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文革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似乎成了历史。可是不幸的是我们今天正看到文革在中国的回潮,而更加不幸的是我们正目睹文革从中国远渡重洋来到了人类最后一块自由的土地:美利坚。
余生也晚矣,没能赶上文革早期的狂潮。不过却也在我记事之后亲身经历了文革后期诸多事件。大概是我比较早熟吧,小时候很多事情我还记得很清楚。其实我所生活之地乃一偏远小城,远离政治中心。不过即使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回头看去,亦能看出一幕荒诞剧的上演。我当时年幼,不过似乎还没有人从我所在的角度来描述文革,所以将一些事情记录下来,当然绝对是如实记录,绝非假语村言。
文革之后,中国曾经有过一段短暂时间的反省,当时诞生了大量的所谓伤痕文学。不过很快就不让讨论了。所以至今为止,除了严家祺的《文革十年史》之外,没有任何一部全面论述文革的历史著作。当然,严家祺的书有一定史料价值,不过作为一本全面论述文革的历史书,其实分量远远不够。另外还有一本纪实性的冯骥才的《一百个人的十年》,很有史料价值。王友琴的记录北京文革早期事件的书也颇有可观之处。除此之外,有一本老鬼的《雪色黄昏》记录下乡知青的经历也不错。然后我印象中就没有什么别的让人印象深刻的书了。当年巴金一再提倡建立一个文革博物馆,不过至今还不见踪影,当然,巴老自己后来也不再提这事了。今天不仅美国的人们不知道文革是怎么回事,就连中国年轻一代也基本上完全不知道文革的事情了。所以更感到需要记录下来。
这些记录不是完全的历史记录,只是我记忆之中的一些历史碎片。不是按照什么顺序记录,可以说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完全是一种随笔的形式。
儿时记忆中的春节
适逢春节,那么这回忆就从记忆中的春节开始。不管在任何时候,春节永远是中国人心目中最重要的节日。在我们小时候尤其重要,在物质及其匮乏的时代,连吃饱饭都是一种奢侈的情况下,春节最重要的意义就是可以乘机吃上几顿好饭。
首先谈一种今天人们完全理解不了的东西:副食票。每年开始,每家会按人口发下副食票。如果我的记忆正确的话,应该是一张大版纸印刷了号码从1到100。每个月的每人定量一斤肉,半斤油等就是按照号码往下排。每个月规定当月的肉票,油票及其它要按定量的东西的号码。当月不用就过期作废。粮票当然是一种更为特殊的存在,那是由国家或者省里印刷的,不会作废。为啥提春节要提到副食票呢?因为每年在春节这个月(或者有时候节日),会按票供应一些平时没有的东西,或者额外的供应,就像特供一样。我印象中过年会包括一张供应豆制品的票,还有粉条的票,或者一张供应带鱼的票,可以购买几个猪内脏,像猪腰子,心脏等的票,或者额外多加一张猪肉票或者油票等等,反正每年都不一样。所以每年过年的特供是一家老小所期待的。
但在我记忆中有一样东西是不需用票购买的:猪头。猪头不需要凭票购买,但要开后门。我记得小时候很多家过年都会买一个猪头。当然如果能买上几个那就更好,不过由于其紧缺性,能买一个已经不错了。反正我是基本上没有看见一个家庭能买一个以上的。一个猪头可以提供一对猪耳朵,一只口条,还有猪拱嘴及不少的猪头肉,那都是下酒的好菜。当时猪头也算得上紧俏物资,由食品公司负责销售。所以当时食品公司上班可是一个好差事。家父母有一个食品公司的朋友,他家儿子跟我是同学,关系很好,可能后面还会提到,所以称之为黄同学。所以我家每年过年都能买到一个猪头。我还记得有一年是我去食品公司将猪头扛回家的,食品公司大院就在我家大院背后,走路几分钟。
猪头虽然好吃,可是清理起来殊为不易。我记得要用石灰抹上,大概是有利于拔猪毛。拔干净猪毛后将猪头洗净,还要用火烧其表面,然后再洗净备用。当猪头准备好后,似乎干完了过年前的一件大事。当然那些过年买不到猪头的家多少会有些黯然。
写到这里,不禁想起了我这位黄同学。因为他没能考上重点高中,所以高中之后就几乎没见过了。前两年居然在小学同学群看见了他的讣告,内心有点悲伤。转眼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已经开始凋残了。
我们四川过年的习俗与今天电视上渲染的完全不一样。首先是不吃饺子,大概南方很多地区过年都不吃饺子。但有一样东西是我们过年必须吃的:大年初一早起吃汤圆。汤圆和元宵很多人会混淆,其实是有差别的。汤圆是包出来的,元宵是滚出来的,所以决定了馅是不同的。汤圆心子绝对不能用于滚元宵。
但要吃到汤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大的问题是磨汤圆粉。那时不像现在随便就能买到汤圆粉,就连糯米也不能随便买。要等过年的时候凭票供应糯米,糯米买来之后,泡在一个大容器里面。好像要至少要泡两天以上。然后要找石磨,因为泡的米较多,要找一个大的石磨会推得比较快。当时有不少作坊有石磨,可能是交一点钱就可以用了。我印象中有排队排到很晚,等磨完都天快亮了。磨好之后,就要将浆带回去,沉淀之后晾干,大概需要几天。要不够干燥的话,过段时间汤圆粉会发霉,那就惨了。
然后是做汤圆心子。我记得我家是用核桃及芝麻炒熟后捣碎,再用白糖和猪油炒。猪油和白糖都放不少,这样一口咬开,又香又甜。虽然今天看来不太健康,不过当时的人没问题,实在太缺油水了,难得开一次荤。我其实不太喜欢吃甜食,但很喜欢汤圆,据说我最多一次吃了30多个,肯定是小学期间,具体那年就记不清了。我长大以后反正从来没吃过这么多。
还有就是年夜饭。我们那里其实并没有严格的规定什么时候吃团年饭。按我的印象,似乎从小年夜到大年夜之间任何一天晚上吃都可以。并且绝对没有一桌子菜,通常会有一个凉拼盘,包括香肠,猪心,口条之类的,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东西:猪尾巴。印象中很少有炒菜,要知道每人每月只有半斤油的定量。还有印象的是扣碗,实际上就是类似梅菜扣肉这样的蒸肉。至于肉从那里来的,要么是过年增加的供应,还有一个可能是我表哥杀完猪给我们送的肉。我表哥从小就父母双亡,我家反右前条件还可以,家母20多岁就是银行的副行长,所以小姨一直接济两个外甥。后来当我家遭难,两个表哥已经成年结婚了,每年过年都会给我家送来香肠,腊肉及新鲜蔬菜及猪肉。但是好像这样的多样性今天已经没有了,全国在央视的文化侵袭下,已经越来越趋同了。大家都要年30吃团圆饭了。大年初一好像也不是每家都吃汤圆了。
也许有人会说,那个时代的贫困是由于时代的限制,跟文革没有关系。当然,我刚出生不久文革就爆发了。可以这么说我就是在文革中长大的。但我的亲身经历至少可以证明一点,就是在整个文革期间,我没有感受到一点的生活改善。但从78年以后,可以说每一个人都不能否认生活的日益提高。至少从80年代开始我对于过年的感受就日趋淡薄了。汤圆已经可以随时想吃就吃了,吃顿好饭也不是过年才能满足的愿望了。其实还有一个证据是当时好多的成年人都会回忆50年代的生活好,尤其是57,58年,从那以后,生活就日趋下降。当然,到64,65年还是有些改善。但文革开始后又直线下降。甚至在80年代初,好些人还觉得没有达到58年的生活水准。
一看就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对这些数如家珍。四川粮食供应本来应该可以,但大跃进的时候李井泉为讨老毛欢心,大量粮食外调,使得天府之国饿殍满地。
当年的三线建设大量军工企业内迁到山里面。后来改革开放后都搬走了。这些军工企业当年应该算条件比较好的,比当地一般人强很多了。
四川算是全国粮食供应比较好的地区了。多数情况下,粮食供应包括米和面粉。面粉在四川就算是粗粮了,因为四川日照少,麦子的淀粉链短,比较粘。四川人不喜欢面食。每个月的供应里,米面的比例是有规定的。西北东北很多地区,米面都是细粮,而且占比很小。多数是玉米和高粱之类粗粮。
上海是全国唯一有半两粮票的地区。好像是可以买一根油条还是几个小笼。
我在四川的时候,因为是在三线单位,食品供应独立于地方。没有大城市那些副食供应券。猪肉是单位发票,每月一斤。由单位的后勤系统卖。好像需要排很长时间队才能买到。单位经常会到外地买鱼,肉,瓜果。买回来之后就全单位分
会继续写下去,还有很多故事在后面。当然我现在也没有概念要写多少,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多讲这些故事,大家才不会被现在的主媒和民主党洗脑。美国现在太危险了。
那是自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衣服,真叫物尽其用,符合现在的极简潮流。对了,我还忘了布票,布票是单独的,还是也包括在每年100张的票里面,我还真有些模糊了。不过也不奇怪,男孩子对这种东西没有概念。
当时很多成年人都是回忆50年代生活好,那时候可以说是蒸蒸日上,但到了58年以后就急转直下了。
这个倒是没听说过,但粮票80年代中后期好多地方还用,也没听说过粮票作废的事。
但话说回来,正是由于文革期间民生物资的匮乏,才使得人们对当时过年的气氛有如此深刻的印象;后来物质越来越丰富了,年味也越来越淡了。
加拿大的老乡握手。四川当年让李井泉整得很惨,有机会后面可以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