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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迴响之九 糌粑、酥油茶和“罪犯” ——第一次吃糌粑酥油茶的经历

(2020-04-23 04:50:05) 下一个

 高原迴响之九     

糌粑、酥油茶和“罪犯” 

——第一次吃糌粑酥油茶的经历  

                                   

 

西藏地处高寒,无霜期短。在东部和南部地区,遍种青稞(一种生长期较短、耐寒,类似春小麦的农作物。)。打下的青稞,先在锅内炒得半熟,再磨一下,就是糌粑了。因为连麸皮一起,也不筛滤,又磨得很粗。虽耐饥,但不好消化。初次吃的人,肠胃大都不能适应。有个舞蹈<炒青稞>,是表现幸福生活的。一群美丽的藏族姑娘,手持带柄的炒锅,边炒边舞;炒到情绪激昂时,便不停地旋转起来。艺术要把生活进行提炼,但不能违背生活的真实。旋转起来,衣裙飘飘,固然很美。锅内辛辛苦苦炒好的青稞,定然所剩无几了。

吃糌粑时,一般都要喝酥油茶。酥油其实就是奶酪。把牦牛奶(或羊奶)煮沸,冷却后把上面的凝脂(酥油)捞出。新鲜的酥油是很香很可口的。藏族人认为它没有正宗的酥油味,要把它装在牛皮口袋里储存一段时间。待它由白变黄,散发出一股似乎是变质的腥臊味。就是所谓正宗的酥油味了。正是这种强烈腥臊味道,使人不愿饮用。

五十多年前,9月末的一个清晨。我去工厂对面山上的拉丁卡。洛桑曲美等四人的工宣队在山上支农。为搜集写作素材,我已与他约好,去藏族农家访问。

时间早,没有上山拉木料的车可搭。我便沿密林遮掩的盘山公路慢慢上行。公路浮土上有一排排不知什么鸟的清晰的脚印。间或传来几声鸟鸣,使公路和林间显得更加寂静。

约2小时,到了山顶。

眼前是一片渐趋成熟、黄绿间杂的青稞田野。远处山脚下有一条红色的云带,它是那样的鲜红艳丽,衬托着青黑色石块砌成的藏式民房;田野上弥漫着朦朦胧胧的淡蓝色晨雾,整个村落仿佛是漂浮在空中的仙居。

我加快脚步,向远处的村庄拉丁卡走去。藏语“拉”是山的意思,“拉丁卡”的意思是“山上面的一块平地”。

走近了,才发现,那鲜艳的红色云带,原来是果实累累的桃树林。想不到,成熟的桃林,色彩竟如此艳丽,远看就像燃烧的火焰,像娇艳的朝霞……与满山开遍红桃花的大好春光相比,毫不逊色。

刚进村,洛桑曲美就迎了过来。原来几个藏族孩童已经跑去报信了。一个两道浓眉、眼光炯炯有神、很英俊的干部模样的人,也过来和我握手。

“这是旺堆。”洛桑曲美介绍道,“公社书记。”

“你们去拉姆家吧。”他对洛桑曲美说,“我到学校有点事,不去了。——等会儿你们过来吧。”

我们穿过几座青黑色石块砌成的藏房,来到了拉姆家。

拉姆和丈夫罗布,热情地把我们让到有卡垫和小矮桌的上座。罗布陪我们说话。拉姆便忙着煮茶。茶煮好,她滤去茶叶,倒入约一米高的圆柱形打茶桶内,再把酥油放入,加些盐,盖好盖。然后她操纵打茶棒,一上一下,开始打茶。发出舞蹈般的有节奏的“悾悾”声。不一会,桶内的茶、酥油、盐,就调和均匀,混为一体。一眨眼,我和洛桑曲美面前就端来两碗冒着热气的酥油茶了。

一股腥臊味,扑鼻而来。我看到,在淡咖啡色的浓浓的酥油茶上,还飘附着几根牛毛。我知道,我不能犹豫,更不能皱眉——这是对主人的不尊重,是不可原谅的失礼。

我双手端起茶碗,向男女主人微笑示意,然后用上门牙轻咬碗边,喝了一口。又趁主人不注意,转脸迅速用手把门牙和上唇间滤出的牛毛清除掉。

女主人拿来糌粑。洛桑曲美向我示范:他在放糌粑的碗里倒了一点酥油茶,用手调和。然后把它捏成条状,送进嘴里。我模仿他,也把半碗糌粑捏成条,和着酥油茶吃下肚了。看我吃了糌粑和酥油茶,拉姆和丈夫罗布非常高兴。我们感情更融洽了,无拘束地随便聊着。

“拉姆年轻时一定很漂亮的,你们怎么结合的?”我轻声问罗布。

“一次望果节跳‘锅庄’,我看中了她。”他看了拉姆一眼,见她没注意,放低声音说,“大家跳舞时,我一直盯著她看。对歌时,男一排女一排,进进退退;我发现她也在看我,我们的目光对碰了好几次。我的心‘怦怦’直跳。后来……”。

“后来怎么样?”我问。

“后来,东方露出一丝微光。小伙子们开始追逐姑娘,姑娘们发出尖叫声逃跑……”罗布停顿、犹豫了一下,“我就奔向她,她没有叫,只是跑,她知道我在追她。我一直追她到桃树林里……”。

“后来就……”洛桑曲美接口道。

我们三人都会心地“哈哈”大笑。

洛桑曲美对我说:“完事后,姑娘可能连小伙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呢。——不过,姑娘只要怀孕,就会有人娶她了。”

“这是为什么?难道也不顾忌孩子是不是他的?”我好奇地问道。

洛桑曲美告诉我,西藏原来规定:一家有两个儿子,有一个要当喇嘛;有三个儿子,一个要当喇嘛,一个要当藏军。这样,造成‘剩下的可结婚和成家’的男人数量大减。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娶女人主要是为了生育。能怀孕的姑娘,有人要。肚里孩子是谁的,没人计较。不过,结婚后的“婚外情”,是受到谴责和鄙视的,是犯罪。

接着,我又问起罗布改革前的生活状况和家世,我们谈得很融洽……

看看时间差不多,我们向拉姆和罗布告辞,朝学校走去。

    未到学校,童稚的歌声远远传来:“北京有个金太阳,金太阳……”

我和洛桑曲美加快脚步,穿过桃树掩映中的几家藏房,来到公社小学。

旺堆和老师正在给学生排练舞蹈。看到我们,他们站起来。

“这是卓玛老师。”旺堆向我介绍道。

“我见过你。”她过来和我握手,“我看过你们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演出。你演《逛新城》里的阿爸。给我们节目提提意见。”

八个学生,四男四女。年龄8、9岁。浓而整齐的眉毛,明亮的双眼,长得都很俊美。而且,眉眼五官都很像,仿佛亲生的兄弟姐妹一般。

藏民族能歌善舞。好像与生俱来,小小年纪唱得跳得都很不错。只是手臂挥动幅度过小,不好看。我建议他们在转身时,把在胸前转动的两只手和手臂伸直,把长袖甩开。试了几次,他们就掌握了。

全校20多个学生。排节目时,大家都站在旁边羡慕地观看和伴唱。我扫了学生们一眼,感觉他们活泼可爱,很多孩子五官长得似乎有点像。

时近中午。我对洛桑曲美说,我前几天“加班”,今天“调休”。一是上山采访,还要到县城会个老乡。

向旺堆和卓玛老师告辞后,洛桑曲美带我去村后的伐木队搭车。

路上他问我:“你有没有发现,很多学生长得都很像?”

“是啊,是啊。”我说,“我也感觉到了。”

“你看他们像谁?”

“像谁?像谁?……”我思索起来。

突然,我眼前一亮,脱口道:

“旺堆!”

洛桑曲美笑了,他笑得很诡秘。

我陷入沉思。我想到这一群同父异母孩子的将来,想到他们将来成年后在跳锅庄时互相恋爱、结婚生子……我没有笑。我又想到电影《农奴》中,强巴的妈妈被迫去领主家送鞭子的镜头,我笑不出来。

我搭上去县城的车。童稚的歌声远远传来:“共产党来了苦变甜……”。

回望飘浮在云雾中桃林遮掩、如诗如画的村落,耳畔飘着美妙动听的歌声,歌声是那样的天真无邪、充满激情……我陶醉了,我感到自己仿佛置身在天堂。

车到县城。司机在城东不远一个山口停下,说:“这就是县监狱。”

小河穿过松林,欢快奔流。河边沿山坡有十几排“下半截是水泥基础,上面是木材”的房舍。一道有电网的灰色围墙跨过小河,把整个山口拦截得水泄不通,与世隔绝。

我对门岗说了“要找的人”。

“他是我们张书记。”他傲慢的眼光变得柔和了,马上拿起电话。

老张是上海卢湾区公安局派的援藏干部。我度假期满离沪回西藏时,与他结识。卧铺火车上,我们是上下铺。几天下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门岗把电话给我。

“我正好有事走不开。”电话里老张热情地说,“你进来吧,到我办公室。我跟门岗说好了。”

我按门岗指引的方向向办公室走去。

不远处,好像是食堂。几个犯人正在门口劈柴。一个犯人停下手看着我,我觉得有点眼熟,不由地走了过去。

见我走近,他两眼露出欣喜、激动的光,嘴唇颤抖着:“师……”

“你是什么人?”一声断喝,食堂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满脸愠怒的干部模样的人。

我连忙打起笑脸,问他:“同志,张书记办公室在哪里?我找张书记。”

“你走错了。”他怀疑未消,不耐烦地指了一下,“那边,那边。”

到老张办公室后,他一面倒茶,一面问我“饭吃过吗?”我才发现已经下午2点了。

我感到肚子又闷又胀。我告诉他,我早上吃过糌粑和酥油茶,一点不饿。

他笑了:“我第一次吃时,一天不饿,还老放屁。”

我问他:“我们厂的洛桑群培在你们这里?”

“是啊。流氓罪四年。”

“我能跟他谈谈吗?”

“行。”他拿起电话,“你叫小王把洛桑群培带到我办公室来。”

不一会,那个“满脸愠怒对我厉声断喝”的干部带着洛桑群培来到办公室。他对坐在书记对面喝茶的我,露出温柔友好、似乎又有点歉意的笑容。

“你回去吧。”老张对他说。

小王走后,洛桑群培绷紧的脸色略有放松。他看了老张一眼,犹豫了一下说:“李师傅……”

“你现在好吗?”我问。

“好,好。”他又看了老张一眼,急忙说道,“感谢党,感谢管教。”

“你别紧张。”老张拍拍他的肩,又对我说,“我休息一会,你们慢慢谈吧。”

办公室和卧室是连在一起的。说完,他打开卧室的门,走进去,把门关上。

听到老张关门的声音,洛桑群培一把抓住我的手,眼里涌出泪水,乞求道,“师傅,帮帮我……”。

“别怕,慢慢说,慢慢说。”我安慰他。

我眼前出现了一年前“严打”批斗大会的激烈场面。五个被押进会场的罪犯(洛桑群培是“强奸犯”),个个面如土色,站立不稳。全靠左右两个身强力壮的战士架住。为了“大长无产阶级志气,大灭阶级敌人威风”。大会前一天,师侦察排的战士们,大展拳脚,进行“练兵”。有个“罪大恶极”的反革命(他被当场宣判,当场执行枪决。),他受到“特别待遇”。他的肋骨被打断数根,全身关节脱臼。押入会场时,面如死灰,双目紧闭,呈半死状。他全身飘飘,无法站立。全靠左右两个身强力壮的战士架住。仿佛架着一个无魂无神的纸人。

“你和仓旺卓玛是怎么回事?”我不解地问他,“你为什么要强奸她?”

“不,不!”他急切地向我摇手,“不是的。”

“别着急,慢慢说。”我说。

原来,他和仓旺卓玛是恋爱关系。那天,洛桑群培和平错,到她们房里玩。同屋还住着格桑和拉姆。 仓旺卓玛生性活泼,经常和他们打打闹闹。平措喜欢格桑,他不停地对格桑说着调情话。拉姆很讨厌他,帮格桑一起对付他。

平措说:“我有一个……你见过吗?”拉姆说:“天上飞的鸟有一个,地上爬的虫也有一个,有什么稀奇?”说着,平措就把生殖器掏出来了。还在格桑和拉姆面前晃来晃去。

突然,仓旺卓玛一把抓住平错的生殖器。平措求她放手。洛桑群培也劝她,她仍然不放。看到平措痛苦的脸和“啊啊”的叫声。洛桑群培就扑过去,抱住仓旺卓玛,把她压在床上。……

见两人在床上搏斗挣扎,平措束好裤子,把屋里的电灯关掉。带上门,走了。

屋内一片黑暗。格桑和拉姆默不作声,睡了。只有仓旺卓玛和洛桑群培发出的持续不断的挣扎和喘息声……

第二天,拉姆把事情告诉了车间支部书记潘多。当时正值“严打”期,运动办公室立即把平措、格桑、拉姆、仓旺卓玛和洛桑群培找去。经过一番揭发、交代、审问,洛桑群培被打成强奸犯。

“仓旺卓玛说你强奸吗?”我问。

“没有。——可是,可是后来……”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后来运动办公室苏书记找她谈,要她站稳立场,不要包庇坏人,要和阶级敌人划清界限,她就……”

“你承认强奸了?”我问。

“我没有……他们说我不老实。后来到民兵排,他们用锭带把我右脚大拇指捆住,把我头朝下吊起来,说:什么时候承认了就放下来。师傅……师傅……我……我受不了……”他声音呜咽,泪水小河似的在脸上流淌。

我听民兵讲述过这个刑。据他们说,百试百灵,没有不招的。头朝下吊起后,全身重量都承受在一个大拇脚指上,头和手刚好不能着地,无法支撑。很快脚指的痉挛和疼痛就从整个脚、从小腿弥漫到全身;不用十分钟,便全身颤抖、抽筋,痛昏过去了……全身汗水,顺头部如雨般淌到地上。地上一大滩汗水。……

卧室响起门把手转动的开门声。

洛桑群培迅速低头用上衣擦脸上的泪水,眼光闪烁不定,像受惊的兔子。

我站起来,向老张迎过去。用身体遮住洛桑群培。

“谈得差不多了吧?”他问。

“差不多了。”我说。

他拿起电话。

小王过来,把洛桑群培带走。到门口时,洛桑群培一面走,一面侧身转脸看着我。闪着泪光的双眼,充满期盼、留恋和无奈……在我们眼光对碰时,我微微点了下头。

“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老张严肃地看着我。

“他们藏族的风俗——这不算强奸。”我激动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他按着我的双肩,让我坐下,“冷静一点。已经定案了,要翻案,比登天还难。搞不好,不认罪,还要加刑。”

“可是,可是……”我感到心里又胀又闷。

“这里面很多事你不懂。”老张把杯子里的茶倒掉,给我重新沏了一杯,“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要牵涉到很多部门。——最好的办法是:认罪服法,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减刑,早日出狱。”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阿弟,不要生气了,不要生气了。”老张拍拍我的肩,宽慰我,“洛桑群培劳动、表现,还不错。有你的面子,我会看顾他的。这点我还是能做到的。争取减刑,提早出狱吧。”

看天色不早,我起身告辞。

他说:“吃点东西再走吧。”

“吃不下。”我愤愤地说。吃过糌粑和酥油茶,肚子里一直感到胀胀的。加上洛桑群培的事,我胸口发闷。没胃口。

他送我到大门口,说:“有空过来。——搭不到车就回来。”

在县贸易公司门口,我搭上了一辆独立营的旧客车。车内座椅都已被拆除。车窗玻璃已坏,全用木板钉死。封闭的车厢内,站着十几个人。有五六个藏族人坐在地上。

车开得很快,路面不好,有点颠簸。不久,我感到肚内胀闷的压力,正在车子的颠颇下,慢慢向下移动,移动……突然,我下面有一股“火山即将爆发”的感觉。火山的喷发释放是无法阻挡的,但如雷般的声音必须控制。于是,我悄悄地放了一个“高质量的恶臭无比的”无声的屁。仿佛爆炸了一颗毒气弹,门窗紧闭、密不透风的车厢里骚动起来。原本就嫌藏族人身上有气味、不愿让他们搭车的几个人,认准了这几个藏族人是施放毒气弹的肇事的“罪犯”。便指着他们破口大骂。几个藏族人怕被赶下车,坐在地上,缩在角落里,不敢还言。我一时不好意思出来坦承罪责。沉默不语地看着他们。

几个人就这样骂呀骂呀,不停地骂……

过了好一会,可能是骂累了,总算停止了。

然而,恰在此时,我这个隐藏的真正的“罪犯”,实在憋不住,又放了一个“可与‘第一个’相媲美的质量一点不差”的……

仿佛垂死的病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闻到异味,几个人立即精神抖擞,情绪激昂,满腔愤恨地又对几个藏族人进行声讨、辱骂……

代我受过,于心不忍。我对他们说:“不要骂了。是我放的。”

有一个脸黑黑的高个子,用嘲笑的口吻说:“哈哈,是你放的?——你不要包庇他们了——这是糌粑屁呀。”

我很吃惊,说:“我承认,你的水平是很高的!不过,我吃糌粑了呀。”

“汉族人就是吃了糌粑,放的屁也不是这个味。”他固执地与我辩论着。

“噢?!”我感到惊异,“一样的糌粑吃下去,放的屁会有不同味道?!不用说,你肯定是花过一番精力研究,才有今天的成果的。我倒要请教了:这两种屁的味道,到底有什么不同?”

不料,因为只顾和他辩论,我未及控制。一声遏云裂石的长鸣,响彻整个车厢。唉,我又……待我于慌乱中予以控制时,长鸣声便陡然转为裂帛般的尖叫——仿佛歌唱家在演唱结尾时,旋律突变为激越高昂一样……

车厢里的人都看着我。我感到脸红发热。我与脸黑黑的高个子停止了辩论。

随即,一股熟悉的、异味浓烈的“甜中带酸、酸中带腥、腥中带腐”的刺鼻的恶臭味儿,悠悠传来……渐渐弥漫整个车厢。

    

    以后,我又多次在藏族朋友家中吃糌粑和酥油茶,肠胃就慢慢适应了。再也没有发生过上述类似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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