战死或病死的弟兄. 有了点酒意, 毛狗先把袖子捋了起来, 把拳头往寇锋面一伸: “疯猴子, 我们两个好多年不见面, 来两拳.” “这酒掺那幺多水, 不过瘾, 给我来纯的.” 寇锋也找到了当年大碗喝酒, 大块吃肉的感觉. 当然那时喝的是米酒和苞谷酒; 至于大块吃肉, 十天半月才有那幺一次, 更多的时候只能吃野菜. “哥俩好! 八马双杯! 六六顺! 七巧巧!…………. 豪放的声音响了起来, 尽管这是露天大餐厅, 热闹喧哗, 还是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毕竟泰国人不喜欢高门大嗓地吼叫. “算球了! 算球了! 不要划了, 你看人家不高兴啰.” 杨黑七制止大家, 又怕扫弟兄们的兴, 马上补充: “走, 泡姑娘去, 水酒算我的.” 一帮人象年轻小伙子似地嘻嘻哈哈走出餐厅, 钻进了各人的骄车. “等一下到了卡拉OK厅, 你不会紧张吧? 以前我们都爱说, 第一次上阵裤裆不湿才算个真正的兵;这次刚好相反,裤裆湿了才算男子汉.” 杨黑七边开车边笑着对寇锋交待, 犹豫了一下又问: “小姐出场费一般是1800铢, 小费500铢左右, 你身上的钱够不够?” “够, 够.” 寇锋嘴里应着, 屁股一阵紧, 心也小声在跳. 呼出一口酒气, 脸上的热气似乎也散发了一些, 心一横: 他吗的, 不就是泡姑娘吗? 总不比上阵打仗更危险吧? 有什幺好紧张的. 这样想着, 当跟着其它弟兄走进那扑朔迷离的卡拉OK厅大门时, 脸上的表情便显得有点凛然, 给人一种又土又孤傲的感觉. 这是一个综合性的娱乐场所, 大门的牌子是卡拉OK夜总会, 一楼是大歌厅, 长筒皮鞋以上穿得少得不能再少的小姐在台上拿着话筒, 轻轻摆着屁股在唱歌, 台下的观众则买花串献给她, 唱完下来就坐在献花者旁边, 谈得拢的也可以出场或者直接就到楼上开房办事. 二楼大堂又是一番天地, 灯光幽暗的厅堂里摆着一排排的雅坐, 都面对那宽大的玻璃柜, 明亮而柔和的灯光把里面一排排穿著性感的女郎映照得春光盎然, 让男人们看了不禁血脉贲张. 这就是有名的泰国浴, 香港人称之为金鱼缸. 这里就直接得多, 客人看上第几号小姐, 领班叫出来, 付了钱就可以进房享受全套服务. 一行人鱼贯来到二楼大厅, 里面穿西装, 样子潇洒的一个领班马上迎上来, 恭恭敬敬地双手合什: “沙洼滴卡, 各位先生请坐.” 杨黑七望瞭望毛狗: “不要那幺直接, 上三楼喝喝酒, 唱唱歌, 调节一下气氛再说.” 大家说好. 那领班弯腰把手往上一伸: “那请到楼上, 还有雅座.” 三楼大厅格调和二楼差不多, 区别只在于小姐所坐的柜台是开放式的, 没有玻璃挡住.一个打扮象个商场经理的妈妈桑拿着一个小本和一个对讲机, 笑客满面地迎了上来: “沙洼滴卡! 有几位先生? 是坐大堂还是包间?” “要包间.” 杨黑七轻车熟路的样子, 那妈妈桑马上把大伙带到一个包间, 一个穿白衬衣, 领口打蝴蝶结的小弟马上开冷气, 调电视, 试话筒,紧接着双手并拢按住小腹, 恭敬地问杨黑七: “各位要喝什幺?” 杨黑七一边用冷毛巾擦手一边说: “把我的酒拿出来, 还是老样子, 苏打水, 冰块,大盘水果”小弟答应着退了出去. 等东西摆好, 妈妈桑才问: “要小姐陪坐吗?” 杨黑七点了点头, 一面喝下大口酒: “来来, 各位弟兄, 放开一点.” 不大的功夫, 近二十个小姐个挨个站在包厢里由他们挑选. 古时中国人形容美女是 “燕瘦环肥, 各有风韵.” 这里却是个个都是身材细窕, 由于都穿著紧身连衣裙, 泡沫底高根鞋, 一个个都显得亭亭玉立, 粉红的脸在柔柔的灯光下显得那幺迷人. 寇锋只觉得血往头上涌, 裤裆凉溲溲的没有一丝热气, 又怕别人看出自己的紧张, 只好不停地喝酒, 眼睛时不时匆匆往那排姑娘扫一下. 突然腰部被轻轻碰了一下, 杨黑七眼睛不看他, 说了一句: “选一个吧.” 到了这种时候只好象上战场一样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他随便选了一个, 没细看那小姐的模样. 当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进他的鼻孔, 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按着他的肩膀, 一根浑圆的大腿紧贴着他那僵硬的大腿时, 他才感觉到一团火从胸膛里往上窜,直烧得耳朵一阵轰鸣. 恍惚中好象在做梦. 可是不对呀! 年轻时候做这种梦是激动而坚挺的, 而且往往就泻了.现在腰以下却是一片冰凉,缩得紧紧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终身难忘而又羞于向任何人讲述. 当那小姐把他带到开好的房间, 面对豪华的房间, 洁白的浴缸, 一丝不挂的白嫩肉体,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是那幺粗糙, 那幺丑陋. 尽管小姐使出全身本事, 热情操作, 他还是无法放松, 慌乱中草草了事, 始终没有深入实质性地方. 躺在床上只感到浑身疲惫, 说不出的沮丧, 那小姐温柔地给他按摩, 轻声细语讲着, 他还是无法振作起来, 估计时间差不多, 穿好衣服, 付了该给的费用和小费, 俩人手拉手走了出来, 旁人看来显得亲亲热热, 只有那小姐才感觉到他的手臂是冰凉而僵硬的. 三 回到家, 寇锋一连三天吃饭不香, 睡觉不稳. 白天去劳动也无精打彩, 举起的锄头只感到有千斤重, 周围的山也显得比平时更燥热.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又不停地轻轻叹气. 大菊花碰了他一下, 立刻条件反射似地浑身一紧. “你是不是去玩过姑娘后就嫌我了”? 大菊花憋了好几天的话终于忍不住了. 这次他拿去三千铢, 只带回来一点小礼物, 钱用在什幺地方说得不清不楚,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丢在哪里了, 居然还不让老婆碰. “你不要想那幺多. 再咋个样我们都是老夫老妻, 还有什幺嫌不嫌的? 我是在想, 我们日子过得太苦了, 都是以前一起混过来的弟兄, 为什幺人家开汽车, 住洋房, 花钱象流水一样. 我们天天挖山锄地, 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你以前是多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嫁给我没有享过什幺福, 刚四十的人就象个老妈妈. 我想到这些心里难过呀.” 说到这里轻轻搂了一下大菊花的肩膀. ‘唉! 想那幺多做什幺? 村子里多少人都是这幺过的, 不愁吃不愁穿, 只要你不有外心, 我就满足了.” 俩人又说了很久悄悄话, 在轻轻叹息中睡着了. 忍耐了一个月, 寇锋终于下定决心, 给杨黑七打了电话: “大黑七, 你最近有没有空, 我想去找你玩.” “疯猴子, 我以为你只管修地球, 把我们弟兄又忘记了. 快来, 我在湄塞. 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消? 好好, 我这几天就在这道些等你, 不见不散.” 坐在猛芳开往湄塞的公共车上, 看着一路野景, 心情特别舒畅, 寇锋觉得这是好兆头, 好比去打仗, 一路士气高涨, 准能打赢; 相反, 每个兵心事重重, 不断出意外, 肯定就打败仗. 两人在酒店里见了面, 自然是豪华的房间, 豪华的餐厅. 杨黑七似乎对他的来意已猜到, 也不主动问, 只谈些鸡毛蒜皮的事. 寇锋不愿兜圈子, 多年的老弟兄, 可以用生死之交来形容, 他相信杨黑七不会害他. “大黑七, 我这次是来投奔你, 我想你能帮我的忙, 在乡下种地十多年, 不会有什幺出路.” 杨黑七没有接他的腔, 久久盯着酒杯, 好象要看里面酒的成份有多少. 终于郑重地说: “我们是生死弟兄, 我当然愿意帮你. 只是其它方面的路子我没有, 我干的这个买卖你应该晓得, 很危险, 有时候六亲也不能认. 进这个圈子难, 退出去也难, 不是想干就干的. 看你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真是不希望你进来.” 杨黑七的话是真诚的, 但却无意中拨动了寇锋久埋心底的那股神经: 军人爱冒险的特性. “你是不是小看我? 战场上滚过的人难道还怕死吗?” 话说到这份上, 作为知根知底的朋友, 杨黑七知道再劝他真的就等于是看不起他了. 老辈人讲了无数遍的那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俗话无时不在影响着这些血性男儿的命运: “人无横财不富, 马无夜草不肥” “胆小不得将军做.” 两人商量了很久, 觉得还是先从基础做起, 那就是运送毒品, 泰北云南人习惯称之为 “背烟”. 即从金三角毒品产地将货背到泰国边境指定的地点, 货主付给一定的酬劳. 这是无本生意, 靠的是出卖力气和冒生命危险. 尽管毒品已从鸦片改为海洛英, 现在又改成疯药, 大家还是习惯叫 “背烟”. 寇锋以前早就听说做这个活也得有可靠的人介绍, 否则谁敢把货给你? “干这个活你一定要记住两条: 第一, 碰到泰国军警拦截千万不要反抗, 丢下货赶快跑, 老板调查清楚了不会让你赔; 第二其它人介绍你不要相信, 现在为警察做事的密探特别多. 你看看每天抓到毒犯的报道就晓得有多危险了.” 杨黑七眼睛直直盯着寇锋. 那一刻寇锋就象一个听长官作战斗动员的士兵, 血往头上涌, 耳根发烧, 马上就有一种想冲锋陷阵的冲动. 第一次非常顺利. 那次他和另外两个山民每人背了十公斤的货, 走了两天, 安全到达交货他点, 老板当场发给每人一万铢. 回家的路上感觉那山林特别的亲切, 那小路特别的温柔, 真愿意就这样永远走下去. 那天他特意到市场买了不少好菜, 两口子高高兴兴地吃喝着. 当他掏出7千多铢交给大菊花时, 她也激动了, 但马上严肃了下来: “这钱是哪道来的?” “你不要问了, 反正不是偷来抢来骗来.” 大菊花似乎也猜到是怎幺回事, 顿了顿, 轻轻说了一句: “你小心点.” “我晓得, 你不要担心.” 大菊花当然不必太多担心, 这些在山上当过兵打过游击的人, 背烟根本不算什幺难事, 说白了碰到危险可以把货物丢掉, 然后自己逃命, 总比迎着枪声往前冲容易得多. 只不过这种行为对当兵的来讲有点窝囊, 但既是干这行的规矩, 也只好随大流. 也许有这想法在作怪, 半年后的一次遭遇却让寇锋出了一点小小的锋头. 那次他们是不大不小的五人组, 刚跨过泰缅边境的国界就碰到一队泰国边防警察巡逻队. 在狭小的山路上不期而遇, 双方都一愣. 领头的泰国警察问了一声: “哪里人? 干什幺去?”声音不是很严历, 而且没有把枪端起来. 就这功夫, 队伍里的寇锋马上以非常标准的战斗动作往路边的草丛扑过去. 对方见状, 大喝一声: “站住!” 接着唏哩哗拉端枪在手, 纷纷卧倒, 领头的那位对天鸣枪: “破! 破!” 枪一响, 有个人马上瘫在地上不能动. 其余三人丢下身上的东西没命地往缅甸方向跑去. 寇锋三窜两窜离开了出事地点, 听到零星枪声, 手心一阵痒痒: 他妈的!要有枪可以和你们玩一玩! 发现背上的十二公斤货还好好的, 没有丢掉. 想了一下, 绕大弯路辗转来到交货地点. 他先把货藏好, 小心翼翼向指定地点摸去. 观察了半天, 见毫无动静, 知道已过交货时间, 而且已被截货, 不敢再冒险, 迅速离开. 来到一个小集市, 在公用电话亭给杨黑七拔了电话. “你怎幺样? 没出事就好. 什幺, 货没丢掉? 你千万不要乱去找人, 我先调查一下. 东西你不要去动. 明天下午到湄邦来找我. 就这样, 你小心一点.” 杨黑七的声音尽管镇静, 寇锋还是听出他是真为自己担心. 第二天两人在一个小饭馆见面时杨黑七已显得非常轻松: “没事, 是偶然遭遇, 不是有人走漏消息. 警察发的消息是抓获一名毒犯, 缴获四包毒品, 共四十八公斤, 这边货主也早就溜了.” 三天后将那包货送给了接货的老板, 对方很高兴, 特意奘了二万铢, 加上说定的酬金二万铢, 寇锋这次冒险赚了四万. 那以后, 老板对侯锋特别信任, 交给他的活也越来越多. 过去是一个月三趟左右, 现在几乎有五, 六趟, 回家休息两天就出发. 虽然累点, 但看到老婆存在银行的存款不断增加, 已快接近一百万. 心里还是高兴的. 半年后的一个晚上, 还是清迈原来的夜总会, 这次只有寇锋和杨黑七, 坐在外面露天餐厅里. 此刻寇锋从外表看已完全是鸟枪换炮: 名牌衬衣, 裤子, 手上戴着蚕豆大的绿宝石戒指, 浓黑的头发油光闪亮. 只有脸上还是粗糙而肤色黑红, 倒真有几分金三角大老板的派头. 这次从迈下自己二手轿车的那一刻开始, 心理上就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对待恭迎的小弟小妹和领班, 妈妈桑一帮人, 看谁都那幺顺眼, 那幺可爱, 而且感觉全身舒坦. 接过毛巾, 檫好脸上的汗, 开始喝着加了冰块和苏打水的洋酒, 立刻有一股清凉抚遍全身, 各股神经也马上活跃了起来. 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财壮精神酒壮胆, 实实在在不假. “我干了快一年, 算是摸透了这个路数, 以其这样干苦力, 不如我自己拉一帮人弄几条枪专门给他们运货, 赚的应该会更多一些. 按我们的经验, 和泰国军警周旋实在是小菜一盘. 你说呢”? 两人边喝酒边闲聊, 小弟远远站着, 随时根据他们的手势马上过来服务. “千万不要有这个打算. 我跟你说, 如果你那样做, 就变成一支武装, 那你的对头就多了. 再说, 如果靠玩枪杆就能发财, 那你我弟兄们不是早就发财了吗? 还跑到泰国边境山区种地做什幺?” 杨黑七态度非常明确, 看寇锋不服气的样子, 继续开导: “你这样做苦力实在也不是办法. 这样吧, 你自己如果有点本钱, 可以夹带着做一点, 以你的信义和我的关系, 那些老板应该会帮你这个忙. 不过你要记住一个原则: 你的线路只能是从产地到泰国边境, 如果再往外延伸, 发生危险我就帮不了忙.” 寇锋答应着, 心里却不以为然, 总觉得杨黑七把话说得有点玄. 甚至隐隐感到对方害怕自己把生意做大. 不过毕竟是多年的弟兄, 而且始终是杨黑七在帮自己, 不应该想那幺复杂. 两人喝得差不多, 结好帐自然进里面去找小姐. 此刻侯锋已彻底放松, 自然发挥了一个中年汉子的威力, 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而且以后还作为酒后的话题不时讲出来炫耀. 这之后, 每次受雇给老板背烟, 他都自己顺带一部分, 由于有杨黑七向两边关照, 做起来比较顺利, 这样赚的就比较多. 新房子盖起来了, 给大菊花买了不少珠宝, 首饰. 除了原来二手轿车, 又买了一部带货箱的 “必安” 车, 时不拉点土特产到清迈, 以作为掩护. 这一晚, 孩子都去中文学校上课还没回家, 两口子在一起闲聊. 大菊花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们钱已有几百万了, 不要再做那个事了吧? 我有点害怕, 老兵和警察抓得太紧了.” “你真是乡下婆娘, 不有见过世面. 有这点点小钱就够了? 你到清迈去看看大黑七买的那个别墅, 晓得值多少钱? 一千万. 人家开的那奔驰车多少钱? 五百万. 我们开的二手小本田多少钱? 才三十万, 想想都羞人, 人要往高处走, 水要往低处流. 爱拚才会赢, 哪天领你去唱卡拉OK.” 寇锋说着还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老婆的肩膀. “你去唱什幺卡拉OK, 找小姐就找小姐, 不消来骗我们”. 大菊花把他的手打开, 也没有真生气的表情. “不管咋个说我们是老夫妻, 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钱也是让你管着. 我是希望你和孩子都过好日子.” “只要你平安我就满足了, 现在地也是雇小工来种, 我什幺重的活路也不做, 买来的那些首饰我也不好意思戴出去. 我还要那幺多钱做什幺?” “你真是土包子不有文化, 人只有不断追求社会才进步. 象你这种样子, 有两码钱就满足, 我们云南人就只有一辈子呆在这泰北山区, 咋个会有好前途?” “我说不过你, 反正不要出事情就得.” 夜路走多的人难免会碰到鬼, 不出事是不可能的. 就看你怎幺去化解. 这一天寇锋随七人的队伍往泰国边境走来, 由于数量较大, 那边还专门派了九个人的武装护送前来, 领头的是二十五, 六岁的小队长, 能讲不太标准的汉话. 刚跨过边境线, 进入泰方一侧,队伍中的寇锋突然警觉地轻叫了一声: 停下! 领头的小队长回过头来问: 为什幺? “你看前边不远有几只鸟飞得比较急, 肯定有人走过来, 赶快绕开, 跟我走.” 说罢向另一条小路插了过去. 那小队长虽然有点不相信, 但安全为主, 也带队跟了过来. 刚跑出去不远, 寇锋又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 马上扑进路边的草丛里, 大家手忙脚乱地纷纷躲起来, 不大的工夫就从他们刚离开的那条山路传来刷刷皮鞋踩树叶的声音, 还有悄悄的口令声, 显然是泰国的边境巡逻队. 那小队长就握枪卧在寇锋旁边, 向他伸出母指点了点头. 寇锋用微笑回答他. 心里说: 我在山里扛枪打游击的时候, 你还在放牛哩. 也许心情不紧张的原因, 他甚至随手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那是一把松软而油黑的土, 他闻到久违了的泥土芳香. 想到在家挖地的情景, 仔细算一下也不过两年前的事, 就觉得已过去了很久. 自己现在虽然也是卖苦力, 但只要把货送到地方, 马上就能赚十万, 这是两年前想都不敢想的收入. 四 清迈大商场里,飞龙酒楼是个高档餐厅, 是清迈华人大老板喜欢光顾的中餐馆, 以环境高雅, 酒菜好, 消费高闻名. 此刻, 寇锋一人坐在安静的角落里慢慢喝酒, 餐桌上摆着鲍鱼, 龙虾, 石斑鱼, 鱼翅, 都是从曼谷空远来的海鲜. 此刻他对这些东西已不怎幺感兴趣, 可吃来吃去也就这几样东西能在这餐厅里显示就餐者的大方和气派, 总不能点红烧猪脚那类乡下人吃的菜吧? 尽管那些东西更合自己口味. 酒喝到三分醉, 穿红制服的小姐还不停地给他加冰块加酒. 在这种场合是不能和小姐嘻嘻哈哈, 拉拉扯扯的, 只好任由活跃的思绪天马行空地想. 两年前当他第一次和杨黑七他们进夜总会时, 紧张得连事都办不成; 曾几何时, 他从夹皮里掏出四, 五张千铢钞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两年前为两个孩子交学费, 给零用钱, 几百铢总要盘算半天, 现在每个孩子都有了一辆崭新的摩托, 零用钱根本不缺. 和老婆结婚十几年, 以前逢年过节要给她买漂亮点的衣服也考虑半天. 现在高档服装根本想都不用想就买. 可那婆娘不敢穿出来. 也是, 在尘土飞扬的乡下穿那些服装确实也是糟踏. 还是到清迈来发展比较有前途. 到清迈来发展, 先要有个立足之地, 现在自己租的公寓只有两室一厅, 每月租金5000铢, 领个小姐来乐一乐还可以, 叫几个朋友来聚会就显得有点拥挤. 要把家搬来, 得先要买个家, 还有两个孩子的上学问题. 这样一算, 没有四, 五百万不行, 而自己目前还拿不出这幺多钱来. 想到这里, 喝进嘴里的酒就有点酸味, 也不知是苏打水掺得太多或是菜在作怪. 看来还得拚命赚钱. 有主意吃主意, 没有主意吃力气. 干这门买卖更是, 有本事的人靠智力和关系赚钱, 根本碰都不用去碰那些东西; 档次再差一点的就是冲在第一线, 也就是香港和泰国电影电视里那些戴墨镜, 穿西装, 一边验货验钞票, 一边后退着, 然后又莫名其妙拔枪射击, 翻滚跑跳半天最后一个也没被打中. 想到这他心里偷偷笑了: 现实生活中哪有这样的事? 以自己玩枪的经验, 那幺近的距离互相射击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 不打中才怪哩. 应该往更高档次发展了, 如果象现在一样只在边境上卖苦力,什幺时候才能发大财? 要做更大的买卖靠谁呢? 杨黑七? 不太合适, 朋友归朋友, 他已经将自己引进了门, 以后就要靠自己闯了, 不然总觉得在他面前矮了半截. 如果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点名堂, 只要不做危害朋友的事, 今后相处也自然得多. 他们以前一起摸爬滚打的时候, 谁也不比谁高多少. 哪象现在简直一个是财主, 一个是穷帮工, 差别太大. 看来还是要象以前学过的国文课本里讲的那样: 革命尚来成功, 同志仍需努力. 爱拚才会赢, 拚吧. 想着, 热血和酒气一起往上涌, 喝完最后一口酒, 叫小姐来结帐. 付完帐, 用冷冰冰香喷喷的毛巾擦着脸和手, 给小姐的盘子上放了500铢小费, 故作庄重地走出了餐厅, 还是把门口的椅子带得差点倒地, 一个小弟赶紧抢过来扶住椅背. 第二天醒来, 发现身边有一堆乌发, 扳过脸来看看, 原来是自己曾经叫来睡过的一个小姐, 名字叫什幺已想不起来. 努力回忆了半天, 才想起自己昨天醉得有点迷胡, 但还是平平安安把车开了回来, 临睡前好象有个小姐打电话来, 然后半夜有人按门铃, 自己去开的门, 顺便到洗手间冲了一泡尿,好象把酒气都冲出去了. 然后又和这小妞弄了一次才精疲力竭地睡着. “我还行, 醉成那样还能把车开回来, 还可以和小姐弄. 看来只要胆大心细, 干点出格的事也没什幺了不起.” 想到这里他决定不让杨黑七知道, 自己亲自去找接货的老板. 古人说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 土话则叫做 “鱼找鱼, 虾找虾, 乌龟找忘八.” 毒品生意既然是高风险买卖, 那必然就有其特殊的秘密和行规, 普通人没有谁引导肯定找不到门路的. 寇锋已进入这一行, 嗅觉自然就对同行特别敏感. 他很快就找到了清迈郊区的林老板. 这是一位和善的中年人, 开着个杂货铺, 对前来买油盐酱醋的村民热情而友好. 一口标准的泰国话和带着很浓广东口音的云南话, 便是清迈第三代泰籍华人的标志. “兄弟, 你要买细么? 里面坐啦.” 看见寇锋进来, 林老板热情招呼. “林老板, 你咋个会晓得我是云南人?” “哎呀, 看出来的嘛, 你脸上写着的啰. 哈….” 俩人象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林老板似乎也嗅到了侯锋身上的味道, 给小工交待了几句, 就把寇锋领到后院的小客厅聊起来, 俩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把难民村的荔枝龙眼洋芋大葱等等土特产行情讨论了个底朝天, 最后才拐到正题: 药籽(安非他命丸, 习惯又叫疯药)的价格, 交货的方式. 自然又是一番讨价还价. 但双方最起码都已掂量出对方不是警察密探, 这是最重要的互信基础, 其它方面互相防备就不是那幺难了. 金三角那边的货源寇锋已熟悉. 第一次他不敢要多, 背了一万粒, 装扮成到泰北来支持泰国山地计划的台湾农业专家, 专走小路, 碰到村民就热情打招呼, 问一问土质, 农产品收成情况, 操着半生不熟的泰语, 确实象个令人尊敬的在泰多年的台湾专家. 他拿出游击队强行军的劲头, 两天时间走完一百公里山路, 绕过所有泰国军警的重重边防关卡, 顺利来到一个中心县城, 上了开往清迈的公共车. 第一次给自己打工, 而不是夹带, 虽然只赚了几万, 但感觉特别好. 为自己冒险成功, 进入老板行列而自豪. 接下来又跑了两趟, 林老板几乎货到即付款, 那时曼谷, 清迈等大城市的青年人吃疯药象吃零食那幺随便, 货紧俏得不得了. 转下手就能赚钱, 何乐而不为? 一个月下来, 侯锋不显山不露水就赚了上百万. 接下来就是自己编织关系网. 如果还是这样自己背货跋山涉水, 那就不象个老板了, 而且也危险. 于是他用高价找到了几个背烟的人, 雇他们从金三角将货运到边境, 又用小货车拉到清迈, 环环相扣, 自己在暗中操纵. 这样货的流量越来越大, 赚的钱自然也多. 正当寇锋有滋有味他当起老板, 开始计划着在清迈哪个地方买房子. 杨黑七找上了门. 两人在夜总会的啤酒花园见了面. “你这个老妖, 发了财就闷声不出气, 连老兄弟们都不联系啰.” 杨黑七还是那样亲亲热热, 随随便便. “你还不是一样, 躲去哪道都认不得, 我们这种小生意人咋个敢去打扰你们这些大老板.” 侯锋嘴虽这幺说, 心里还是闪过一丝歉意, 半年多没和他联系. 做了城里人就成各人过各人的日子, 没有窜门子这一说, 两个老朋友要见面, 打个电话约好地点就行. 不打电话, 对方死活都不知道, 不象在乡下, 张家的鸡早上强奸了李家的鸭, 下午全村就会传遍. 黑七毕竟是自己进入这一行的引路人, 自己好些事都瞒着他, 不知他会怎幺想? 不过有一点可以问心无愧, 自己没有抢他的市场, 没有和他存在利益冲实. 而且这老兄好象在渐渐淡出江湖, 开始做中国货生意. 两人喝了几口酒, 杨黑七又把话题转回寇锋想避开的问题: “作为老朋友, 我还是要提醒你三点.” 停下来卖关子似他喝了一口酒, 眼睛望向远处. “你说吧, 你是老江湖, 看问题比我准.” 寇锋静静望看他, 心想第一次要特别注意两点, 这次是三点, 先听他的. “第一, 到此为止. 再往远处就不是我们的地盘了; 第二, 不要去找新买主, 这种事情认识的人越少越好; 第三, 还是赶快找个正当的买卖去做, 估计不久政府会大扫荡, 这个总理和以前的中共一样爱搞运动, 弄起来就是大动作, 不会是小搞搞, 象我们这种后台不硬的人肯定是政府扫荡的主要对象.” 喝了一口酒, 看着不断点头的侯锋脸上却挂着不以为然的表情, 加重了语气: “你不要以为林老板是自己找的. 他还是暗中去调查了你的底细, 我让手下的弟兄给他说了你的好话, 他才接你的货.” 寇锋嘴含着玻璃杯不动, 感觉那酒又凉又酸, 弄了半天自己的一切行动还是在大黑七的掌握之下. “不有什幺啦, 你我是多年的弟兄, 看见你买卖成功我还是为你高兴, 我只是提醒你要小心. 不要随便相信人, 哪怕是朋友也一样.” 杨黑七的话让寇锋有点不可捉摸, 到底是真诚还是警告. “不说买卖上的事情, 喝酒喝酒.” 杨黑七故作轻松地举起了杯. 俩人谈论以前的经历, 用笑声把心中的不安压住了. 喝到十二点钟, 就各自回家, 没有象往常一样去找小姐. 回到房间, 寇锋久久不能入睡, 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心在不停地翻滚. 杨黑七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呢? 不要相信人, 哪怕是朋友. 那就等于说他杨黑七也会翻脸, 只要伤害到他的利益. 认识的人越少越好? 那就是只能在他的网里面活动. 再往远处就不是我们的地盘, 那我就到远处去闯, 免得还在你的暗中操纵下, 弄不好难免会被你出卖, 弄好了我又欠你的情. 想到这里心中那股争强好胜的劲越来越强烈, 大家都是从山沟里爬出来的,区别只在起步早和晚而已, 我有什幺理由永远当你的小兄弟? 几天后, 寇锋随同本村在曼谷当导游的阿顺坐飞机前往曼谷. 平生第一次坐飞机, 第一次到大曼谷,他觉得一切都很自然,丝毫没有一点不适应的感觉. 这当然是口袋里的钞票为他撑腰壮胆, 同时他在清迈也算是玩家, 已跨入中产阶级行列, 也有一种心理优势. 但他还是强烈感到曼谷和清迈的差别. 无论是飞机场的规模, 高楼大厦, 汽车阵, 清迈显得太小了. 怪不得人们都说泰国百分之九十的经济都集中在大曼谷. 看来只要能在曼谷打下巴掌大的地盘, 也会比杨黑七的买卖规模大. 有了这个想法, 寇锋带着调查市场的眼光让阿顺领着玩遍了曼谷大的娱乐场所, 发现这里市场潜力非常大, 各种老板也非常多, 一动就是大手笔, 而且可以直接连到国外. 总之, 一切都显得自己的土. 最后更坚定了到曼谷打天下的决心. 五 雄心勃勃地飞回北部, 刚回到清迈的住处, 林老板的电话就打来了: “怎幺搞的啦? 好久不见你的货, 是不是转市场了? 我们是老朋友, 互相关照啰.” 寇锋连连答应. 于是给边境那边拔了电话. 第二天开车带着现款回家. 一路上风光不错, 尤其进入山区, 一片片森林迎面而来, 满眼生机, 和曼谷比起来, 另有一番情调. 好兆头, 按理自己现在一心想往曼谷发展, 回到乡下应该看什幺都觉得土气和落后. 还有这样的好心情, 意味着这边的关系还是不能丢, 如果直接从边境到曼谷交货, 利润实在太可观了. 一切顺利, 三天后寇锋已坐在清迈的住所静静等着货运到. 如果安全到达交货地点, 这趟他可赚纯利二十万铢. 这天晚上坐在房间里有点烦. 做买卖期间他一般不出去找妞, 怕带来霉气. 可今天有点怪, 老想出去爽一下. 正在这时杨黑七的电话打过来了. 他正想约个人出来玩, 这家伙来得正是时候. “疯猴子, 今天下午警察截到了一批货, 你赶快调查一下, 是不是你的货.” 杨黑七的话象一盆冰水泼得他打了个冷战. “在什幺地点? 什幺车? 几点种? 好好, 我马上查.” 寇锋急急给林老板打电话, 对方已关机. 出事了! 他妈的,这老广,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先逃了. 好象为回答他, 还没等他在心里骂第二句, 一个佰生号码打了进来, 一接, 是林老板的声音: “有一批货被警察截到了, 从来的方向好象是我们的货, 你最好躲一下, 这几天也不要来找我.” 寇锋镇静了一下, 关掉手机,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 打扮成出门旅游的样子, 直奔夜班公车站, 搭乘前往曼谷的豪华夜班车. 在车上假装昏睡的寇锋头脑却非常清醒. 他在估计这事的前因后果, 他给那个倒霉司机的报酬是五万铢, 就算司机向警方招供也没有什幺, 因为他自称是缅甸老板, 警察只抓到一个孤立的瓜, 不可能顺藤摸到什幺. 问题是怎幺会出事? 那司机自己曾用过两次, 看样子蛮有经验的. 杨黑七为什幺知道得那幺快? 是不是他搞的鬼? 是的, 连朋友也别相信, 这是大黑七说过的话. 搞不好是他和林老板联手给自己下绊子. 不会吧? 杨黑七和自己没有什幺利害冲突. 他害我对他也没什幺好处. 说到底还是最知心的朋友. 罢!罢! 还是离开旧的关系网. 想到这, 觉得自己往曼谷闯的决定是正确的, 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两个星期后, 寇锋独自坐在丛林夜总会的歌厅里喝酒. 在曼谷期间, 他除了悄悄寻找买主, 也通过各种渠道打听那批出事的货, 司机已被捕, 肯定会判刑. 自己线上得到的情报是司机的仇人向警方告的密. 看来以后用人还得去调查一下那人有没有什幺对头. 他在曼谷淌了一下路子, 还没有找到买主, 但已有点门路, 眼下最关键还是先来北部编织新网, 寻找可靠的 “背烟人.” 歌厅的舞台上, 一个个小姐登台演唱, 柔美的灯光下一个比一个漂亮, 一个比一个性感. 突然一阵华语歌声飘进了他那被酒精烧得兴奋不已的神经系统: “爱拚才会赢.” 难道这里有云南姑娘?仔细一听, 吐字不清, 原来是用泰语发音唱中文歌. 也难得她了. 往上看, 阿乖乖, 长得猫死罗”(太漂亮). 个子又高又白, 山峰突出, 细腰圆屁股. “小弟, 给他挂一千铢.” 寇锋用不太标准的泰语招呼. 那小弟连连点头, 跑去拿一个大大的花串向台边走去. 那小姐抽空说了一声 “考昆卡!” 侧身蹲下来让那小弟挂花, 圆浑的大腿还是全部露出, 只有内裤没有面对台下. 看得下面的人一片喝彩. 唱完歌, 不久那小姐走了过来, 坐在了寇锋的旁边. 寇锋自然摆出老板的派头, 没有直接动手动脚, 而是得体地点点头, 问她喝什幺?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喝酒边聊天, 在乱哄哄的歌声中也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幺. 只有表明今天寇锋是这姑娘的主故. 旁边不远有一桌. 三个小伙子分别搂着三个小姐, 其中一个富家子弟模样的小白脸还不时把脸转到这边来看. “你认识他吗?” 寇锋问. “不熟, 他经常来, 也给我挂过花.” “哦. 这不奇怪.” 寇锋嘴里应着, 也回过头去看了那小子一眼, 心里说, 你个小杂毛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 不要惹你爹生气, 小心折断你的脖子. 不久, 又轮到那小姐登台唱歌. 寇锋又给她挂了一千铢. 这时挂花的小弟刚退下, 那小白脸就向他招手, 立刻又捧着一个大花串向台边走去, 那是二千铢的花串. 寇锋不动声色, 沈稳地向那小弟一招手: “给她再挂五千铢.” 一时间那小姐脖子马上挂满了沉甸甸的花串, 仿佛是拉选票的议员侯选人. 歌厅中最刺激又让人担心的事--------争小姐,眨眼功夫就出现了. 寇锋并不特别喜欢那小姐, 但不能容忍别人和他别苗头, 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人家企图用钱来压他. 当寇锋给那小姐挂了一万, 人们想象和期待的镜头出现了. 那小白脸在旁边两个打手似的同伴保护下, 晃着肩膀就向寇锋逼了过来. 寇锋站了起来, 冷静地盯着对方. 那三人都不说话, 一个穿牛仔裤的先逼过来, 握紧的双拳象两条蛇在耳边摆动, 膝盖虚抬着, 这是泰拳准备出击的动作. 寇锋当然不会泰拳,也没练过什幺中国功夫, 但他在当兵打游击时经常训练的实战动作就是利用一切武器攻击敌人的要害处. 他知道泰国拳手的要害处在裆部的小兄弟, 平时比赛都用一个特制的铁皮护在那命根子上. 今天来寻欢作乐, 不可能还戴着那铁皮护住裆部. 他没有摆任何花架子动作,随手抄起桌上一把较硬的水果叉子,一闪身就向那牛仔裤包得鼓鼓的裆部刺去. 那小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招, 只觉得下身一阵剧痛, 惨叫一声就蹲了下去. 小白脸和另外一个保镖都一愣 ,没等他们反映过来, 寇锋立刻学武打电影里的镜头, 抓起桌上没开的啤酒瓶向那保镖脑袋砸去. 保镖立刻软成一滩烂泥.小白脸脸更白, 手抖抖地就往后腰去掏, 寇锋一看就知道有枪.又扑过去以熟练的缴枪动作把那支手枪拿了过来, 稀哩哗拉一阵响, 各种零件和子弹撒得满地都是, 手枪立刻成了废铁. 整个打斗过程不超过二分种,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没有人起哄, 更没有发生电影里那种精彩的混战场面. 寇锋站在那里正准备说点风凉话或者表演一些让人敬佩的动作. 突然一人从外面飞奔进来, 用云南话说了一句: “不要找死, 赶忙些走!” 就把他拖出了歌厅. 到外面一看, 是杨黑七. “我说你现在越来越疯了. 四十好几的人还到歌厅来和人打架. 你晓不晓得刚才那个人是谁? 那是清迈一个黑社会老大的儿子, 哪个惹着他哪个倒霉, 赶忙跟我回家.” 杨黑七严厉地把他推进了车. 两人开车一前一后到了杨黑七的别墅. 喝着茶, 寇锋清醒了不少, 也后悔自己的莽撞, 可想想也不是追歌女的问题, 而是涉及到个人的尊严问题, 人争一口气, 佛争一拄香. “弟兄, 你争什幺狗屁闲气? 在那种场所你挂十万八万的花串谁来夸你? 在清迈呆了这幺久, 你应该了解泰国的社会. 泰国人最讨厌争强好胜得罪人, 你看看那些华人老板, 有几个到处显摆张扬的? 人家都是做善事, 做功德, 老老实实过日子. 不消说那幺多, 你现在最好避一下风头.”杨黑七的口气非常诚恳. “老子们在枪林弹雨里滚过来的人难道还怕几个小地痞?再多来几个也不够我收拾.” 寇锋淡淡的表情, 心里却在思考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什幺? 杨黑七是不是有一脚, 为什幺那幺巧就进来? 他害我的目的是什幺? “我再咋个解释看来你都不当一回事. 作为朋友我最后实实在在提醒你两点: 第一你最好赶忙回乡下, 能到缅甸去避一下更好; 第二, 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做买卖, 任何人来和你联系都不要相信.” 说到这里停住了, 眼睛看着门. 寇锋站起来, “谢谢你的提醒, 那我走了.” 头也不回近出了门. 杨黑七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回到自己的房间, 寇锋想了想今晚发生的事情, 觉得杨黑七的话还是有道理, 是得避开一下, 强龙斗不过地头蛇. 不过他也不想跑到乡下, 还是下曼谷更安全. 去了两次他觉得曼谷就象一个大森林, 打游击的条件实在太好. 试想想, 上千万人里找一个目标是那幺容易吗? 两天后, 他已在曼谷邦波区租了一间高级公寓, 过起了寓公的生活. 用新手机号码给家里打了电话. 大菊花在电话那头也不说什幺, 早已习惯他几个月不回家了. “你多注意身体, 小心一点, 小孩子我会管好.” “家里其它事情我都放心, 最担心的是小孩子, 一定让他们好好读书, 不要去吃药籽.” 这些话似乎都已成了套话, 他实际上了顾不了那幺多了. 这一年来忙着开拓市场, 一心要将买卖做大, 最起码能和杨黑七平起平坐, 老让他用训下级的口气来对待自己, 心里实在不舒服. 半个月后, 寇锋象个埋伏了很久的豹子,慢慢出去寻食了,开始向那些场所活动. 一天, 阿顺打电话约他在一个夜总会里喝酒, 就结识了阿明, 一口标准的云南土话, 一口一个 “大哥”, 寇锋对他印象不错. 两人又单独一起喝了几次酒,互相一盘底,阿明还是毛狗的远房表弟,于是显得更亲热.在无话不谈的情况下双方自然嗅到了对方的味道, 一来二去就谈到了那买卖. “大哥, 我一起头(一开始) 就在曼谷打工, 九年罗, 对这道些很熟悉, 北部那边就咋不熟了.” 阿明如数家珍把曼谷的行情说了一大通, 寇锋明白他说的好些东西都留了一手, 但肯定是这方面的老手, 否则也不会那幺了解情况. 两人谈定了价格, 至于交货的时间和方式到时再定. 这价格和边境上的差价实在太大, 利润太诱人了. 下一步就是如何把货从清迈运到曼谷. 考虑了很久, 决定第一趟还是自己亲自出马, 数量少一点. 清迈开往曼谷的豪华夜班车上, 打扮普通的寇锋坐在位子上昏昏欲睡, 他藏有一万粒疯药的大挎包放在车下层的行李箱内, 没有办托运手续. 这是一次纯粹的赌博, 他相信警察如果没有线索不可能来详细检查每部车的每件行李. 他已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碰到警察临检, 他就到车下去抽烟, 上厕所, 只要一翻出他的货, 马上就脚底抹油----溜,他相信在野外兜圈子自己肯定要强过那些穿大皮鞋的笨警察, 只要甩掉他们, 再稍加化装就可没入人群大海中. 侯锋甚至又体会到在山上打游击时的那种紧张和刺激. 可自己目前已是拥有近千万的小老板, 还来干这种卖苦力似的 “背烟” 行当,多少又觉得有点得不偿失. 我这是何苦呢? 近千万的钱, 只要不去赌去吸毒, 在乡下或者清迈够用到老了. 以前一年收入两三万不是也能过吗? 这钱赚到什幺时候是个头? 不对, 人还是要不断追求, 爱拚才会赢, 不能满足. 从一个台阶上另一个台阶总要稍微往后退一点才好冲上去. 现在我就是要把以前的游击战术运用到大曼谷, 来大展身手. 想到这里心中又充满了豪情壮志, 早把杨黑七对他的警告丢进了深山老林里. 一路顺风, 只在中部检查站碰到警察例行检查, 主要还是查身份证, 然后马马虎虎捏了几下放在行李架上的小包就客客气气下车去了. 安全到达曼谷, 寇锋强压着心头的喜悦, 在公寓里给阿明打电话. 阿明很快说了交货的时间和地点. “那地方是不是有点偏? 我觉得在热闹中心最安全.” 寇锋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大哥, 不怕一万, 只怕万一, 要是他给我们假钞或者是钱不够, 我们咋个在人多处数钱? 还是偏僻一点好, 你是当老兵出身的, 那种地方你不是更好施展身手吗?” 这句话正挠到了寇锋的痒处. 按照阿明指定的地点,这晚八时寇锋坐出租车到了附近, 然后步行向那地方走去. 这是吞武里郊区一幢盖了一半的烂尾大楼, 周围有零星树丛, 不知什幺人随便搭的简易棚子, 丢着些塑料布, 塑料瓶. 寇锋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这里虽然有树, 但和散发出泥土芳香的真正森林相差太大.这样的地方只有拣破烂的人才会光顾,一个穿著整齐又提皮包的人冒出来,傻瓜也能猜出肯定不是来散步的. 真该弄一把枪来, 万一碰到什幺也可以抵挡一下. 眼下还是把货交了再说, 不至于那幺倒霉吧.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 隐到一根水泥柱边给阿明打电话. 关机! 不好, 十分钟前还打得通, 怎幺这时候突然关机? 肯定出问题. 他迅速观察了周围的地形, 又想到了枪. 提起包正准备走, 突然从三个方向射出强烈的灯光罩住他, 一个冷冰冰又有点发抖的声音传了出来: “站好! 我们是警察! 把手放在头上!” 那一瞬间, 寇锋又想到了枪, 下意识地往下一蹲, 右手向后腰探去. 周围的人以为他要反抗, 几个人同时开火. 在他倒在地下的那一刻, 最后意识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水泥地面有一股干燥的臭味, 没有一点泥土的芳香. 2005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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