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之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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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

(2022-11-18 12:39:27) 下一个

玲玲

玲玲是个弱智姑娘,母亲当年不该怀上她,因为她的哥哥就是一个弱智。

自从哥哥在两岁时正式确诊是弱智以后,医生曾经严肃地劝解夫妻二人,最好不要再生,因为他们两个人的血型不配,容易生痴呆儿。

年轻的夫妻哪里肯信这些没有科学依据的瞎掰,什么血型不血型的,不同血型的夫妻多了去了,认为头生儿子纯粹是一种巧合。见过很多人家,七八个孩子也只是其中一个弱智。况且,当时结婚吃喜酒,新郎喝醉了,很可能是根本原因。

夫妻俩不听劝告,做下了令他们后悔终生的决定,又生了第二胎,玲玲。

夫妻俩是江苏无锡人,淮南矿院机电班同学,因为乡音,自然恋爱。分配工作时,要求分在一起,因此双双分到缺乏工程技术人员的贾汪煤矿。先是技术员,然后工程师,在矿上很受尊重。

按理说这对知识分子智商高,白白胖胖,富态,身体健康,孩子的遗传基因应该也好。真是天公不作美,谁也不会相信他们生下的两个孩子都是痴呆。

大儿子饭量大,能吃,长得肥肥胖胖,方大的脸儿像五斤一个的发面白馒头,眼睛看人有些斜翻,能听懂简单的指令,如果跟着大人干点力气活也还可以。可是,煤矿招工的时候要体检,明确注明残疾人,呆痴人等都不符合招工条件,于是,只能留在家里与父母一起生活,吃闲饭。

夫妻俩急也急死,愁也愁死。给他说个对象吧,是马尾拎豆腐,不能提。男孩子到底应该是持家的主人,娶媳妇,养家糊口都得靠他。他不能自理,更不能挣钱,哪家女孩子也不愿意倒过来白白服侍一个废人。

玲玲的状况比哥哥稍微好一些,能说简单的话,思维大概在三四岁,表达能力差。长大以后,对男女结婚外嫁懵懵懂懂好像知道一点儿。奶奶天天有意识地教她做些家务,例如烧稀饭,洗衣服。尽管差强人意,可也能做。

20岁那年,奶奶,父母都开始暗中着急给她寻摸一个婆家。矿上职工看来无望,年轻的矿工虽然难找对象,可是手里有工资,去乡下找姑娘还是能找到,那么谁还再肯找一个弱智呢。

矿上的年轻人把乡下的姑娘资源占了,那么,乡下太穷找不到老婆的男孩子自然就多起来。果不其然,一家人主动上门提亲,要娶玲玲。

男人已经28岁,脑子有点儿慢,整天放不出个响屁,闷得很。就靠一点口粮,其他啥本事都没有,父母自然焦急。他们的条件很简单,只要能简单做些饭菜,饿不死就行,关键是能生孩子。

夫妻俩心动。再坏能坏到哪儿去。实在困难,我们拿出点儿工资早晚贴补她们不就可以了嘛。于是,也就爽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尽管医院的医生再次劝说他们的女儿不能结婚,违反婚姻法,可是这夫妻二人的心理压力有谁能理解,一个弱智已经快要把他们压垮了,两个弱智你说怎么办,他们百年以后,谁来照顾这两个孩子。

农村的新家确实破烂不堪,家徒四壁,地上孤零零地几个破碗,灶头就像几十年没有用过,铁锅锈迹斑斑。玲玲的父母且花了钱,里里外外给修理一番,再添置很多东西,勉勉强强看着是个家,就把女儿安顿下来了。

一年半后,父母下班看到玲玲在家,惊奇不已,她怎么认得回家的路呢。

奶奶待她们俩坐定,才仔仔细细述说,今天上午,玲玲的老婆婆抓着她的手领回来的。告诉我,她们退婚,不要玲玲了。说是,玲玲基本不会做饭,不会干农活,说话也费劲。最主要的,她一点没有动静,没有怀孕。老中医也看过了,说她这一辈子也不会生育,是个废人。还没等我接上话,她老婆婆撒腿就跑远了。奶奶说完,一声嗨,无奈坐在椅子上。

夫妻俩看着玲玲,流下心疼的泪水。孩子这年把吃苦了,受委屈了。孩子毕竟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她哪有什么错,该受这份儿活罪。错就错在我们两人好胜,不听劝。

妈妈拉着闺女的手,孩子,从今以后,咱哪儿都不去了,就跟爸爸妈妈在一起过,啊?说完,泪水更多了。

玲玲虽然木讷,但是对父母的血肉相连的真挚感情还是有的,看着父母流泪,玲玲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天下要是有后悔药就好了。

回顾夫妻俩的生活轨迹,大学雄心勃勃人生目标是为国家献上自己宝贵青春,生产更多的煤,支援国家建设。二十年过去,变成了现如今天天祷告,能否找到愿意像他们一样照顾孩子的机构或个人,在她们百年之后,孩子们好有个去处。

日子在无奈,疑惑,祷告和懊恼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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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lilylilyflower' 的评论 : 无知的知识分子,评得准。
lilylilyflower 回复 悄悄话 无知的知识分子,一声叹息!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哇,看来不是巧合。你说这知识分子家庭这种智障子女现象还真不少。
晓青 回复 悄悄话 这叫负负得正,我们单位有一对儿教授,生了一儿一女全是智障。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歲月沈香' 的评论 : 多谢沈香鼓励和支持。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悉采心' 的评论 : 说实话,写到某些动情处,我自己也落泪。“没有希望的故事”形容得太贴切,无望。谢谢采心。
歲月沈香 回复 悄悄话 梧桐的故事总能让人思考。写得好,这样的悲剧在以前的中国很多,我在做医生是也有遇到类似的。苦了这一家人。赞梧桐好故事!
悉采心 回复 悄悄话
这些没有希望的故事,写起来好难啊,赞梧桐兄强大的神经:)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BeijingGirl1' 的评论 : 这个故事的有50年了,那时候没有提前检测的先进医疗手段。
BeijingGirl1 回复 悄悄话 问好梧桐兄。梧桐兄好故事。 可能两人有什么复杂的遗传病, 以至两个孩子都有问题。 生老二时做个羊水检查就好了。 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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