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lan, Illusions, Da Vinci (3)Duomo
米兰大教堂动工的时候,给前来奠基的领主吉安.维斯孔蒂(注1)护驾的骑士们才刚刚换掉了锁子甲,披挂上了防护更好,更轻便的板甲,而在还没竣工的时候几乎把它毁掉的,是从盟军B-17上扔下来的炸弹……想一想,从骑士的板甲到B-17轰炸机,也没跨过一个米兰大教堂。
教堂看的不少了,可米兰大教堂不一样,这不是教堂,这是五百年的时光用阿尔卑斯山的身体写就的诗!坐在大教堂旁二十世纪博物馆三楼餐厅的露台Museo del Novecento,喝着San Pellegrino,吃着Gelato,就这么注视着眼前的Duomo。(别觉得我韵脚压得好,就想当然我是诗人,你才诗人呢,I’m a Rapper)。
事情做到了极致,就不由得你不震撼,世界第一大哥特式教堂,确实不凡。135个尖塔升向天空,每座上面都立着圣人先知,俯视着尘凡,就这么不动声色的,看着你折腾。墙体上2000多座雕像,述说着圣经故事,细看每一尊,眼神都是活的!飞扶壁上密布的装饰和雕花,每一朵都有自己的纹理 ,连接堂顶的33座石桥,站在上面,天堂离着就不远了……我这样实用主义搞不好又无师自通的结合了机会主义的人,是不会理解建一座教堂,为什么要穷人力极物力,一代代人花尽心思,笃定的用几个世纪去完成的。如果早十年看到米兰大教堂,我会尽快把自己从眼前的无限的庄严的美感中挣脱出来,心跳加速,手心出汗,撇过头去不看它,堆起一脸的轻蔑:切~~,劳民伤财!这不就是始皇陵,阿房宫吗……你知道中世纪,天主教,赎罪券,孟姜女吗?这不是人类艺术的丰碑,是教会,君主,统治阶级的耻辱柱!这是……唉~~ 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人文主义,文艺复兴,马丁.路德还没说呢……
可谁能是十年前的自己呢?我想如果当年没修大教堂,那么用于修教堂的所有有形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无形的文化艺术精神……在几百年后的今天,又能留下什么呢?如果能留下,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传承呢?或者只是被消费而什么也没留下来?或者文化没有了载体也就没有了传承?嗨…我操这心干嘛,这是苏格拉底,康德,费尔巴哈们要琢磨的事儿,我只感激有米兰大教堂这样的建筑,让我感受到文明的美好,它是我的时光机,通过它,我触碰到了历史的肌肤。
这座始建于古罗马的城市大体呈圆形,米兰大教堂所在的广场是其圆心, 在中世纪成为了城市的工商业中心,有大量的商人和手工业者居住,公众活动都在这里举行,商人们甚至在这里成立了自治政府,大教堂广场在当时成了自由的象征,在维斯孔蒂家族覆灭后,这里还一度形成安布罗斯共和国(Anbrosienne)。达芬奇是米兰公爵的客卿,又善于工程建筑,是卢德维科.斯福尔扎的城市规划总顾问。您知道,一个有才华又有抱负的人,如果受到了当权者的赏识,那是无论如何都要鞠躬尽瘁以报知遇的,诸葛亮咳着血写出师表,达芬奇点灯熬油画城市规划图。达芬奇是弗洛伦萨人,又去过威尼斯,对人文主义和共和之国满脑袋的一厢情愿,希望米兰的布局,以大教堂广场为中心发展开去,放射状延申到城市的边际从而形成一种同心圆结构,从美学角度就不用说了,毕竟他是艺术家,这样的结构还最有利防守,同时促进经济……达芬奇兴冲冲把城规草图拿给大公看,只等他大手一挥,好改换天地。“Your Grace,您看,为了增强军事防御,我计划在城外建造十个卫星城,并把护城河挖到主运河,把它们全连起来,那米兰将固若金汤,还有,您看这儿,就在广场旁边,原理性宫的位置,咱给它盖一大Mall,在这里交易全世界的出产,威尼斯把全地中海沿岸倒腾来的土特产都得拿到这卖,还有东方运过来的香料,凯尔特人的羊毛,诺曼人的铜器,对,还有咱们自己出产的最抢手的老乔治铁匠铺的阿尔玛尼板甲,范尔思哲羊皮靴子,普尔拉达马鞍……还有这儿,搞一个市政厅,全米兰人参政议政, 一人一票……达芬奇在兴头上,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却没留意大公脸上的阴晴不定……达芬奇哪里晓得,自打斯福尔扎家族成了米兰最大的领主,就定了大教堂广场不能是城市中心的长远之计,因为商人们一直认为城市是为商业活动服务的,总督公爵们不过是城市的管理者,表面风光的大管家,如果大管家当的美了,以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主人,商人们联合着小手工业者和市民就要搞事情,经常撺掇着举行大规模游行和集会来抗议,市民如同暴民一般,简直不可理喻,卢斯维科的哥哥,斯福尔扎家族的第二代公爵加莱亚佐就是在大教堂广场被暴民刺杀身亡的。所以轮到卢斯维科当公爵,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再住到广场中心的公爵府里了,一心只经营他的斯福尔扎城堡,并立志把米兰城改造成以城堡为中心,统治的中心!“芬奇呀,你看教堂广场周围”,大公说:“简直混乱不堪,市民也粗俗无礼,这不是你说的自由精神,是无序,是野蛮!我们要清理和改造广场,关闭不守规矩的店铺,拆除一些藏污纳垢的流民聚居的贫民区,这些都是城市身上的皮癣,毒瘤,得治!”达芬奇显然没想到大公对自己要开新时代城市先河的构想不买账,“Your Grace,您说的固然对,可工商业手工业是咱们的立国之本,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什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公厉声打断,“这些商人,无非是唯利是图之辈,除了贪婪还是贪婪,他们简直是罪人,贪婪就是原罪!我要替上帝惩罚他们!”大公气坏了,达芬奇也慌了,万没想到有这么一出,突然听到大公说到上帝,立即想给自己的理论找个支撑,说到:“Your Grace,您所言极是,那些商人们确有可恨之处,但我要以教堂广场为中心建设城市也不全为商业,主要是大主教His Lordship就住在教堂广场,His Lordship是精神领袖,这其中……”“什么精神领袖!”大公像被杵了肺管子,“这个吸血鬼!以为给我主持加冕仪式,他就代表神赋予了我的权力,处处跟我玩制衡,分明是因为我有权力,他才给我加冕,好分权力的一杯羹!早晚我要让这些贪婪鬼,吸血鬼明白,钱不是权力!神也不是权力!权力才是权力!”
大公的背影消失在城堡中长廊的尽头,仆人们正要给各处点起蜡烛,黑漆漆的chamber里,只剩下达芬奇愣在那儿,他懂艺术,他懂建筑,他懂机械……可~~这是政治。
注1:维斯孔蒂家族(Visconti),是中世纪至文艺复兴早期的意大利贵族,于1277年取代德拉托雷家族成为米兰领主,并于1395年被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瓦茨拉夫四世封为米兰公爵,家族统治米兰直到1447年菲利波·马里亚·维斯孔蒂去世,由于没有留下合法男性子嗣,公爵头衔被他的女婿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