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即安 Little Sunshine @ 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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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雍正爷这样的汉子》36 往事东流

(2025-11-10 14:09:36) 下一个

        廉亲王福晋见我追赶,随即放慢脚步,容我与她相差半步一起前行。她浅笑问我,

  “据闻阿诺姑娘出自镶蓝旗?听说你阿玛兄长皆为带兵领将?不知你家中兄弟姊妹几人?”

  我朝她恭谨回道,“奴才谢福晋垂问。正是镶蓝旗。奴才的阿玛前些年因罪去职,现已闲赋在家。长兄则因战功于去岁升任佐领一职。奴才家中兄妹四人。”

  她轻轻点头,“如此说来,阿诺姑娘竟是临到了选秀之际,才被削去了资格么?”

  我心中暗叹,这帮人个个都是人精儿。仅凭只言片语,即能推算出一整篇文章。

  我只好对着她默默颔首。

  她又问我,“以姑娘之人才,何不请万岁爷恩旨,将你的秀女资格起复?”

  这于我当然是万万不想!

  我微笑道,“君无戏言。阿诺确实并无资格,这一点无法改变。”

  她听了,不免有些为我扼腕之态。我也随她去,不敢轻易再接这位福晋大咖的话茬。

  不一会儿,我们便来到了御花园。

  此时端午刚过,夏初风起,草长莺飞。确实如郎侍卫所言,御花园中景致极美,宛如多彩油画里的缤纷世界。我与千语陪同廉亲王福晋,寻了一处石椅坐下。我们观看郎侍卫和内官们,与弘旺阿哥踢球玩耍。弘旺玩得很开心,大家显然都让着他。

  廉亲王福晋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儿,喟然感怀,

  “弘旺的阿玛,少时亦极爱蹴鞠。那个时节,几位王爷还常常一道踢着玩。便是当今圣上,也是时常参与其中。我自幼与他们兄弟一处长大,如今还清楚记得那些时日。一转眼,竟已有三十年了。”

  看来,廉亲王福晋是想当着我的面,回忆一下往昔的峥嵘岁月。

  我对于结交这位福晋本人,即使雍正爷不说,也没有太大的兴趣。贵妃娘娘说,她一贯不喜与人比较,与谁比较她都不屑。我的想法则是,我一贯不喜与人对抗,与谁对抗我都退缩。对于雍正爷与他的血亲兄弟廉亲王之间已经发生和必将发生的激烈对抗,我其实很怕去了解这番争斗的残酷细节。

  眼不见为净,对这件事也同样适用。

  要说我有什么隐隐不安的,那大概就是女人和孩子在其间的遭遇。眼前的廉亲王福晋,和这名正在踢球的小小少年,他那胖胖的小脸和可爱的笑容,是她们,让我心内难安。

  知晓他人的命运,是否真的是一件幸事?我认为绝对不是。尤其是当你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的时候。这种感觉会让人迷惑,甚至有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因为你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存在,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化庄周?

  弘旺满头大汗地跑来椅边,仰头站着让他的嫡额娘帮他擦拭。

  他见我呆呆望他,笑着说道,“阿诺姊姊,你也来与我蹴鞠可好?”

  想到这位小小少年在不远的将来那灰暗的命运,为何不去珍惜现在的时光,让彼此心中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呢?我举手将花盆底从脚上除下,站了起来。那天我穿了深色的厚袜,与现代的足球袜相比,也无太大区别。来之前,我并未想过自己会一时冲动答应与弘旺踢球,否则换双鞋子会更方便。

  我自然不懂足球技巧。但与八岁小儿对踢,还是可以胜任的吧?弘旺将球递予我。郎侍卫众人见我抱球入场,都一致停了动作,退到一旁观看。我去寻了两块石头,放到间隔大约两米的距离。我站到球门中间,将球踢给弘旺,与他玩起射门游戏。几番反复,他都不能将球踢入石块之间。然后,我又与他交换位置,几番将球踢入了石块之间。

  我看到场边,郎侍卫与千语此时站到了一处,正在喁喁细语。郎旭专注地看着千语,看着她垂首羞赧的模样。显然,我与弘旺之间的游戏,早已不在这俩人的世界里。世间重色轻友者,有此二人实例。

  我又看到廉亲王福晋脸上的表情和她望向我的殷切目光,似乎很希望弘旺能赢的样子。我微微一笑。就在弘旺泫然欲泣的时候,我改变画风,让他连进了几球。弘旺大喜,开心地跳了起来。我举起右掌对着他。这个孩子,果然聪敏。他很快上前来,举起手掌,对着我的大力一拍。廉亲王福晋以手绢捂嘴,默然而笑。

  中午时分,太后留廉亲王福晋与弘旺同进午膳,她们相携着去了。之后,她们母子过来拜别雍正爷,出宫回府去了。

  那天午饭之后,雍正爷说,他想下午带我去骑马。

  自从去年冬天那次在颖河边我骑马晕倒以来,他还从未让我再与他一同骑马,也没说让我去学。所以,我的骑术还是和从前一样糟糕。

  我又一次见到了追风。他似乎比去年冬天更加高大,毛色黝黑,膘肥体壮。我亲热地摸了摸他的鬃发,追风略微闪躲了一下。他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的大,那么的温柔。其实马不跑动起来的时候,真的是一副萌萌的感觉,即使是像追风这样的王者。

  雍正爷笑道,“追风竟然允许阿诺摸他的鬃发,实在令朕惊奇。”

  是这样吗?看来我与追风甚是有缘。

  我正准备转身去马厩选马,有人举起手中的马鞭,挡住我的去路。他问我去做什么。我说,去选一匹性格温顺的母马伴驾呀。

  此人嘴角噙笑,“自然是朕与阿诺两人一骑,朕带着你。”

  见我羞涩不语,他继续道,“否则追风要时时停下等待,定然焦躁,说不定要扬蹄踢你座骑。如此马儿容易受惊,酿成事端。”

  我知道,他这是随意编些借口,心中一阵甜蜜慌乱。

  不过,越是这样温柔缱绻的时刻,头脑里就越会闪现这样败兴的问题----雍正爷与他的嫔妃们来骑马的时候,是否也是此时这般的缠绵景致?

  正在我有些脸红又有些茫然的当口,某人已经欺近,他一把举起我,放我坐上追风的马背。然后,他跨坐上来,信马由缰,让追风带着我们往前方不断疾驰。

  跑了一会儿,雍正爷轻提缰绳,追风徐徐慢下了脚步。除了柔柔的风声,周围很安静。我这才意识到,来到马场这么长时间,我的眼里心里只看到想到他,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侍卫们并没有跟上来。

  他的身子倏忽靠近,搂住了我的腰。热力传来,腰间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让我心跳加速,浑身紧张。

  身后的人笑了一声,“阿诺,你如许坐姿,回去之后定会腰疼。”

  我没敢说话,也没敢回头。雍正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可能看到了,我的耳朵开始不听话地烧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仁慈地说,“好了,好了,朕不再笑阿诺了。”

  接着,他心情很好地问我,“阿诺,今晨朕说朕想逗你,可以再跟你说一个笑话么?”

  什么时候此人说话做事需要他人批准了?他不来笑话我就好。说笑话么,尽管说,随便说。我有些羞恼地点了点头。

  后来我才知道,雍正爷那天对我说的话,似乎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我如今写来,也觉得有点儿难以启齿。但我希望,当有一天我的记忆力完全消退,不再记得任何往昔时光,我还能凭借这些文字的印记,找寻那时岁月的香味。

  所以,我决定如实地记录下这所有的感受,以供来日回想。

  身后那人,他对着我轻声耳语,

  “朕初见到阿诺,你比名册画像之上,似乎小了足足有两三岁。朕一见你,心中颇为气恼。”

  我移动了一下身子。我发现,这位万岁爷谈话内容的走向,有点让人不安。

  他紧接着便道,“阿诺莫要会错了意。朕自认不是谦谦君子,但也算不上是衣冠禽兽。”

  我闻言垂下了头。一阵脸红心跳。

        这都什么呀。幸亏我不是真正的十六岁。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呀。我又不是真的听不懂!

  他又说,“朕当时想,你这样看上去一团孩气,朕这里又不是育婴堂。朕考问了你几次,发现你好像也不通文理。于是,朕便有些后悔要了你来乾清宫。”

  我呆了下。

        他还是根深蒂固地认为我文理不通!

  他当时竟然还后悔要我到御前来伺候了!

  我心里猛然一沉。

  “阿诺莫要恼怒。朕如今越来越明白,朕的阿诺虽然不通文理,却比那些文理畅通之人,还要有趣得多。这便是诗中所言,造化钟神秀。”

  果然是帝王之家培育出来的高材生,这一手欲扬先抑,玩的就是心跳啊。至少我的心当场飞扬了起来。虽然他的话有夸大之嫌,但是,我拦不住我心中那一刻的欢喜。反正,我并不需要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钟神秀,只要在这位爷的心目中,他觉得我神秀就行啦!我的嘴角止不住地翘了起来。

  雍正爷好像感知到我的心情变好,他继续说了下去。

  “朕虽然后悔要你来了乾清宫,但还是想着让你在朕身边呆上一阵,看看有无改变。朕发现你言语甚是有趣。不过,朕耐心地等了一年,也刺探了你多次,终于还是确定,你时时事事确实还是懵懂无知。于是朕决定,先送你去皇后宫里呆上几年。”

  送我去皇后宫里?我惊讶地回头看他。

  他趁机在我的脸上啜了一口。颊边温热,让我的心脏大力一跳。我赶紧回过脸来,继续目视前方,不敢再动。

  “送你走之前,朕还是决定,最后试探你一回,看你是否明白几分人事。”

  听到他的话,我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呼之欲出,可是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这种神秘的感觉,一下子攫住了我的心。

  看来这位爷说笑话的功力,比我要厉害十倍百倍。虽然我也不明白,这到底算是什么样的笑话?我耐下性子,静静听他下文。

  “这个试探机会,无意之中就送上门来。”

  “有一日,你给朕读诗,碰巧翻到了《长恨歌》。其前段颇为写实,后一段则甚为可笑。”

  可笑?这位爷怎么会用可笑二字来形容《长恨歌》?我乍然惊疑不定。

  他接着说了下去。

  “于是朕便凝神静听。你读了开头几句,就不愿读了,匆匆换去读后面那些华而不实的文句。朕不明白,你跳过不读的那几句,是看到什么字不会念了,还是你终于有所感悟朕的心意,懂得害羞了?所以,朕好一阵心浮气躁,叫你不必念了。其时贵妃初初有孕,朕预备去看她,当晚便让你跟着。去的路上,朕想知道,你的心情会否因为朕去探望贵妃而有一丝嫉妒不快?你竟然回答朕,月华如水,十分迷人!实在让朕无语。朕在贵妃那里佯坐片刻,出来之后,随即念了长恨歌中'温泉水滑,新承恩泽'、你之前羞了不肯去念之句,想去逗你。但是,你好像还是毫无所觉,无动于衷。朕心中气恼,你果然还是个孩子。难道入宫之前,你家中女眷都不教你什么叫做君子好逑么?”

  听他说完这段话,我似乎又回想起当时那种痛苦无奈的心境,眼睛湿润了起来。

  雍正爷彷佛在这一刻与我心有灵犀,他环紧了我的腰。我的心中,激荡起一阵甜蜜的酸楚。

  “当然,朕后来知道自己弄错了,害得阿诺当时那么伤心。”

  “圣人言,聪明反被聪明误。等朕发现的时候,才惊觉阿诺伤心得太过了,让朕心疼。不由得又惊又怒。那一天,朕是在对自己生气。一时之间,朕又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对你挑明此事。”

  他扯了一下手中的缰绳,“说来还是追风立下了汗马功劳,朕如今才能有阿诺相伴。”

  在那一刻,我的眼泪终于滚落了下来。

  “阿诺说得对,朕确实不懂说笑话。本来朕以为这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笑话,会引得阿诺一笑的,结果还是惹得你哭。”

  我微微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我问他,“万岁爷,您为什么决定今日来告诉阿诺这些话?”

  他不答反问,“朕告诉你这些话,是否在阿诺的心目中,你的万岁爷就没有那么值得你迷恋和崇拜了,不再像阿诺的夜空中,那绚烂而永不熄灭的烟火?”

  我摇了摇头,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泪,

  “在阿诺的夜空里,万岁爷永远不会变,阿诺也永远不会变。”

  “朕决定今日将这些话告诉阿诺,是因为阿诺说了,从今往后,朕要与阿诺有一说一,互不隐瞒。朕发现你一贯喜欢胡思乱想,即便朕时时向你表明心迹,亦都无用。有时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朕不愿意你今后再暗地揣测、独自伤心,所以决定和盘托出,告诉你朕这一路的心情。”

  说完这些,身后的人拥住我,温柔地在我头顶印下一吻。

  然后,他提起缰绳,打马向前。追风一声长嘶,扬蹄跃起。它带着我们,电闪雷鸣般,向一望无际的原野深处、自由地奔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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