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资料
  • 博客访问:
正文

楝花随风 2 (快乐的童年)

(2021-11-26 22:03:55) 下一个

第二章(快乐的童年)

 

    在改革开放之前的中国,在中部扶牛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庄,名字叫屠村。村里大约20 户人家,除了一户姓马的,其他都姓屠。那时,那里没有工厂,没有汽车,没有电机,更没有电灯和电话。地里是男人们对耕牛不断的吆喝,路上是抱着孩子的妇女骑着毛驴或坐着牛车。

    村民们听着村头的那一口破钟,遵循着生产队长仓叔的指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是一个秋收的季节,山坡上的柿子树挂满了金黄色的果子,树叶也不甘示弱,毫不犹豫地褪去了青绿,换成了鲜艳的火红和橘黄。山路两旁的枣树也硕果累累,一树树紫红。

    这天,风高云淡,晴空万里。仓叔指挥着大家把收获的庄稼 (玉米,大豆,高粱,红薯,花生)和水果(柿子,大枣)都堆在一个相对比较平整的田地里。仓叔又高又壮,皮肤黝黑,穿着半旧的黑色棉布上衣和裤子,站在那里,像半截铁塔。可能是整天吆喝的缘故,他嗓子有些哑。他指挥着大家把一堆一堆的收获摊成方形,然后用一个木尺量着每堆的宽度和高度。

    生产队的记工员马东在一个发黑的本子上记录着。

    测量完毕,大家开始讨论怎么个分法。依照惯例,不分老幼,按人头平均分配。

 

   这里大家欢呼雀跃着,等待着马上就要拿到的等了一年的果实,没有人注意到,在村东头那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一位年长的高个子女人正迈着缠过的小脚一摇一晃地向这里走来。她穿着一件对襟棉布红黑格子上衣和一条宽裤腿黑色裤子,头发已有些花白,脸上也有许多皱纹,但那一双大眼睛、高挺的鼻梁和小巧方正的嘴唇依旧清晰地显示出她的美人底子。她老远就喊:“生了!生了!”

    这个女人是多年以前屠村最富有的屠义坤的遗孀——钟氏。她呼吸带喘地来到大家面前,把端着的脸盆往地上一放,脸盆里血糊流拉的东西撒了一地。大家都围了过来。

    “坤婶儿,这是啥呀?怪恶心人的。”仓叔不悦地问。

    “狗唚的娘生了!刚生的!又是一个男娃儿!现在正在分粮食,我害怕别人不信,就把这个拿来了。”钟氏说着,喜笑颜开。

     正在用手把玉米棒子分成小堆的屠好运听了这话,狠狠地瞪了扛着大肚子站在他旁边的老婆一眼。

    这个新生的男孩就是屠兵。因为出生时不会哭,脑袋特别大,别人都以为他有病,所以叫他病儿。上学时,学校的老师把他的名字写成了屠兵。

 

     屠兵上面有三个姐姐—— 屠金, 屠银, 屠花, 和一个哥哥—— 屠缑廑。

     屠兵的父亲屠水京是屠义坤和钟氏的独子,是他们村里唯一一个读完初中的文化人。

      屠兵的三个姐姐出生时,屠兵的母亲轴如梭都让屠水京给取名。老大屠金出生时,屠水京翻了几遍皇历, 发现她五行缺金, 所以就起名金。等屠兵的二姐三姐出生时,急着要儿子的屠水京一听又是女儿, 心中十分懊烦, 便随意地给了银和花为名。屠金和 屠银, 屠银和屠花都只相差一岁。

     屠花4岁时,屠兵的哥哥屠缑廑出生了。因为屠缑廑是这个家里的第一个男孙, 特别娇贵。钟氏认为只有最没有价值的东西才是最安全的, 所以给他起名狗唚, 认为狗唚出來的东西是最没有人要的。在她眼里,狗屎也不安全,因为会被拾粪老头捡走。上学时, 父亲屠水京用了谐音缑廑作为他的学名。大多数的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怎么读哥哥的名字, 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们都以为这个家里有个学问极高的人。屠缑廑比屠兵长三岁。

    

 

      轴如梭是邻村谢庄轴圈儿的女儿,虽然没有进过学堂,大字不识一个,但聪慧懂事, 自幼便深得父母痛爱。当她十七八岁时, 出落得亭亭玉立, 容貌虽然算不上娇艳, 也端庄大气,上门求婚者不断。

     轴如梭看上屠水京主要是因为他有文化, 当然屠水京的外貌也无可挑剔, 他有着高挑的个头儿和棱角分明的脸,是轴如梭喜欢的刚阳帅气类型。轴圈儿夫妇刚开始坚决反对, 因为屠家太穷, 不过拗不过女儿,后来还是同意了。

     轴如梭刚过门的那几年经常上顿不接下顿, 全靠娘家的接济才勉强撑过去。

     屠兵的奶奶钟氏是什么都不会干也不愿干的人, 她一生的荣耀就是她如花般娇艳的美貌。只可惜共产党的到来打碎了她富太太的命。她那一直宠着她、经常在外做买卖的老公屠义坤也在一次民兵与土匪的决斗中被打死。她老公死后, 不断有人来家讨债, 家里东西基本被洗劫一空。正因如此, 他们家却因祸得福, 在划成分时,被糊里糊涂化作贫农。

    

      屠兵的三姐出生后,他父亲在城里通过熟人找了一份工作。自那以后, 他便很少回家。轴如梭一个人在家照顾五个孩子和经常生病的婆婆钟氏, 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 但她没有一句怨言。

     屠兵两岁时, 多病的奶奶钟氏去逝, 屠家日子越来越好。因为屠水京当时每月20 多元的收入, 他们家在当地是有名的富裕户。

     屠兵家有三间蓝砖红瓦的正房,两间蓝砖水泥平顶的侧房和一间独立的红石墙蓝瓦顶的厨房。正房面南,母亲和三个姐姐住。侧房面西,屠兵和哥哥住。他们家还有蓝砖的院墙和蓝砖红瓦的大门楼。这样的住宅当时在屠村是独一无二,在周边十里八乡也不多见。那时当地大多数人家都住的是草房顶土坯墙的房子。

     院中有几棵大树,屠兵印象最深的就是侧房门口的老楝树。树干粗壮,树冠庞大,枝叶繁茂。因为有特殊的苦涩味道,从无虫兽侵害。春末夏初密密麻麻的粉白中带紫的小花清香暗送,那种香味淡淡的,绵绵柔柔,屠兵为之心醉。

     当凋落的楝花,如雪片般随风起舞时,屠兵常常无比地兴奋。这种情景后来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屠兵夏天常常爬上这棵楝树,把玩那一串串象葡萄一样圆润密实的绿果实。当冰封大地时,这些绿果实又变成月白或鹅黄色,一簇簇傲然枝头,成为寂寥冬日的唯一风景。

    忘不了老家的老楝树,屠兵在现在美国住宅的后院也种了一棵。没想到这种树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异国他乡疯了一样地旺长,很快便枝繁叶茂,繁花锦簇了。

 

    还有一棵大树屠兵也印象深刻,那就是西墙边的椿树,大概有四五层楼房那么高。

    他母亲轴如梭经常说,椿树是树中之王。因为屠兵圆胖,偏矮,轴如梭总让他在农历大年初一早上早早起来,抱着那棵椿树念诵:“椿树椿树你姓王,你长粗来我长长”。

   屠兵常常觉得这个祈祷真的有效,到初三时他的身高已经在全班男生中算上中等了。

    椿树有一种香味,常常招引虫子和牲畜,树枝树干经常被虫蛀畜咬。一旦树皮被划破,便有金黄或棕黄的透明液体流出。轴如梭曾经把这种液体放入多个圆形的小塑料容器让其干燥,然后用线穿起来给屠兵的姐姐们做项链,邻居见了无不夸赞。

    在西南墙角有一个羊圈,里面时常有两三只大绵羊。轴如梭总在夏天里给它们剪毛,并用这些毛在冬季里给家人做棉衣服。

     羊圈里有一棵老槐树,非常粗大。在屠兵九岁时,他和哥哥一起才能合抱住其主杆。晚春时节,洁白的槐花罩住整个羊圈,那浓浓的香气更是溢满整个院落。

     母亲轴如梭用槐花烙饼,松软酢香,十分的可口。母亲还总是摘些晒干,和鸡蛋或肉一起炒,也非常的美味。

     羊圈的最里面是一个用砖和瓦垒的鸡窝。他们家的鸡不多,基本上都是全白的有着鲜红鸡冠的品种。

     在正房的前方有一个小花坛,里面有几株红色的月季花 和浅粉色的芍药,棵棵都长势旺盛,花繁叶茂。屠兵时常驻足其间,看那娇媚的鲜花和飞梭其间的美丽蝴蝶。

 

    他们家有两扇朱红色的大门,门前门后总是干干净净。从早上大门一开,访客便络绎不绝。有村里红白喜事要母亲帮忙的,有找母亲裁衣服的。母亲轴如梭心地善良,即使自己再忙,也一般都有求必应。当然来家最多的还是找屠兵的大姐和哥哥的孩子们。大姐和哥哥都是能说会道的那种,在学校里一直是班长,也分别是他们村子里女孩子和男孩子的“领袖”。也有找屠兵的二姐和三姐的,只有屠兵,基本没有访客。

    大多的时间屠兵都是在家里玩耍,看着母亲一边忙碌着,一边快乐地哼着戏曲小调。他特别喜欢给母亲帮忙,烧火,洗菜,浇花,喂鸡,喂羊,整理院子。和母亲在一起,干什么他都开心。

 

   屠兵的童年记忆永远都是像画一样美:蓝天,白云, 碧水,青山,还有那充满快乐的温馨自家小院。

[ 打印 ]
阅读 ()评论 (1)
评论
luck86 回复 悄悄话 写得很不错。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