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鲁番西三百六十华里是乌鲁木齐,不确定到底有多少个名叫阿拉木汗的姑娘。在乌鲁木齐,我不能算游客了,虽然很多地方都已变得陌生,以至于每次回去都在熟悉与陌生之间恍惚游弋,像是个边缘人。
现在是阳春三月。记忆中,乌鲁木齐的春天是恼人的,书上所有关于春天的美好描写,什么繁花似锦、春红柳绿、五月鲜花等等,读起来都那么不切实际,如同对牛弹琴:明明是夏天才有花开,四月还在化雪好不好。至于踏青,清明节学校组织郊游或去烈士陵园扫墓,踏的只是黄土和残雪,寒风瑟瑟中哪里有青草的影子,实在是不明觉历。好不容易等到白雪变黑,最后终于化完了,接连刮好多天大风,那些原先掩在雪下的纸片、塑料袋在风中被尘土卷着漫天飞舞,就到了中小学生们学雷锋大扫除的日子,帮环卫工人揽拉圾、给公交车擦车,家家户户也都开窗擦玻璃,忙完之后夏天就到了。所以读雪莱的名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不以为然地理解为:化雪刮风了,夏天还会远吗?风过后,街道上的花盆开始整整齐齐地摆放出来,然后才有诧紫嫣红、繁花盛开,这座城市也随着美丽起来。
我其实不喜欢在街道上放花盆的做法:每年都有好多花盆破掉。直接种到地里不好吗,还是土质不合适?多种些草、间歇地插播些花卉,视觉效果应该更好吧。感觉就如我所愿似的,这些年草地越来越多了,街景的盆花也更有造型。
倒是那些刺玫,乌鲁木齐的市花,一开始就是种在地里的,风里雨里地长着,长时间地开着美丽的花,似乎把春天积攒的力气都用在了夏天,只是闻不到香味,所以书上关于“浓郁的玫瑰香”是另一个我读不懂的描写。
雪化后,各学校、单位都组织种树。从我父母那一代起、到我这一代,记不清在妖魔山(也叫雅玛里克山)、水磨沟、水塔山种了多少次的树,每次跟着一车人从车箱上被卸载下来,眼前的山坡都是光秃秃的, 搞不清楚是以前种的都死光了、得重新种,还是换了个地方,反正只见种树、不见树长,说好的”十年树木”呢?总之每天出门就见的妖魔山永远是一座秃山,看不到变绿的希望。直到离开很久后再回去一看,不禁揉了好几次眼:山上惊现一片一片的绿色!神奇啊。看来在这种干旱的荒地上种树,十年是远远不够的。又过了几年,满山全绿,绿化后的山坡被规划成森林公园及高级住宅小区,现在人们都亲切的把这座山简称为雅山。
水磨沟倒是很早就成了公园,水塔山如今也是绿树覆盖的公园了,更令我欣慰的是水塔山上建起一座炮台,摆上了一门立过功的大炮。这门大炮是光绪年间,左宗堂率湘军西征,打败有着“中亚屠夫”之称的阿古柏留下的。当年左宗棠为了表示不收复新疆决不生还的决心,命人抬一口棺材随军出征,振作了士气,所向披靡。他的麾下刘锦棠、金顺带领先锋部队,把大炮架在六道湾的山梁上,仅放一炮,不可一世的阿古柏军队便闻声鼠窜。当年迪化(乌鲁木齐)军民为纪念这一胜利给这门大炮修建了炮台,骄傲地称之为“一炮成功”。历经多年风雨之后,炮台倒塌,本世纪初景区在水塔山的新址建了现在这座气势磅礴的炮台,把大炮从原址搬过来,重新架起,炮身斑驳的锈迹展现着历史的纷杂。
炮台前立着左宗堂的雕像:不但平定叛乱,而且一路垦荒、兴修水利、造福当地,不愧为功垂千古的英雄。不过,我以为应该把刘锦棠、金顺的像也立上,又不缺地方,功臣都值得人们铭记。尤其是刘锦棠,不但是当年亲手点炮的人,后来在任新疆巡抚期间体恤民生、开垦农田,让新疆得以休养生息、欣欣向荣,离任时十万各族百姓沿途哭送,依依不舍。
水塔山公园里还修了一座白塔,是圆形的藏式佛塔,在蓝天下与白雪皑皑的博格达峰相应,显得宁静、安详。这座塔是九十年代修的,乾隆时期则在红山和妖魔山各修有一座宝塔。这两座山之间是雪山融水流经的河道,没有河堤,自古就常肆虐淹没大片土地。民间传说这里原先是一座山,有赤龙和青龙在这一带兴风作浪、祸害百姓,于是西王母从天池追到此处除妖,挥剑把大山斩成两截,把两条龙分别压在下边,压赤龙的就叫红山,而压青龙的那座山里还住着牛魔王,妖魔山由此得名,降妖的宝剑则变成了从两段山之间穿过的乌鲁木齐河。乾隆年间,这条河又泛滥成灾,人们以为压在山下的妖龙又作祟,就在两处断崖的山顶上各造了一座镇龙宝塔,青砖楼阁式的造型,以祈丰年。除了宝塔,红山上还修了大片的寺庙群,是当时人们祭拜灵山博格达峰之处,可惜在民国时期,夺得政权的盛世才为泄私愤一把火全部烧光,仅剩山脚下的山门。八十年代末,为了保护濒临倒塌的文物,人们把山门移到山顶,并修了座眺望楼,又重修了山下的大佛寺等几处景点,还将红山塔刷成赤红色,于是“塔映夕阳”更显靓丽。
塔的下方矗立着林则徐的雕像,以纪念这位曾在新疆为民造福的功臣。
红山上有条通到山顶的石阶,记忆中这是以前唯一有石阶可登的山,我就是通过这条阶梯明白书中所写的“登山”是怎么回事,而其它的山都得手脚并用地爬,所以新疆人一般都说“爬山”。站在山顶悬崖之上,繁华的市中心一览眼底,小时候每次在这都赖着不肯下山,总想再多看一会儿。
位于红山斜对面的人民公园,因在当年迪化城的西面,人们通常都叫它“西公园”,是另一处小时候赖着不肯离开的好玩之处:那里有旋转木马,朝阳阁门口经常有表演,还有鉴湖可以划船。生活在干旱缺水的乌鲁木齐,鉴湖是帮我理解诗词中那些诗情画意的地方。
鉴湖本是一处天然小湖,乾隆时期辟为官员休憩之地,后来刘锦棠因其平如镜面,称为“鉴湖”。清末民初时的新疆都督杨增新把鉴湖扩建成与民同乐的公园,对公众开放,园里亭台楼阁古香古色,成为当时的省城一景,但如今仅剩丹凤朝阳阁、湖心亭还在原处。原在湖心亭旁边的龙王庙竟然是被大水冲毁的,难道龙王爷没认出是自家?
杨增新是个值得多用笔墨书写的人物。在没有朝廷粮饷供给的情况下,他施展浑身解数平衡当地各民族间的利益,紧缩开支,平定了包括革命党在内的各地起义与暴乱,还主持兴办羊毛纺织厂、开办电台、在独山子开采石油、委派下属包尔汉开办汽车公司,造出新疆第一辆汽车,使边塞经济在战乱中得以发展。对外,他抗击外蒙古与沙俄的进犯,并且在当地的蒙古、哈萨克人的支持下保住了阿勒泰地区,对袁世凯签订的割地条款他都断然拒绝承认,仍然派兵坚守疆土,护卫那一方美丽的宝地,否则现在去喀纳斯还得办理出境手续。在中央政权从大清易帜为北洋政府、南京民国政府的风云变幻中,作为新疆都督的杨增新本着维护国土统一的原则,不管谁在朝廷当政他都支持,在中央与地方各势力之间周旋,有原则地采取“塞外孤悬”的策略,让新疆远离军阀战火,保得边塞平安,还做到了轻徭薄赋,赢得各族百姓的爱戴,被尊称为“杨将军”。有意思的是,杨将军似乎很满意自己在新疆的功绩,豪不客气地在鉴湖边为自己修了雕像与置像亭,后来被盛世才拆毁。如今人们已经在重新审视历史,也应该为杨将军重立雕像了。
杨增新在鉴湖附近还修了一排长廊平房,以纪念被贬至此的纪晓岚,称为“阅微草堂”。不过以前这排房子常年锁着维修,我一直没机会进去过,据说现在已经修好开放了。动物园曾经在草堂附近,后来迁到了地盘更大的南公园,再之后又迁到范围更广阔的达阪城,上次跟亲戚一起去时,惊奇地见到了企鹅跟鸵鸟,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物种都称得上是土豪版。
离南公园不远的三屯碑水库建有水上乐园,巨大的魔天轮很受孩子们欢迎。那一处公交车站的站名原为”三甬碑”,但人们都念作“三屯碑“——汉唐时期,”甬”字的发音是“屯”,这是新疆汉语方言中保留下来的一个古音。就这样,说新疆土话的人读”屯”,说标准普通话的人读”甬”,各发各的音,后来有关部门干脆把站名改成“三屯碑“,统一了发音,”三甬碑”的牌子永远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再往南到燕窝景区有工人疗养院和干部疗养院,风景宜人,附近的乌拉泊水库一带在唐朝时称为轮台(不同于巴州的轮台县),归北庭都护府管辖,名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便诞生于此,水库南侧存留了古城遗址。
这些地方都是夏天的好去处。夏天是最令乌鲁木齐人享受的时光,各种户外活动你追我赶地涌现在街头、小区、操场,太阳下了山还到处都是人们的身影,直到彻底黑下来。
童年时最喜欢看星星,跟姐姐买回来看图识星座一类的书,在夏夜凉风习习中,没有蚊子的困扰,毫无顾虑地打着手电筒,用肉眼找寻北斗、牛郎织女等等,可惜头顶上能看见的星座寥寥无几,从来都没有过银河:天山太高了,挡住了大部分的星星,所以对银河的描述也上过我那个迷之困惑的名单。
对星星的渴望后来在五一市场的星光夜市得到了满足。在自治区中医院旁边的五一路上,一到天黑,规模庞大的夜市笼罩在一大片璀灿闪耀的点点繁灯之下,各类美食、商品琳琅满目,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感受着天空所没有的”星”光,一边品尝难以抗拒的羊肉串,堪称丝绸之路上的盛况。这个在乌鲁木齐人心里占据绝对分量的夜市,却因暴乱而关停了八年。这几年治安好了,据说星光夜市又重新闪耀了,这个消息令我激动不已:一切真地在变好啊。
白天的五一市场也是人山人海的地方,老字号的抓饭馆总是排队、客满,要想大快朵颐可真不容易。前几年跟着姐姐另去了一家叫“福豆来”的抓饭馆,在南昌路与哈密路交叉口的引桥旁,门面虽不起眼,一旦去过、念念不忘,怎一个香字了得:一人一大长截带拐的羊腿,肉嫩、味足、米香,过瘾!从此每次回去都催着家人再去。不过路边停车不容易,通常都是妹妹把我们放在门口就不知道去哪找车位了,然后她自己再顶着炎炎烈日走过来。
乌鲁木齐很少下雨,更不打雷,在外地第一次经历那震耳欲聋、似乎就在脚边突然炸开的一击时,着实被吓了一大跳,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平地一声惊雷”。由于雨水少,市区街道的排水功能没受重视,一下大雨街边就变成两条小河,很是心疼脚上的那双鞋。
整个一夏天,乌鲁木齐街头的盆花都争奇斗艳地开着,即便凋零也是落在盆里或地上,激不起流水落花之伤感,更何况诧紫嫣红开遍之后,就有香甜的瓜果了呀,所以那些忧郁伤春的诗句也令我困惑了很久。
悲秋倒是有点儿。瓜果还沒吃完,秋天早早就到了,路旁的白杨树叶子开始变得枯黄,落在街旁经常沒水的小渠沟里。听着环卫工人扫树叶的声音,倒是能体会出些许暮秋之意,但心情并不太沉重,毕竟只有那么稀稀落落的两行树,本不成林,也就少了意境。鲤鱼山公园的红叶倒是美得不像话,还有众多的硅化木做点缀,倒是赏秋的好去处。
这个季节更多的是感到冷了,到了穿毛衣的时候,天山毛纺厂(即天山毛纺织股份有限公司)的“天山“、“金天山“等名牌就开始抢手了。每次听到内蒙古鄂尔多斯“温暖全世界”的广告,心里就泛酸:羊绒的英语读音是克什米尔呀!除了成衣,大街小巷都能见到地产毛线专卖店,都是纯羊毛、羊绒的,于是各式手工编织的围巾、毛衣也都成了街头亮丽的风景线。懒得自己织的,就去找毛衣加工点,有式样大全之类的杂志,自己挑选款式,等上几天成品就能上身。一进十月,暖气陆续开通,躲在家里享受温暖,心里盼着寒冷却童话般的冬天。
白雪覆盖的鉴湖是最美的,月宫般的的琼楼玉宇,长廊拱桥也都银装素裹、玉砌一般,沿湖有玉树琼枝相伴,这块天地就像是用和田白玉雕琢出来的,一片静谧,似乎与俗世无缘。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却不知踏雪何处可寻梅。
不多久冰灯就闪亮登场,形态各异的冰雕及五彩缤纷的冰灯围着湖满是的,处处流光溢彩、晶莹剔透,恨不得它们永远不要融化。也有灯谜,很多人围着猜,兴高采烈的。我倒是不喜欢在谜语上费脑子,只管赏景:挂着谜语的各式宫灯更令我着迷。
冬天是玩髀石的最好季节,在屋里随便一小块平整的桌面、几个羊拐骨就行了,是丝绸之路沿途常见的一种游戏。扑克牌、麻将也热闹,不过我倒不会,小时候被父母管着没敢学,其实我自己兴趣也不大,兴趣大的就悄悄地干了,比如溜到鉴湖上去滑冰。冬天湖水冻住后成了天然冰场,吸引了很多人,我偷偷摸摸地也跑去,没教练也没章法,就只管支楞着胳膊往前冲,正冲得兴奋,旁边一个人忽然猛地摔趴在冰上,被他后边来不及停下的速滑冰刀伤到了手,这才感到害怕,立刻打住。
另一件事就更危险了,不过当时没觉得,就是扒车。从家里到学校有一截笔直的马路,下完雪,来往的车辆把雪压成了冰,路面非常滑,车速都比较慢。等有卡车路过,伸手扒住车后厢就被带着滑到学校了,很攒劲。虽然老师们天天强调不准扒车,上学快迟到的时候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了,直到一个小孩出事,学校为此停课训话,司机们也被告知一旦发现有人扒车就立刻停下来,从此就再也没车可“搭”了。
有冰的路面本身就很危险,不但汽车事故频发,人也会滑倒。为此市政府出台了一项规定:只要雪一停,全城禁车,每所中学、每个单位都要立刻停课、停工,清理自己门前的雪。于是街上就出现了浩浩荡荡的铲雪大军,到处都是铁锨、剁冰铲的声音,混杂着年轻人趁机打闹的嘻笑声。铲出的冰雪都堆在路边,街道便显得窄了。有一阵人们讨论引进铲雪车或着直接撒盐,但面对严重的盐碱化问题,哪个领导都不敢拍板,于是人工铲雪还是年复一年地持续着。前几年听家人说开始用铲雪车、也撒盐了,我就纳闷,难道盐碱化不再是个问题了吗?
乌鲁木齐在蒙古语里意为“优美的牧场“,在乾隆开发立城之前,除乌拉泊一带那座当时无人知晓的古城废墟外,在九家湾还有座很小的蒙古人城堡,其余就都是空旷的牧场。其实在乌鲁木齐这块土地上,清政府曾划分出三个区域:西北部的巩宁城住的都是满族人,所以民间称为“老满城”,有完整的城墙、四个城门,设有钟鼓楼,有八旗驻兵,商旅也繁茂,还有众多辉煌的庙宇祠堂,面积比迪化城还大一倍,是当时的军政中心;位于中间的迪化城是汉城,在南门、北门、东门和大小西门内,曾各有门楼,满清政府把听话的“良民”汉人安排在这里,另外南门外还有一座年代再早一点的旧屯城,也属于汉城;回族、维族则被限定在南门以南到山西巷、二道桥一带汉城之外的区域。这是造成乌鲁木齐人口按民族分布的历史原因。其实从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各族混居已经很好了,但之后、尤其是零九年的七五暴乱以后又不得已分化,至今还在一点点地恢复中。
巩宁城跟迪化城在同治年间曾毁于妥明、阿古柏及白彦虎之乱,当时两城的满、汉人口连被杀带逃亡地仅剩十几人,左宗棠平乱后,光绪(西太后)抽调大批满汉过来补充,在迪化城东又建了新满城,并把原立于伊犁惠远城的政治中心东迁,以迪化城为省会,此后历任行政长官都对迪化有所扩建。盛世才统治时期曾在老满城设立师范学校,之后为国军驻地,后来成为八一农学院(现农业大学)的校址。
老满城的城墙在农业大学的院子里还留了一截残垣断壁,紧挨着居民楼,看起来更像是半塌的院墙,旁边立有一块碑,提醒着人们这段墙的历史。是该劳民伤财地拆了居民楼,以保护这珍贵的二百多年前的一点残存,还是任由人类行为继续加剧古迹的风化消失?实在是两难之举。
原迪化城的城墙、城门在五十年代改造的时候被拆得无影无踪了,从三十年代及更早的老照片上能看出城墙、城楼、街道及建筑的布局与内地城市基本相同。现在的乌鲁木齐与内地的相似程度反倒不如以前,高楼林立中出现了许多圆顶的清真寺。很多游客以为在乌鲁木齐能看到更多的民族特色,其实是不了解乌鲁木齐的历史,有些想当然了。
位于南门的汗腾格里清真寺原为同治年间所建,八十年代重修成由四角的尖塔簇拥着中间的圆顶,正面镶有蓝色玻璃,阿拉伯式建筑中带有现代风格,素雅中透着华丽。这是我当年很喜欢的一个清真寺,因为它的下面一层是热闹的商铺,有各种稀奇的特色物件,包括中东和独联体国家的商品。
二道桥清真寺是以前的吐鲁番寺,现在紧挨着国际大巴扎,已成为地标建筑,也是这附近的维吾尔人做礼拜的地方。
大巴扎另一边的塔塔尔寺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俄国乌兹别克人所建,去做礼拜的多为塔塔尔人。从南门一带一直到大巴扎,密密麻麻地分布着许多清真寺,有圆顶阿拉伯风格的,也有中式风格的回民寺。陕西老坊寺与陕西大寺是乌鲁木齐最古老的清真寺,当年乾隆平定蒙古准噶尔之乱后,由西迁来疆卫国戍边的陕西回民所建,古香古色,保留着中式楼阁风。
小时候,夏日的微风中传来毛拉或是阿訇唱经的声音,是清唱的,歌声悠扬,虽然听不懂,仍然感到仿佛有只温柔的手安抚着自己,让人忘记委屈与不快,变得沉静、平和下来。后来换成了高音喇叭,虽然分贝高了,却不再感到悠扬。有时候周围的几个喇叭同时响,让人无处可躲:多么留恋以前清唱的悠远绵长……
作为满汉占人口主体的乌鲁木齐一带,从乾隆时起修建了很多文庙、学宫、佛堂与道观,全都在历次暴乱中被毁。光绪平乱后在大十字重修、后又迁至北门附近的文庙是历任地方长官带领众人祭拜孔子的地方,有幸得以留存完整,后来成为博物馆。
位于九家湾平顶山上的红墙关帝庙也叫红庙,不但保佑过清军的军魂,也是民间的寄托,曾经兴盛一时,文革时被毁,八十年代重修,母亲和姨去过,说人不多,没什么香火。
作为地处中亚、连接东西方的一个经济与文化中心,并且是抗战期间抗日物资从欧洲陆运到前线的中转站,乌鲁木齐还有东正教、天主教、基督教的教堂,以前还曾设过俄国、英国、美国的领事馆。
位于南门的人民剧场建于五十年代,是乌鲁木齐比较早的地标建筑,曾经用作大会堂,直到八十年代在友好路上建了新的大会堂。剧场的设计采用欧亚合璧的风格,并融入了维吾尔元素,显得宏伟堂皇,门口的两尊雕像与里面的浮雕总令我目不转睛,每次都是被拽开才不得已去看表演。
新华南路上的自治区图书馆,曾随着姐姐常去,坐在那些宽大的桌子前,感觉视野都开阔了许多。她上大学后,我也就不去了。曾位于人民电影院附近的乌鲁木齐市图书馆,只去过一、两次,狭小的空间里黑咕隆咚的,全没有窗明几净的样子,在周围繁华的影剧院、娱乐城衬托下,甚是落魄。后来这座图书馆拆迁到了南湖一带,听说新馆高大上了许多,只是还没去过。感觉图书馆还是太少了,应该像电影院一样的密度,供居民们使用。设想一下,假如人们都习惯时不时地去图书馆读书借书、小组讨论,这样的社会就是真正的小康了。很久以来我一直幻想着这样的画面,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悠闲地坐在窗前或树下,一个人、一杯茶、一本书、一段静静的时光。可惜生活永远是忙碌琐碎的,亦或是惰性,总之心境不在,这样的画面竟没能实现过。
曾经让乌鲁木齐成为牧场的乌鲁木齐河早已变成地下河,看不见了。小时候小伙伴在里面游泳,水流挺急,曾有被水冲走的。沿岸的居民有时偷着往河里、河边倒脏水、扔垃圾,屡禁不止,再加上水分蒸发严重,为了安全并保证下游的水量和水质,政府把它封了起来,在上面修了路或绿化地,既美观又实用,规划的比以前好多了。只是见不到河的乌鲁木齐,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所以我对伊宁、库尔勒这些有河的地方很是羡慕,好在有鉴湖与水上乐园做补偿。沿着河道从西公园往南走,分别排列着几座桥,依次是西大桥、中桥、三桥、四桥、五桥等,简单、清晰、好记,一如清朝时得名的那十道湾。1984年位于人民路上的中桥重修成一座现代化的立交桥,气派的样子很受市民们喜欢,中桥也从此改名为人民路立交桥。再后来剩下的几座桥也陆续重建,有的却改成了赞助商的名字,什么广汇桥之类的,从此我便弄不清回家的路。在桥边立块碑、刻上赞助商的大名不好吗?为了不走丢,我坚持用三桥、四桥、五桥的称呼,而父亲则更固执地继续叫着中桥。
父亲是个倔脾气,至今都不肯接受简化字。我也以为简化字是一大失误:汉字是极特别的文字,字形构造不仅表意,更具有独特的心里暗示功能,简化之后,形声字受影响不太大,但会意、象形、指事这几部分便被切割了,显得字不达意,断了传承。我们在埋怨中医退化的时候,也该理解:文字的载体已经不给力了。不仅是字意,文字所暗含的价值观也变得淡漠,所以跪了几百年的秦桧都能站起来了。
应该说现在的乌鲁木齐比记忆中更有魅力,单是日益增多的绿地就足以令人欣慰,而太阳仍像记忆中一样,每天都从博格达峰上升起,只是以前抬头就见的冰封雪岭,如今在高楼林立中需要找块空旷的地段才能看见。从三千年前周穆王祭山起,这座灵山就一直注视着脚下的这块土地,无论她是优美的牧场、沧桑的战场、还是繁华的城市,也无论雪雨风霜。
2021年3月13日
注: 本篇所有图片均来自网络
附:
男声小合唱《乌鲁木齐我的家》,词曲:艾尼瓦尔江 https://youtu.be/CZqZeUQyfOY
乌鲁木齐航拍 https://youtu.be/EDvYK-WUzAM
兵团地方很广,有些已经交付地方了,很多还在。天毛在新市区,后来划归高新区,仍是王牌:)头屯河区是八一钢铁厂。
妖魔山比以前的秃山漂亮多了,呵呵
妖魔山上的防空洞还在吗?
三甬碑水库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