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之丘

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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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恩不言谢

(2022-11-11 06:34:06) 下一个

大恩不言谢

她是个护工,在宾州首府哈里斯堡南郊一家养老院工作。

圆圆的大脸红扑扑,亮亮的大眼闪忽忽,壮实的身体不亚于常年劳作的农妇。有过一次婚姻,却没有孩子,如今四十多岁依然单身住在父母遗产,一栋近百年的老房子里,没有固定伴侣。

她不孤独,相反,她的事情似乎很多,从早到晚很忙,白天上班自不必说,下班以后以及周末在家里最大的乐趣就是养马,遛马。

那是匹牝马,年纪轻,浑身充满活力,枣红色的皮毛梳理得整整齐齐,听到茹珊娜下班回家到后院的围栏里来招呼她,就会欢快地跑过来迎接主人。女主人轻轻的抚摸和拍打,让她无比受用。马儿最开心的时间就是响晴天的周末。茹珊娜骑马儿一大早在满地露水空气中散发浓郁青草气息的山下大片草地及松柏林立的山坡悠闲地遛弯儿。去年下的小马驹今年已经显示出妈妈那种骄人的身姿,在后院诺大的草地上颠颠地跃跃欲试。前几天,这个混小子开始对妈妈非礼,性骚扰,让茹珊娜及时发现,采取了隔离措施。白天在她的监督下,两匹马可以放在一处喂,只要儿子有发情迹象,赶紧呵斥赶走,其它时间,茹珊娜不在跟前的时候,则把母子俩分开隔离。

问起茹珊娜,她的马儿为什么能养得水光油亮,她会立即抄起马厩角落麻袋里的一大把大豆说,喏,每天晚上十二点我会喂它一把黄豆,不要多,就一把,营养够了,其它就吃草料。听起来简单,却透露出马主人的认真和关爱。

最近,人们注意到她在大兴土木,主宅的右边加盖了连体三间车库。

难道这个收入不高,连老房子都没有钱修缮的茹珊娜中大奖了?人们好奇,纷纷路过停车问候,然后打探,究竟发生了什么,小镇邻居相处几辈子谁都认识谁。

一个月前,茹珊娜接到律师电话要她去一趟。

市里一座不起眼的红砖老楼是一家老字号律师事务所。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银发红颜的老者接待了她。自我介绍史密斯律师,受人委托有法律程序要与茹珊娜共同办理。说着,从偌大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灰色牛皮袋卷宗,摊在一个长条桌上。

这是委托书,当事人理查德、威尔逊先生生前在我这儿办理了委托书。律师慢条斯理地说。

茹珊娜脑子里的疑问只是一个抽象的大问号,实在联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

具体说,就是一份遗嘱。律师打开卷宗,抽出一份文件。

茹珊娜更懵了,父母过世二十年,没有兄弟姐妹,难道远房亲戚?

看来,你可能记不起来了。威尔逊先生当时给我详细讲述过他立遗嘱的前后过程,同时告诉我,让我转达对你的谢意。律师透出温和欣赏的慈爱目光,接着叙事。

前几年深秋一个大雨磅礴的夜晚,电闪雷鸣,山雨裹携着泥土顺着山坡疾速冲向平原,山脚下茹珊娜工作的老年中心大楼门前的马路有如一条湍急的河,水面上有漂浮物,包括汽车,很短的功夫,就不能通小车了,而大楼地下室里开始进水。下班在家的茹珊娜突然想起地下室里的那个无家可归者,他现在假设还呆在里面岂不是很危险,即使他走出来,又能去哪儿躲雨呢。她越想越着急,干脆开上她的卡车疾奔大楼而去。

黑黢黢的地下室雨水漫灌已经一尺深。

茹珊娜用手电各处查找,发现了躲在墙角暗处的那个中年男人,坐在水里瑟瑟发抖,眼睛里闪现恐惧无奈进而惊喜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有救了。男人脑门发烫,在生病发烧,浑身无丝毫力气,坐以待毙。人在绝望的境地突然有了生的希望,该是多么地激动啊。

显然,男人没有家人可以投奔,茹珊娜建议他去医院急救。男人微弱地说不打紧,太麻烦。茹珊娜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劝,直接把男人搀扶起来,背在身上,淌水爬出地下室,然后上车拉回自己家中。

男人服下两片感冒药,再吃些热汤,泡了热水澡,换上睡衣,安逸地像在自家床上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病情减轻不少,如此这般,经过女人体贴的照顾,男人身体基本复原,半月后从家里走出去。临走前,男人没有多话,只是拿下女人的姓名,地址,社安号,电话号码,消失了。

茹珊娜听到此,往日的情节一幕幕清晰展现,是的,这个男人修养好以后,精神气有了,长发剪短,再穿上得体的新衣服,非常体面,而且他谈吐不凡,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律师看着茹珊娜要求他继续讲下去的眼神,缓缓说道。

威尔逊离开她家后,以茹珊娜家地址在外找到了工作,他已经有了主意,要报答茹珊娜救命之恩,开始攒钱,从史密斯律师处办理了一份$50万人寿保险,受益人茹珊娜一人,一旦他过世,律师立即执行遗嘱。显然威尔逊先生知道自己身体素质很差,当然也绝不会料道会得癌症,三个月前因肺癌医治无效,撒手人寰。

律师说完,深深地叹口气,拿出一封信,交给茹珊娜。

“亲爱的茹珊娜,在我生命危难之际,你毫无顾忌出手相救,让我得以重生。常言道,大恩不言谢,无以报答,请接受我的祝福。”

大颗泪珠滚滚而下,茹珊娜心中翻江倒海,把信交给律师。

史密斯先生做了一辈子律师,各式各样的案例接了很多,牵扯到遗嘱,具体说遗嘱内的财产分配,吵架生气的居多。然而,今天他看到的是一个凄美感人的神话,字数不多,却足以让老先生唏嘘再三,转身用大手帕沾沾眼角。

这个男人的生命是短暂的,勿论何种原因导致其无家可归,并不重要,因为我们深知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非常体面的绅士。

茹珊娜依旧骑着心爱的大马走在山间小路上,早霞映射着爱马枣红色,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茹珊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愿上帝保佑天下所有善良之人。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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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谢谢晓青鼓励。得向你学习。
晓青 回复 悄悄话 文笔真好!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水沫' 的评论 : 见笑了。谢谢鼓励。我经常去宾州乡下探视担保人夫妇,茹珊娜是他们的邻居,相处较熟,所以回忆起来就有故事原型。多谢水沫!
水沫 回复 悄悄话 梧桐太会写了,而且每一篇都是佳作。这篇是小说吧?知恩图报、善有善报的故事让人看得很满意。养马的细节写得那么好,梧桐也养马吗?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感谢菲儿鼓励!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真是"凄美感人的神话",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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