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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的公正,是否只是“公正到我为止”

(2025-06-15 06:57:29) 下一个

也许,我们都曾经或正在同时是不公的受害者与受益者。

今天的头条难得接了一篇推广,谋生不易,望大家体谅。

次条想聊个小问题,是从昨天《说句实话:九成的中国人,都不适合移民海外》一文中引申出来的。

在昨天的文章中我提到,很多在国内已经获得并过惯了中产阶层生活的中国人,在移居海外之后会过的很不适应,觉得自己反而“阶层沦落”了,刨除掉一部分人是因为无法在海外获得与国内同阶层的工作机会以至于出现财政危机这种情况不论。我觉得大部分人感受到这种“阶层沦落”的最主要原因是——有一个甚至几个曾在国内可供中产阶层俯视和占便宜的阶层,在海外不能存在或者消失了。据我观察,这其实是很多中产移民海外后要过的心理关之一。

怎样去理解这句话?举个我切身的例子——

我出国那天正好是二月二龙抬头,尊重国内旧俗,出国前没去理发,所以来了才一个多月,头发就已经长的老长了。

那么在日本剪个头发么?来了以后一看价格就把我吓坏了。这么说吧,日本最便宜的理发店俗称“千元剪(千円Cut)”,折合人民币约五十来块钱给你理个发,但是你得自己在家洗好头、因为这种千円剪真的就是只给你剪一下头发,洗头什么的费用都是另算的。除了这种超低价理发之外,日本正常理个头发,折合人民币大约都要在100-150元以上,还是男士最普通的那种理发,像女性正正经经去“做个头发”(日本这边讲究一点的爱美男性也做),估计没个一两万日元(五百到一千人民币)是拿不下来的。

面对此情此景,请问你能不想国内二三线城市那些小几十块甚至十几块就给你理个发的tony老师么?

你当然会想。

但是如果你再反过来去思考这个问题,你又会觉得发达国家这种普遍的人工服务成本高的问题,也有它的合理性——无论给你理发的tony老师,给你送外卖的快递小哥,你打滴滴遇上的快车师傅,上门给你打扫卫生的小时工大妈……人家都是劳动者,也是人,也要在你所在的那个城市买房、养娃、生活。辛辛苦苦给你忙活了半天,多收一点劳务费,难道不应该么?

理论上讲,其实是应该的。但现实,你能省则省。

我刚毕业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街头采访记者,有一次采访时的印象让我记忆尤深——那一年西瓜丰收,报社要做一个“西瓜贱似水”的报道,让我们去问进城瓜农西瓜的价格和感受,当那位瓜农大叔对我说出“八毛钱一斤,买大点更便宜”那句话时,他那一脸夹杂着汗水的苦笑与无奈,真的让我印象尤深。

所以在国内的时候,我就知道,其实我们很多中产或确切的说是“伪中产”的生活品质,其实是建立在像瓜农大叔们这种人默默做出付出乃至牺牲的基础上的。我们其实是占了占了这些人的“便宜”,才保证了我们自己活得还挺不错。

当然这种便宜其实也包括某种心理上的比较感,比如我小时候就常听祖父母那一辈人回顾自己的这一辈子,他们环顾单位给自己分的这套还不算小的房子,会自我安慰的说上一句:“哎,也罢,虽然吃了很多苦、糟了很多罪,但到头来混了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请注意,这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其实就是很多都市平民阶层自我心理认知的基石。但他们说的这个“下”又在哪里呢?很残酷,但也很现实,就是那些进城务工、打拼甚至流浪的体力和服务业劳动务工者们。

可是如果你移居海外发达国家,你会发现这些体力劳动者们并不处于你之“下”,受限于传统文化,日本的服务业有时候还会给你讲讲“跪式服务”,到了欧美,很多餐厅、酒店的侍者都会给你传达一个感觉——我是在为你服务,但咱俩在人格上是平等的。

据我观察,这真的会让很多习惯了“内心比较”的国人心态上失衡那么一下子。因为环顾四周,你发现那个被你比的“下”没有了,眼见都是比你有钱,比你适应当地社会的本地人,你会不会有深深的挫败感?

所以前两天跟朋友聚会,朋友问我来住一个月的感受如何,有没有感觉不适应的地方,我半开玩笑的自嘲了一句:“唉,就像阿Q进了县城,看不见王胡、小D和小尼姑了一样。”

但笑完之后,自己也在想,阿Q进了县城,是不是也就只会因为捏不了小尼姑的脸而感到阶层沦落了呢?县城里没了小尼姑,可也没了赵四老爷啊,不会有人再凭白甩你一巴掌,问你“你怎么会姓赵?你也配姓赵!”的灵魂问题。那阿Q是不是应该彻底洗去自己的旧思维,拥抱自己与他人的平等呢?

其实很难讲。我最近这两天在看哈佛大学教授迈克尔·桑德尔的《公正(Justice:What's the right thing to do?)》一书和公开课,桑德尔在这本书中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反思,他说人类的现代社会和国家,是以向公民许诺实现“公正(Justice)”作为基础的。也就是说,一个现代公民活在自己的人生中,理论上不应该再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心态去看待他人和自己,并建立自我认知,而是应该承认并拥抱自己和其他所有人都是人格上平等的,无论贫富、社会地位的高低,我们的人生成功与否并不以此为衡量标准,只要活出自己的精彩就最重要。所以,你能看到很多老外喜欢全世界穷游,活出自己生命的长度。

但是桑德尔作为一个政治学研究者,也诚恳的承认并反思说,迄今为止,人类还没有建立任何一套绝对“公正”的制度,甚至从逻辑上讲,任何一个极力追求公正的法律制度其内部都必然存在不公的因素,区别只在于这种不公发生在哪里,什么阶层和什么阶层之间。

比方说,美国和西方主要发达国家现行的制度似乎极力抹平了城市与乡村、脑力与体力劳动者、不同种族和宗教信仰的人群之间的差距,但是,不公同样在这些社会的另一些层面、以另一种形势在发生,比如2008年的金融危机中,人们惊觉那些华尔街之狼们只要敲敲键盘,就能轻松刮走上万亿美元的民脂民膏,于是广大美国劳动者乃至中产们发动了占领华尔街。比如民主党议长佩罗西一边高喊各种政治正确、平权,另一边却通过内幕消息让她老公成了“华尔街股神”。人们突然惊觉,也许,即便走过了南北战争、平权运动,不公在美国这片土地上,依然存在并发生着,只是变换了存在的形式和针对的人群。

于是很多人会出离愤怒,不满,觉得既然不公总要发生,为什么我和有色人种乃至非法移民们“平权”了,成了这场公平游戏中的最大受害者?——某种意义上讲,这正是特朗普这种人趁势崛起的原因所在。

特朗普的民粹主义包括他“美国优先”加税海外的关税政策等,本质上,可被视为承认“不公”是一个社会清除不掉的冗余或“废热”,就像第二类永动机无法制成一样,绝对的公正既然无法实现,那就不妨把这个“废热”排放到他们看不到或不在乎的地方。这个逻辑跟希特勒在德国国内大搞福利制度,钱却从没收犹太人财产上搜刮而来是有异曲同工之感的。

说的直白点,就是即便在西方,越来越多的人也对理想中的“绝对公正”失望,转而寻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美国优先”这种口号的本质,就是在重建这种分别心。

人类对建立公正社会的信心,在经历了从二战结束的起步,到冷战结束后的高潮之后,现在正在经历空前的回潮期,我们很多人的余生,将要在这回潮和随之而来的乱纪元中度过。

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仍对公正抱有信心,我们应该与从他人身份地位的比较中获得攀比的快感和剥削的利益?还是从万众平等的美好梦想和“做自己”的自由中获得无尽的生活乐趣?我们呼唤自由与平等,但这自由与平等是否应该只“到我为止”?超过了我就要不适甚至反对?

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将决定你适合生活在什么样的社会,享有什么样的人生,以及迎来什么样的终局。

但我想,尽管人类迄今为止甚至没有一次实现过绝对的公正,但我们依然不能对这个崇高了理想放弃美好的期许,因为它正是人类走向自由、良善、以及万物和谐的自然法的最终动力。

是的,追梦的我们穷尽此生,也看不到绝对公正的实现,甚至要比停留和倒退者们做更多的牺牲和付出现实利益,但追寻这理想的路本身就是幸福与良善的,它总强过我们一辈子蜷缩并满足于那卑微、怯懦而冷酷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作者: 小西Cic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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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hhhh 回复 悄悄话 希特勒在德国国内大搞福利制度,钱却从没收犹太人财产上搜刮而来
民主党在美国国内大搞福利制度,钱从哪来?要从富人头上搜刮而来。这才叫异曲同工。
什么叫公平?什么是公正?柏拉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试图解释清楚,但是在这一代人显然失败了。
枪迷球迷 回复 悄悄话 "桑德尔...反思说,迄今为止,人类还没有建立任何一套绝对“公正”的制度"是个不知所云。他先得定义什么是“公正”。无论他怎样定义, 都可以找到他的“公正”所包含的不公正。 “绝对公正”连定义都做不到, 那当然不能建立绝对公正的制度。 连这个简单道理都不知道的话,这一辈子的学问是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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