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战国为依托,架空历史,虚构朝代。一切皆为杜撰,请勿较真儿。】
西厢房里的这顿家常午膳因为熊鲤的驾临而显得不那么的寻常。
有棱有角的梨花木八仙桌开花般延展了出去,变身成一张温柔圆融的圆桌。熊鲤不出意外地落座在北面的主位,手下一左一右分别是屈童和宝婵。芸娘一个长辈倒和屈平坐在了最南端。
桌上摆着几道透着精致的江北时令菜肴:竹荪笋干红烧肉,口蘑鸽子蛋,水芹香干,丝瓜蛋汤,和几碗晶莹饱满的白米饭。
屈家几个孩子因为云姨娘的刻意安排显然都有几分不自在。熊鲤却照例的毫不见外,我行我素。平日里屈家怕他闷,时不时邀请他参与些家庭活动,他大多数时候是礼貌拒绝的。今天破例临幸,其实是看在了屈童的面子上。
芸娘见几个孩子都腼腆起来,光顾着埋头吃饭了,便指挥宝婵给熊鲤布菜。宝婵按照母亲的指示做了一两次之后,便有些不情不愿起来,剜了母亲一眼:他也不是自己没手,凭什么要别人伺候?芸娘接收到女儿的眼神,真心觉得自己是好心喂了驴肝肺,她为着宝婵的将来宴请的熊鲤,还拖上了屈童屈平两个帮衬,可偏偏自己的宝贝女儿并不领情。
芸娘又一次喊宝婵布菜的时候,屈童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来,拿起一个干净的青瓷托盘,走到离熊鲤较远的一边每个菜碗里都夹了一点,堆成一座尖尖的小山,放到熊鲤面前,温文尔雅地道:“殿下请慢用。”
熊鲤刚往嘴里丢了枚鸽子蛋,这会儿听到小冤家屈尊降贵的这一声“殿下慢用”,心里大为震动。一不小心鸽子蛋卡在了嗓子眼,上上不去下下不来,顿时憋得面红耳赤。屈童见状,眼疾手快地捉住他的脖颈将他倒栽葱似的往下按住,在颈后横切一掌,就见一枚圆滚滚的物事应声而出,正是那个把熊鲤卡得半死的鸽子蛋。
芸娘捂住胸口,连呼“阿弥陀佛”,自己原意是帮着女儿笼络笼络王子,要是一顿饭把个王子给吃出什么好歹来,岂不是罪过。
再看熊鲤,一场折腾下来,几缕发丝散落下来垂落在胸前,长长的脖颈因为剧烈的咳嗽红成了一片桃花林。不知道是刮在哪儿了,一道显眼的红线自他微微隆起的喉结之下一直钻进雪白的中衣领子里面。
屈童这么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正“大不敬”地在王子的脖子上流连。马上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去。
熊鲤却不以为意,斜睨着他道:“幻境里面是我暗算的你,如今你一只鸽子蛋报了仇,你我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了,如何?”
屈童心道:鸽子蛋也不是我喂的你,如何可同日而语?可是当着众人也不好太过较真儿了,只得礼数周全地鞠了一躬下去就坡下驴道:“殿下仁厚,不与屈童计较,童感恩于心。日后必将殷勤以待,以谢殿下厚爱。”
熊鲤鼻子一耸,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只觉得这小冤家口蜜腹剑起来比横眉冷对时更加难缠。寻思了片刻后站起身来朗声道:“这样吧,我以前答应过教你刀法。从明天起,如果你身上大好了,我就开始正式授课,” 说着目光又扫向屈平宝婵两人,“你们若乐意的话,也一起吧。” 说罢便谢过向芸娘,离了席。
当日下午从阳光明媚一直到暮色初现,屈家的几个孩子都兴奋不已,一是小别之后的重逢,二是钟先生的意外馈赠,三是即将开始的武术教习。
然而芸娘的一颗心却随着暮色的逐渐浓重而往下沉了下去。
午饭前不久,村里开豆腐酱菜坊的苏家突然急急忙忙地派人来找,林玉琴拿起小药箱就匆匆跟着来人走了,临走前吩咐不必等她夜饭,又让芸娘多关照着童童点。这会儿几个孩子在油灯下玩起了皮影戏,苏家却连个传信的都没有,芸娘心里不禁有些发慌。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书房打搅屈有菊,让他派人去苏家看看,大门口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
不一会儿,一脸疲态的林玉琴出现在西厢房的菜地前冲她招了招手,两人便一前一后直奔东耳房而去。
屈有菊正在书房里就着一壶温过的黄酒临摹古碑,见大夫人二夫人一同而至,一个面色凝重,另一个惴惴不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糟了,昨晚没和玉琴请安就擅自摸去了芸娘那屋,如今事发,只怕是要睡书房了。
却见林玉琴解下斗篷,露出一个心力交瘁的身躯来,额上的鬓发被汗水浸湿了打着柳贴在脸上,两腮上纹路深刻恍若刀割,让她在油灯下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而淡青色的衣袖上血迹斑斑,教人触目惊心。
屈有菊大惊,捉住她冰凉苍白的手来,问道:“玉琴,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林玉琴抽出手来,就着屈有菊的杯子给自己斟了一大杯黄酒,渴极了似的仰起脖子来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拿袖子掩了掩嘴角,目光清明地扫向屈有菊芸娘二人:“村里的医馆关门了,薛大夫全家已经北上,躲避战祸去了。”
原来医馆关门,苏家小儿媳又刚好临盆,仓促之间上哪儿去找人接生?只有找到在村民中素来有些口碑的“赤脚大夫”林玉琴来赶鸭子上架。偏偏胎位有些不正,原本顺产一两个时辰就应该解决的事情,一直从正午“战斗”到了日暮西山,林玉琴和苏家请来的另一个临时稳婆挥汗如雨,心急如焚。还好在产妇就快精疲力竭之时,胎儿逐渐调整到了正常胎位,这才保得母婴两全。
屈有菊听得惊心动魄之余,心中陡增焦虑。
江北战事的谣传,自从失了江南、割地求和的那一天就有所传闻。江北的人们对熊瑾沐这个王虽然不满但是依然选择了信任,日子在日渐繁重的苛捐杂税之下过得紧巴巴的,可是谁都舍不得离开自己代代相传的祖业和住惯了的这片土地。然而就在夏末秋初,熊鲤从天而降花田村的当口,战事的传言突然发起酵来,平安无事的花田村零零星星的开始有人迁徙了。
屈有菊原本觉得有一两户人家庸人自扰,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如今连薛大夫一家都走了,医馆关门了,这就影响到村民的生计了。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要是连看病开药都得走十几里地的路去邻村,那可就真的成了问题了。
再者说,今天走一个薛大夫,明天少一个溪木匠,走着走着整个村子就成了个空壳子了,到那时不用打仗,江北就成了弃子了。
屈有菊想到这里,只觉得太阳穴不可控制地突突直跳。索性抡起酒壶来对着壶嘴儿喝了个痛快。
第二天清早,初冬的太阳懒洋洋地照耀着大地。到处都染着一层白霜,看上去病怏怏的,透着股怎么也捂不暖的寒意。
这灰蒙蒙的冬晨却丝毫无损屈家小辈们的好心情。
屈童和屈平宝婵三人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换好了上下两截,方便活动的马衣马裤。宝婵没有,临时找屈童借的,穿在身上晃里晃荡的,十分有趣。屈平一早就给三人备下了三把实心的梓木短刀,虽然看起来不如青铜的那么锋利唬人,但是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上课用却是足够了。
眼巴巴的一直等到辰时,王子熊鲤才现了身。
他头发并没有竖冠,简单地在脑后拿根深蓝色的丝带松松的绑住,乌油油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上身穿着件窄袖交领的白色短衣,下身着浅褐色长裤,脚蹬皮靴,腰里束着条宽宽的皮带,显得细腰盈盈一握。
屈童心道:这便是胡人骑射时所穿的“胡服”了,以前听钟先生讲述过,说是因为穿着骑马打仗十分便宜,楚王曾在京都大力推广过。如今一见,果然短小精悍,干净利索。相形之下,自己宽袖的马衣和仅仅及膝的马裤明显落了下风——既不够保暖,又累赘之极。
然而熊鲤显然并没打算和屈家几个小孩讨论服饰文化。
他见众人有备而来的衣着和器械,满意地点了点头。弃了自己那把明晃晃的细长弯刀,从宝婵手里接过木头短刀来,指着屈平说:“屈平,来,我和你比划一下,摸个底。”
屈平虽然从没正式拜师学过艺,但是和木匠溪大海混得久了,对溪家的一套棍法也算是一知半解。他此时被熊鲤点了兵,虽然也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熊鲤见他手持木刀有模有样,也不敢大意,一直和他远远地试探周旋。几个回合下来,见他招式里面来来回回不是“扫”,便是“劈”,猜想他原先不知使的什么长兵器,此时手握短刀却不知变通,只是一味的一招鲜走遍天下。于是找了个机会栖身上前,先直奔他面门举刀便刺,趁屈平提肘防守之际,却转手朝他下身没有设防的一大片破绽狠狠地攻去。
屈平没有防范,被他刀背在大腿上猛的一击,顿时跪倒在地,疼得涕泪横流。
在一边观战的屈童见状连忙冲了上去,扶起屈平撩起马裤一看,只见大腿上一大片青紫,惨不忍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熊鲤道:“你这是哪门子的师父!说好了摸个底,点到为止的呢。”
十四岁的高挑少年在一边冷冷地道:“象你这种完全没有底子的,我当然不会动真格的。可是他,” 说着指了指直冒冷汗的屈平,“自认为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了不起的,自然要让他吃点苦头,才知道山外有山,学无止尽。”
屈童再要回应,却被苦着一张脸的屈平拉住了:“童童,不怪殿下,我拿刀当棍使,殿下说得很对。”
屈童就算再有什么不忿,这时也只能悻悻地扶着屈平退下了。
熊鲤转了个身,优雅地单脚挑起刀柄,握在手中指向侧面的一株山茶道:“使刀,讲究人刀合一,我手中的刀就是手臂的延申,” 说着有如一条蛟龙似的在院子里游走起来,一气呵成地演示了劈、挂、砍、刺几个基本动作,刀气所指,山茶树的枝叶随之簌簌上下舞动。收刀后,扫了一眼凝神屏气的小观众们,又道:“练习兵器,手法固然重要,可是步法更加重要。下盘要稳,动起来才会敏捷,轻快。刚才我在屈平腿上拍的那么一下,倘若他的下盘足够稳健,是绝不会轻易被我击倒的。”
见几人眼神里似乎有所保留,熊鲤索性大大方方地来到屈童面前,扎好了马步,向屈童拍拍大腿:“来,你尽管拿木刀朝我腿上招呼,随便你怎么着,刀尖刀背,要砍要刺,都随你。”
屈童不可置信地望着熊鲤,觉得此人的自负之症已经到了血脉,基本上无药可救了。于是抄起木刀,横刀一削,就听“砰”的一声,屈童被震得虎口发麻,木刀从手中飞出,已然是身首异地了。再看熊鲤,他身子晃动了一下,痛楚的神色在眼中转瞬即逝,身躯却照旧如同小松般坚韧挺拔。
屈童虽然依旧看不上熊鲤的自负,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武艺出神入化,而且,不是一个孬种。
自此,屈童屈平宝婵三人便开始了每天卯时扎马步,练习刀法基本功的习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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