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了扶眼镜,向场子中央正和莱昂对峙着的赫苏斯望去。我尽管总是被陌生人叫着四只眼,多了副眼镜,但视力仍不佳。我的视线只网到赫苏斯一部黑黑的络腮胡,一架高高的鼻梁骨,还有二颗闪闪发亮的眼珠子。凭这些,我无法猜到他的年龄,也无法看出他的神情。任何喜怒哀乐都无法挂上赫苏斯铁一样板着的脸庞。我眼里的他与那面大型电子屏幕上的赫苏斯简直判若两人。
赫苏斯着红上衣黑裤子,有点像中国的武术师。但中国的武术师手里拿着的是假刀假矛假武器,拳脚使出来像要打人,但那是套路。赫苏斯不同,他现在不拿武器,只双手持一块一面是红色另一面是黄色的斗篷。这斗篷充其量只是块长不足一米,宽约五十厘米的布。他身后站着的三位却穿一身武士的戎装,还带着头盔。他们手里也拿着布质斗篷,只是颜色不一样,一面是黄色,另一面是粉红色的。阿塞利娅说他们都是助手,不参战。他们的任务是:斗牛士如若遇险,他们得及时救险。
阿赛利娅听我对如根讲了几遍cloth 后,及时给了我这块布篷一个精确的名字,布莱卡。阿塞利娅好像知道我有很多东西要问,还没等我的这些问题在嘴里酿成句子,她便娓娓道来(听得出她尽量选用简单的、我能听得懂的西班牙词语)。她说,这布莱卡不会伤牛,但赫苏斯腰身上挂着的,件件是货真价实的伤牛武器。那是些什么武器呢?讲到武器,我首先想到的是枪。但马上否定,斗牛怎么可能用抢?我睁大眼睛,仍看不清那围满斗牛士腰身的是啥玩意。阿赛利娅看都不用看,用轻快而富有弹性的语调细数挂在赫苏斯腰间的斗牛士家当。他有一根长矛和四把利剑。这每把利剑的剑头都不一样,有的笔直,有的带弯,有的带钩,有的十字形。此外,他还有六枝花镖和一柄匕首。他要用这些武器把莱昂斗得趴下。如果长武器都用了,莱昂还不肯倒地,那只能用匕首。不过,一个好的斗牛士绝不会把武器都用完了,途穷了,才亮出匕首。那是劣等斗牛士的作为。
那么赫苏斯会是怎样的斗牛士呢,我摘下眼镜,对着镜片哈了口气,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又把手握成拳头揉了揉眼睛,对斗牛士接下来的表现拭目以待。
斗牛士舞曲适时地响起,音响效果很好,每个节拍都撼动人心。赫苏斯踩着节拍,以十几秒钟的斗牛士舞开始他的竞技。只见红黄相间的布莱卡被他舞得像一只诺大的彩蝶,它在纷飞,在天上,在地下,在观众的眼眶里。红颜色似火把,黄颜色似火苗,观众的情绪又一次被点燃,如果说开场过后的前戏里也有火的話,那么,那只是星星之火,现在才是大火燎原。
莱昂是色盲(西班牙斗牛绝大多数色弱或色盲),它看不出红的和黄的有什么区别,因此在它眼里看不出火的颜色。但是赫苏斯手中的那快布剧烈地上下抖动,热烈地左右翻飞,令它的眼珠子追着兜圈,停不下来。这是啥意思?这是啥玩意?它是活的还是死的?它是友好还是敌对的?莱昂的牛脑袋一下子装不了那么许多问题,它晃了晃牛角,好像想把缠着它脑袋的问题甩掉一些。它把身体转过来,牛角朝天,笔直地对着赫苏斯。莱昂准备好,只要赫苏斯再走近一步,它就头颅一低,冲过去,给这耀武扬威的家伙来个黑牛角进红牛角出。它摆好了阵势,圆睁睁的牛眼挑了挑赫苏斯,仿佛在说,你这吃饱饭没事干的家伙,看你再敢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