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之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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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的心思

(2023-02-08 17:15:00) 下一个

一个瘦脱型的老太太躺在普通病床上,两眼茫然地瞧着天花板。煞白的墙体没有任何内容,就像一张素白的硬纸片平铺在面前,任凭脑海的记忆碎片洒落其上。她是二姑,今年过了阴历年就是87的人了。

这个一辈子心气很高,意志坚定,统揽大权的教授走到生命的最后阶段。

老胡怎么样了?二姑第一件事就是担心老伴儿的腿伤。记得几个星期前老胡被送进来的时候,住了不少时间的院,由于不能自力,家里无能照顾被送进一家养老院,¥7000一个月包吃住包护理。经济不是问题,老胡是高校教授,退休工资¥1.2万/月,刨掉养老院费用还能剩一些。二姑本身有病,一直没办法去看看。期间由女儿帮助视频通话,老两口隔着屏幕问问情况。

同样,老胡也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妻子,住院期间不让任何人探望。由于疫情,医院为了保险起见,规定任何病人的看护不能离开,不准中间换人。要么自己家人看护,要么请医院配备的护工全天候看护。现在养老院自由了些,女儿会时常过来看望。妻子住院了,似乎每况愈下。虽然是凶险的癌症,可是也拖了几年,最近检查说是癌细胞转移到肝脏,影响造血,腿肿了起来。这让老胡更加担心时日问题,虽然视频上二姑给他举举手,可是说不话。据女儿解释,那是因为嗓子不舒服,不愿意说话。

女儿胡淑琴知道妈妈这一次住院凶多吉少,医生已经交代让她做后事准备。淑琴已经买好了寿衣,根据妈妈的交代,绝对不要开追悼会,火化以后把骨灰带回老家山上撒了,特别交代不要洒在水里,因为她一辈子怕水。爸爸也同意这么做,只是还没有交代他的骨灰是不是一起撒,还是撒到南方老家。

虽然作为女儿该做的一定会做到,但是淑琴与母亲的关系不太亲切。

她还有一个弟弟,小三岁,今年也55了,未婚。一直与父母住在一起。中学的时候得了自闭症。但是,那时候不懂,只是说他脑子有毛病,一根筋,不理人。找工作没几天就在长子里闹气,抱怨别人没有素质,俗。换了俩工作以后,赌气在家,再也不出去工作了。

老两口虽然也生气,恨铁不成钢,可是无计可施,只好养在家里,不出去闹事,也算是比养一个坏孩子强。再说,他没病没灾,安安静静在家吃口饭,也就只能这样了。从小姐姐帮妈妈做家务,姐姐出嫁,他也不搭手,不做家务,活脱脱养了一个爷。不过,他也不参与任何事情,不找对象,天天关在小房间里,喊吃饭就出来。然后,吃完,推碗,走人,关门,上网。

老思想,老观念,越老越强烈。老夫妻俩的心底感觉儿子是正宗子嗣,事事让着他。儿子第一理所当然,剩下的那个大女儿就往后排。

女儿找对象让二姑特别烦。男朋友是个工人,其父母家庭也是半工半农。二姑夫妻俩书香门第出身,实在接受不了粗人,居然五年不让女婿上门。母女关系处得很僵。二姑是个杀伐果断的女人,气性大。然而有其母必有其女,女儿也不是瓤茬,这娘俩就杠上了。

上个月,二姑病重。儿子对父母一点儿帮助都没有,跟着姐姐送父母去医院,半路闹着回家,让二姑脸上难看,却也无奈。在女儿一再保证和督促之下,才写下银行账号密码,以及投资网站账号密码。二姑无奈,儿子不争气,担心她们两个老的过世,他不能自理,还得依靠姐姐。

二姑现在只能吃点流质食物,而且量小。不过呢,她还是惜命的,每天三次都会交代义工给她药,先检查是否医生处方,然后服用。据女儿讲,妈妈再活不过一个月。吃得太少,肌肉流失太快,现在几乎皮包骨。

后事基本上安排好了,估计母亲先走,再后多多看望父亲,老头也已经90岁,摔了这一次,以后的生命质量也会急剧下降。如果知道老伴儿先走了,肯定会造成心理痛苦和压力。至于那个55岁的弟弟,胡淑琴已经与丈夫商量好,把父母的房子卖了,再在她们的小区买一个小套,让他独居。她们夫妻每天做饭顺带把他的那份预留出来,每天给他送过去。这个打算告诉了二姑,得到同意,才得到密码。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事。二姑的故事随着生命的结束也会很快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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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8)
评论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canhe' 的评论 : 我们走在时代前列了,健康第一吧。谢荷姐。
canhe 回复 悄悄话 梧桐兄娓娓道来的二姑的生平故事。二姑夫妇90高寿,相濡以沫,白发到老,是有福之人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走好自己的路,过好自己的日子是责任也是义务。谢谢梧桐兄好文分享。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谢谢菲儿鼓励。老年人其景也惨啊。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1

领导说得真好,梧桐兄写得好,哎!好奇怪刚才为什么没看见这篇好文?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悉采心' 的评论 : 谢谢采心。临终只剩下记忆的碎片了。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虽然有孩子,有时候也无奈。
悉采心 回复 悄悄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煞白的墙体没有任何内容,就像一张素白的硬纸片平铺在面前,任凭脑海的记忆碎片洒落其上。————巧妙的表达:)
晓青 回复 悄悄话 这是现在人生活的真实写照。普普通通的故事,却是每个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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