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春天,北卡的花开得汪洋恣肆,喧腾得简直史无前例。她们是如此抢镜头,仿佛处处在宣告,这会儿她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而我们这些两脚走兽充其量也不过是她们的粉丝,忙着给她们拍照罢了。
你看,清早下了一场细雨,就连灌木丛里的野花都俏到天上去了,那绉纱似的花瓣上还饱含着水珠。昨夜新承雨露恩,娇羞脉脉向谁诉?
春天太美好了,美好得简直要我的命。古人老早就提醒过我们,世间好物不坚牢,美的东西多半不靠谱,比如红颜祸水,比如彩云易散琉璃脆。
春暖花开,春暖花开,对我来说就是一场灭顶的灾难。感谢上帝,没有让我面朝大海,不然我宁愿一头扎到海里,淹死我算了,那样我至少不用苟延残喘地呼吸了。
花粉诱发我的过敏体质,而好事的东风又大肆地将它播散开来,天地生万物,我不敢诅咒这逼人太甚的春光,我也不敢在蓝天下敞开怀抱呼吸,更不敢簪一朵美丽的山茱萸花在鬓边。我只能宅在屋里,关紧门窗,把大好的春色拒之门外。
我的鼻腔里象千百只蚂蚁在爬,喷嚏连珠炮般地打,鼻涕春江水样地流。前一秒还象个好人,七八个喷嚏连打以后,就奄奄一息了。最可恨晚上睡觉都会被自家喷嚏吵醒。有时候一个巨型喷嚏能让我从床上弹跳起来。半夜起床擤鼻子,纸巾包馄饨,一宿一大堆。
最搞笑是我的娃,他跟在我屁股后面给我递纸巾,一边大声说God bless you,然后批评说妈咪你打完喷嚏没有说excuse me,那样不对。我哭笑不得,眼泪汪汪地对孩子道歉,心里说老娘气都喘不过来,还excuse me!去他妈的!
所有的药物都不起作用了,前两年很有效的Benadryl,Zyrtec,盐水冲洗鼻腔,全都没有用了。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跑去看柯迪医生。柯迪医生最近带徒弟了,医学院的女学生,漂亮的蓝眼睛上架了一副眼镜,她说她也花粉过敏,所以隐形眼镜也带不了。
柯迪医生说他也是,每天咳死他了,我很想说你们这些医生太他妈的让病人绝望了。最后柯迪医生给了我他自己正在服用的抗过敏药,他说对他很有效。
于是我回家继续折腾,喷鼻子的,洗鼻子的,口服的。很不幸地,药效仿佛石沉大海,我仍然毫无缓解的症状。每天每天,我是两眼水汪汪,鼻涕亮晶晶,嘴巴一翕一合象濒死的鱼。
出得门来,发现全北卡的人民都在闹过敏。沃尔玛里抗过敏的药都摆到了过道上。超市,教堂,学校,到处有人咳咳咳,人们看你的眼神都是湿湿的,说话都是囔着鼻子。
我打了一天电话到柯迪医生办公室。接电话的护士啊嚏啊嚏两声代替hello,然后一遍遍耐着性子告诉我,医生正在看病人,过敏的人嘈嘈沸沸,绝对不止我一个。护士擤一把鼻涕接着说,要不是家人都在这里,她真想搬离北卡。你知道吗?她说,整个北卡州是全美国花粉最凶猛的州之一,一到春天,多少人象逃难似的撤离北卡。
护士的话提醒了我,我回忆起这些年的过敏史。我那相依为命的鼻子,想当年在上海时,也就是冬天作一作,早上出热被窝时啊嚏几下权作热身,而上海春天的花粉从来只沁心脾,不侵鼻腔。后来移居深圳十年,变成春冬两季发作,但那也不曾有多严重,我也并没有求医。后来到了佛罗里达,全年无冬季,四季如夏,这样我的过敏性鼻炎就像挠痒痒似的,时不时就来撩拨我,但每次折腾两三天也就去了。
等到搬到北卡,发现这个地方好啊,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象极了故乡上海。想来应该是极适合我的身体脾性的。结果第一个春天,春风一起,姐这只外来的鸟就被完全彻底毫无保留地击溃了。
医生后来来电话告诉我,没有药医,就拿热毛巾捂捂吧,熬过这个春天就好了,You will not die,他安慰我说。
医生帮不了我,可是我上海的干娘最后救了我。她告诉我一个民间偏方,用姜蒜汁调醋后,擦抹鼻腔。那种滋味,其实难以言表,我呼出的每一缕气息,都飘逸着醋酸味蒜臭味和姜辣味,令我回味起阳澄湖大闸蟹,那蘸蟹的调味汁就是姜加醋,当然还要撒点糖,然后和大闸蟹一起上锅蒸……我如此意淫着,好像饕餮着一席江南盛宴,啧啧有味。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喷嚏从此不打了,眼睛也不痒了,我好了!
看来,人就是离不得故乡啊。
梁实秋说,疲马思旧秣,羁禽思故栖。 人与疲马羁禽无异,高飞远走,疲于津梁,不免怀念自己的旧家园。
伤感莫名。想起韦庄一首《菩萨蛮》,篡改一下,以抒愁怀:
人人都道美帝好,游子只合他乡老。碧野望无边,
春花愁煞人。绿窗人憔悴,涕泪沾衣裳。老大莫离乡,离乡须断肠。
味道够你受的,哈哈
you for telling me. I did allergy test and was told i was allergic to many trees..like birch, oak tree etc. Do you know dog wood tree? Such beautiful tree. You can see them everywhere in NC. I'm not allergic to them. They are angel tree.
同在北卡,深受春季花粉过敏之苦。轻松幽默之间将北卡每年的这一经历介绍详尽。
NC has a lot of long leaf pine trees. In spring time, streets are covered by yellow powers for a couple of month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