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大瞬间
《科大瞬间》与您分享中国科大校友和教师校园内外真实、亲切的回忆以及多视觉、多维度的人生感悟。
第33期 | 薛啸宙 5802
编者按：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创建于国际国内政治风起云涌的1958年，隶属于中国科学院并实施“全院办校，所系结合”的教学理念。自建校到后来的二三十年间，在其他大学和科研机构的人员受到一波又一波的政治运动冲击之时，科大因受命为“两弹一星”培养人才和提供基础研宄，得以在短时间内聚集了许多如严济慈、华罗庚、钱学森、赵忠尧、郭永怀、赵九章、贝时璋等各个领域的领军人物，这些科学大师们为科大的宽松环境、严谨学风、以及塑造科大的DNA起到了奠基作用。
即使科大从北京迁至安徽省合肥市不得不二次创业，但在1978年以后依然取得一系列重大成果，例如创办少年班、首建研究生院、建设国家大科学工程以及输出世界一流的科技人才等，这一系列成果都是在大师们撑起的一片天空下收获的。而回望历史，当时的科大也为这些顶级大师们提供了
用武之地，对他们来说，科大有如时代荒漠中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
——陈锦雄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创建，汇集了严济慈、华罗庚、钱学森、赵忠尧、郭永怀等名家大师，这在当时我国教育史和科学史上的一项重大事件。我有幸在1958年进入中国科大，成为母校首批入学的学生。
01 钢院的哥哥姐姐们
我们那一届，除了我们这些高中毕业的应届生外，还有一批调干生，就是从工作岗位上直接来校就读的同学。这些同学年龄一般都比我们大，像我们班的申正龙（我们都叫他老龙，是劳动模范）进校时33岁，差不多长我一倍。他们政治上成熟，生活经验丰富。虽然由于各种原因书本知识基础较弱，但学习非常刻苦。在我们面前，他们就像是大哥哥大姐姐，关心我们，爱护我们。
在这些调干生中，有一批钢铁研究院来的同学给人留下的印象很深。其中最令我难忘的是高力。你可能以为这是位男同学，不，她是位说话细声细气、心地十分善良的湖南大姐姐。我跟她一个组，经常在一块儿学习。我贪玩，但看见高力用功学习，我也会跟着坐下来读书。她有不清楚的地方，我们就一起讨论。我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又从没做过家务活儿，拆洗了被子竟缝不起来，高力就帮我缝，教我缝。几十年过去了，去年黄绮寄来的照片中有高力，我还能认出她来。我记得的钢院哥哥姐姐还有陈宝生(听说后来他当外交官了）、张文莱、李春俭(他和我住一个宿舍）、吴灵葳、马育华等。
我们班的调干生除了老龙他们外，还有孙树顺、周汉兴。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太调皮了，许多他们当年对我说的话(不说是教诲吧），我到多年以后才明白。
真想念这些哥哥姐姐们!
2008
02 热茶
我们同学中当官的不多，炽昌兄算是这不多中的一位。但在我眼里他一直不像个官，也不习惯被当作官来交往，我估计他也不喜欢我们把他当作官来对待。我打电话到国家教委找他，教委的人说："你找王司长啊？"我意识到自己不懂规矩，竟然直呼领导的名字，下次一定注意。但是下次又忘了，还是叫他的名字，要不挺别扭。
在大学里，我是个调皮捣蛋分子。因为我在班里年纪较小，年少气盛，许多同学(尤其是年龄较大的哥哥姐姐们）都很照顾我，护着我。但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对别人往往不够尊重。不过对我的不懂事还是有人放在心上的，王炽昌便是其中一个，他是当时或直接或婉转提醒我的同学之一。有一次炽昌跟我说"交朋友不能像蜻蜓点水一样"，他这是提醒我对人要真诚，诚信，不要浮在表面。这话我记了一辈子恐怕炽昌都已忘记了），时时用它警示自己。
炽昌不仅文才好，字写得好，而且手也巧。他一个男孩子，居然会织毛衣！这让我们这些连被子都不会缝的男孩啧啧称奇。他是上海人，但少有上海人常有的神气，即使做了官，还是谦恭有余，每年年底总会收到他发来的问候，让人感到温暖……有一回我在电视上看到他在为一种什么高考资料作广告，连忙打电话问他何故做这种事。他跟我诉说原委，气愤得很，不久便不见了那个广告。他大小也算名人，但仍是个普通人。
从今年起，退休以后的我跟炽昌又在博客这条船上携手了，许多不懂的东西也可以直接请教他了。十分羡慕他有那么多朋友，而且关系都那么融洽。让我又想起了他提醒过我的话："交朋友不能像蜻蜓点水"。
写完这篇短文，一时不知起个什么题目好，正巧看到了炽昌兄的新博文"人走茶凉是个规律〃，于是将此文起名《热茶》，一起喝吧。
2013
03 干部子弟
1958年的中国科大学生中有相当多的高级干部子弟，我没有统计数字，但我知道的就不少。干部子弟一般来讲比较开朗，知道的事情多，生活无忧，有一种优越感。当然也要看个人，像王桂芹的俭朴就非常突出，而且对同学没有一点架子，我们有什么问题常常去找她谈心。总的来讲，干部子弟和其他同学的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不论贫富高低，同学之间并无歧视之感，我当时反倒很喜欢听他们聊天吹牛，许多内容是我这种小地方来的学生闻所未闻的。
然而，干部子弟是有特权的。几位同学进科大读了两年，突然就不见了，后来知道他们去哈军工了。另外有的已经在哈军工念了几年，又跳到中国科大来了。这些都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得到的。最近在媒体看到的网上介绍一位从中国科大去哈军工的同学(当然是高干子弟），居然说他1958年从中国科大毕业后去了哈军工，真是匪夷所思！（编者注：中国科大1958年才建校。）
由于参加了校文工团民乐队，我认识了不少外系的同学，其中自动化系的何光皓就是和我关系很好的一位。光皓是高干子弟，民乐队队长，和大家关系很好，民乐队内的气氛一直很融洽。有一回我生病拉痢疾，肚子疼得倒在厕所起不来，何光皓知道后，一下课就急忙乘公交车从玉泉路赶回城里家中取药来给我吃，我很快就好了。这件事光皓未必记得，可我是不会忘记的。上世纪90年代我有一次到北京，七找八找跟光皓通上电话了，想去拜访他。但因事先未通知他，他又公务在身，错过了一次叙旧的机会。
我们这一代人大多经过各种各样的政治风浪，干部子弟更是逃不脱政治上的冲击。上一辈带给他们某些利益，但也在某些时候连累了他们。前面提到的那位"58年从科大毕业"去了哈军工的同学，当我看他的照片时，分明看到了几十年磨难留下的沧桑，而留在我印象中的他，还是当年在科大足球场上生龙活虎的小伙子！
04 冬天到了
大学同学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58年的冬天到了，天气冷了，一部分南方同学的衣服御不了寒，郭沫若校长拿出自己的稿费给贫困同学（尤其是南方来的衣衫单薄的同学）送来了冬衣和温暖。我们江浙一带的同学虽带有棉衣，但不敢天气一冷就把棉祆穿上，怕再冷下去，没衣服添。最早把棉衣穿上的是北京人，为这事我问过老杭（惠生）：
"你怎么这么早就穿上棉衣啦？〃我问。
"冷啊。〃他说。
"那以后怎么办呢？"我盯着他问。
〃还冷啊。〃老杭耸了耸肩膀回答我。
下雪了。我们江苏冬天也下雪，不感到稀奇。可我们班的吴海璋从海南来，没见过下雪。他冲出教室，在院子里仰着脖子看着天，嘴张得大大的，笑着喊着，伸出双手像要接住天上掉下的雪花。我跟在他后面出去看雪，见他那样兴奋，我也兴奋不已！
写到这里，想起诗人卞之琳的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当时的情景是：吴海璋在科大院子里看满天雪花，看雪景的人（我）在屋檐下看吴海璋。
第二年春天，北京刮起漫天黄沙（那时还没有沙尘暴一说），我第一次见到天空变得这么蜡黄蜡黄的，也从教室跑出去，仰着脖子看天，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像我一样的傻人在后面看我。
05 我们在政治学院住了三年
我的中学和大学同学吴邦贤写信来，问我记不记得在政治学院"蹭电影”的事。
啊！记得记得，那时政治学院礼堂放电影（有时还是内部电影），我们男生经常溜达到礼堂门口，运气好的话会有人愿意将多余的票给我们，运气差的话就只能等电影放到半场以后，门口收票的人"离岗〃了，我们便堂而皇之进去看〃电影尾巴〃了。
58年科大初创，很艰苦，虽有顶级大师们和各方面的大力支持，但总还有不少困难。学生宿舍就不够，幸有一街之隔的解放军政治学院鼎力相助，腾出两栋楼给科大。我们大部分男生从58年入学到61年分专业去中关村，在政治学院住了三年。
政治学院不仅给我们提供了宿舍楼，还为我们提供各种生活条件，而且科大的许多重大活动都是在政治学院进行或开展的。我们第一届的开学典礼是在政治学院的礼堂举行的，五年后的毕业典礼也在同一个礼堂举行。郭老请北京人艺的艺术家给全校师生演出话剧《蔡文姬》，也在这个礼堂演出，我们的毕业照则是在政治学院的操场上拍的。
记得拍毕业照时，烈日当空，同学们站好位置，聂荣臻、郭老和各级领导、老师就座前排，摄影师也准备好了，但迟迟不拍，原来陈毅还没来，他是外交部长，肯定忙得脱不开身。天气热，不少人拿出扇子、书本、纸张来遮阳，聂荣臻见状便交代校领导不等了，拍吧。摄影师一声令下，全场肃静。此时只见一辆轿车从学院大门驰来，陈毅赶来了。气氛再次活跃，待陈毅入位坐定，才开始拍照。当时我正好排在中间，虽在最后也是最高一排，但其间过程看得很清楚。）
在毕业典礼上聂、陈都讲了话，这些，学校应该都有历史资料，不知这次建校50年庆祝活动会不会看到那时的资料。
5802
母校建校以来，在顶级大师们坚持的"学术优先、以人为本〃的办学理念下，世界一流的科技成果不断涌现。能成为母校其中一员，深感有幸。特祝贺母校60华诞，未来更加硕果累累！
文图编辑：陶李，陈锦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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