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演员列夫·杜洛夫 Lev Durov
新圣女公墓
在西方历史悠久的大城市游览时一定要记住去探访公墓，寻找历史文化名人的墓地。在维也纳郊区的中央公墓探访音乐巨匠贝多芬，舒伯特，施特劳斯墓，以及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雷科莱塔公墓寻找庇隆夫人墓都是难忘的经历。这些公墓中的很多墓碑和雕塑本身就是优秀的艺术品。莫斯科的新圣女公墓Novodevichy Cemetery建于1898年，是众多俄国，主要是苏联时期的名人的归宿，目前有超过2万7千人葬在这里。感谢同行的陈博士做的功课，我们得以找到不少熟知的俄国政治文化名人的墓。
莫斯科新圣女公墓和比邻的新圣女修道院坐落在莫斯科城市边缘的西南三环边，从我们的住处去还不太方便。我们用俄国的打车应用Yandex叫了车。等了半天车也不来，但手机上却显示车已经来了。我突然灵机一动，跑到公寓的后门，果然看到一辆出租车等着那里。Yandex定位不准，这种事后来也多次发生。出租司机不懂英语，费了好大劲才把车带到了前门。我们从金环回来后去新圣女修道院是坐的公共汽车，地铁和公交车票通用，其实也很方便。
乘坐各种大众交通工具是了解当地生活，接触本地人的好机会，我们总是愿意做各种不同的尝试。这次的俄国东欧之行是我们历次出行中使用公共交通工具种类最多样的一次。除飞机外，还有火车（莫斯科到圣彼得堡，圣彼得堡到赫尔辛基），机场快线（莫斯科），城郊通勤火车（圣彼得堡），长途汽车（塔林到里加），出租车（莫斯科，圣彼得堡），地铁（莫斯科，圣彼得堡），公交车（莫斯科，圣彼得堡，明斯克），有轨电车（赫尔辛基，塔林），小巴（圣彼得堡），租车（金环，波罗的海三国，白俄罗斯），河上公交车汽艇（莫斯科），以及海上轮渡（赫尔辛基到塔林）。这些经历带给我们非常丰富的旅行体验。
墓园旁的新圣女修道院
公墓一角。墙那边是新圣女修道院
叶列钦的墓处在非常醒目的地位。墓碑是俄罗斯联邦的国旗图案，墓地不但占地大，更是直接建在了走道的路上，游人不可能错过。毕竟他是俄罗斯联邦的缔造者和首位总统，而且他本人还是一个虔诚的东正教徒。
我们要离开墓园时突然一辆闪着蓝色警灯的官方本茨轿车开进来直接停在了墓旁，车上下来一个老太太。原来是叶夫人来给丈夫扫墓。这一天对她来说也许是什么纪念日，但也许她经常来看老头子？
葬在新圣女公墓的另一位国家领导人是赫鲁晓夫。与叶列钦不同，赫鲁晓夫当年领导的是强大的苏联和跟美国与西方分庭抗礼的社会主义阵营。赫氏在掌权之后“拨乱反正”，清算斯大林的罪行，在苏联有限地推动自由化或称修正主义。在极端僵化的苏联领导人中，赫鲁晓夫算是良心未泯的一位。我们在他的墓前献上一枝玫瑰。
苏联时期的党和国家领导人，除了列宁躺在列宁墓的水晶棺里外，都葬在克里姆林宫东墙外的克里姆林宫墙墓地Kremlin Wall Necropolis。斯大林原来是在列宁墓里的，但回来被赫鲁晓夫弄出来也埋在了宫墙墓地。能葬在那里也是一种待遇，好像得是苏共政治局委员，有些人还需要家属和朋友争一争才能进。叶列钦掀开的是历史的新一页，选择不与他的苏联前任们葬在一起是可以理解的。而赫鲁晓夫则是想入宫墙墓地而不得才选择了葬在新圣女公墓的。毕竟当时在台上的还是把他搞下台的那一帮人。但这也给了他的家人更大的自由请人为他专门设计了一个体现他个性的独特墓碑。
赫鲁晓夫墓
关于他的墓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赫鲁晓夫的墓碑是由俄国雕塑家恩斯特·内兹韦斯特尼Ernst Neizvestny 设计的，这两位是老相识。内兹韦斯特尼是将现代艺术风格引入僵硬的苏联雕塑界的先驱之一。赫鲁晓夫当政之后，苏联对艺术的管制有所松动，1962年，内兹韦斯特尼和其他一些抽象派艺术家被邀请参加一个纪念苏联艺术家协会成立30周年的展览。一天，赫鲁晓夫和其他苏联领导人被请来看展览。赫鲁晓夫显然对画作中的先锋艺术风格极为不满。他下令把画展中最重要的艺术家找来问话，于是内兹韦斯特尼被带来了。据内兹韦斯特尼1979年的文章中回忆，赫鲁晓夫当时对他大叫大喊，讥讽画展中的画作就像驴子尾巴蘸了颜料甩在画布上。内兹韦斯特尼也毫不客气，回嘴说他只能谈论自己的作品，没法代表别人。然后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展室。没想到赫鲁晓夫也跟着他走了进来。当时拍的照片显示，跟着赫鲁晓夫一起过来的还有赫鲁晓夫的继任者勃列日涅夫，党领袖基里连科，和保守的意识形态领袖苏斯洛夫。普遍的猜测是保守派希望利用赫鲁晓夫之手对偏离社会主义艺术路线的自由主义苗头进行封杀。
内兹韦斯特尼有着跟赫鲁晓夫一样的牛脾气，此时早就把恐惧抛到九霄云外。他对赫鲁晓夫说，你是总理和总书记，但在我的作品前，我就是主人，我们要平等对话。赫鲁晓夫虽然对艺术一窍不通并对现代流派反感至极，但难能可贵的是他并没有因为内兹韦斯特尼的直率感到被冒犯而以势压人，而是愿意坦诚对话。听完讲解后他对内兹韦斯特尼说，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我喜欢你这样的人。我感觉在你的身体里有两种力量，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如果魔鬼赢我们就要碾碎你。如果天使胜了呢，我们就会尽全力帮助你。内兹韦斯特尼能够感觉到赫鲁晓夫的坦率和真诚，两人最后握手告别。
内兹韦斯特尼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了带价。在其后数年间他被苏联政府封杀，后来只能匿名参加埃及阿斯旺高坝雕塑设计并胜出。再后来不得不移民西欧和美国。
1971年赫鲁晓夫逝世后他的家人委托内兹韦斯特尼为其设计墓碑。内兹韦斯特尼的设计将赫鲁晓夫的青铜头像置于两组互相交错的白色大理石和黑色花岗石之间。我想他要对赫鲁晓夫说的是，在你体内也存在着两种力量，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当魔鬼主导时，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就经历灾难，当天使占上风时，人民就得到一些喘息的机会。这何尝不是所有专制国家的领袖的写照呢？不幸的是，在现实中后者很少出现。赫鲁晓夫可以算是一个异类了。除他之外，又有几个独裁者身后配享有这样黑白两色的墓碑呢？
苏联的最后一任领导人和社会主义集团的终结者戈尔巴乔夫的夫人戈尔巴乔娃的墓
除了戈尔巴乔娃以外，新圣女公墓中还葬着另一位苏联领导人的夫人，她就是大独裁者斯大林的第二任妻子-纳德日达·阿利卢耶娃Nadezjda Allilujeva（纳迪亚Nadya 或者纳达Nada）。
纳达是俄国革命者的女儿，从小就与斯大林相识。十月革命后她成为列宁政府的秘书。1919年，18岁的纳达与40岁的斯大林结婚，二人育有一子一女。斯大林性格偏执而暴躁，他们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特别是当纳达化名入大学学习化学，她的同学在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向她透露了革命政权的种种残暴行径之后，纳达和斯大林的关系越来越紧张。1932年11月8日两人在克里姆林宫庆祝十月革命15周年的宴会上再次当众爆发激烈冲突。第二天早上纳达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卧室内，官方的结论是用手枪自杀，但也有人怀疑是死于谋杀（谁谋杀？当然是斯大林了）。斯大林没有出席自己妻子的正式葬礼。
纳达·阿利卢耶娃的墓碑由纯洁的白色大理石制成
王明。和他的同志们相比，王明是幸运的。至少他还得了善终。
担任苏联外长近30年的葛罗米柯，冷战时期的苏联面孔。阴阳的墓碑难道是暗示了对内和对外的两面人生？
葛罗米柯的前辈，一手操办苏联和纳粹德国秘密协议瓜分波兰但马上引火烧身的莫洛托夫和夫人波林娜Polina，及其女儿女婿的墓。墓碑上不知何故没有他的像。
莫洛托夫是老资格的布尔什维克官僚，虽然逃过了1930年代的大清洗，但在斯大林晚期失宠。先是夫人波林娜被控叛国罪被捕并被关押数年直到斯大林死后才被释放，后来他自己也上了斯大林的清洗名单。如果不是斯大林突然去世恐怕也难逃悲剧下场。在斯大林死后的政治斗争中，莫洛托夫站在了赫鲁晓夫一边携手做掉了贝利亚。但到了1956年当赫鲁晓夫实施去斯大林化运动后他发起罢免赫鲁晓夫的政变，不过终究没斗过政治手腕高超的赫鲁晓夫。他自己也被贬去蒙古当大使。莫洛托夫自己和夫人虽然差点被斯大林整死，但终其一生始终是忠实的斯大林主义者，中苏分裂后的论战中甚至还曾表示支持中共反对修正主义。他1986年去世时已经91岁，活的比他所有十月革命的同志都长。
莫洛托夫的名字至今仍广为流传大概有“莫洛托夫鸡尾酒”的功劳。话说1939年冬苏联趁着西方忙于应付纳粹德国的入侵之机以举国之力进攻小国芬兰，打不过就出动空军对芬兰城镇狂轰滥炸投掷大批集束炸弹。但莫洛托夫却在广播中说苏军投的不是炸弹，而是救济芬兰饥民的食品。于是芬兰人就给装苏联集束炸弹的大弹壳起名“莫洛托夫面包篮 ”Molotov bread baskets，对入侵的苏联坦克回敬以“莫洛托夫鸡尾酒” Molotov cocktail即装满汽油的酒瓶子。直到现在这种特制鸡尾酒还是全世界暴力示威者的最爱。
上图是扔到芬兰的装满小炸弹的莫洛托夫面包篮。照片借自维基百科。
另一位苏维埃政坛元老阿纳斯塔西·米高扬Anastas Mikoyan的墓出奇的大。看来他把父母子孙全都葬在了一起。米高扬是苏联的四朝元老，从列宁时代起就是中央委员，是斯大林，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时代的政治局委员，和唯一一个能躲过历次血腥的党内斗争始终身居高位的苏联官僚，可见其政治手腕的高超，是政坛超级不倒翁。他是赫鲁晓夫的第一副总理，是赫的政治盟友和赫下台后不多的敢去看他的人，因此也受了些连累，不过仍然能够从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的位子上平安退休。按说他绝对够级别，不知为什么没进克里姆林宫墙墓园，但却也因此才有了这么大的墓地。
米高扬曾代表斯大林在1949年1月到西柏坡见了毛泽东。
和他的哥哥相比，飞机设计师，米格设计局的两位创始人之一阿尔特姆·米高扬Artem Mikoyan的墓就小得多了。
红色诗人马雅科夫斯基
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Nikolai Ostrovsky。红军的军帽和军刀代表了他笔下的保尔·柯察金的形象。他的小说曾经激励了无数中国青年。但现在小说主人公和他的作者都被指为乌克兰的叛徒。
卓娅的墓碑设计得出乎意料地性感浪漫。保尔·柯察金是内战中的虚构人物，而卓娅，不管她身后苏联的报道中有多少宣传的成分却是实实在在的牺牲在卫国战争中的苏联英雄。
尤里·尼库林Yuri Nikulin，喜剧演员和马戏大师
芭蕾舞演员乌兰诺娃
演安娜·卡列尼娜的电影演员塔蒂安娜·萨摩伊洛娃Tatiana Samoilova
伊戈尔·莫伊谢耶夫Igor Moiseyev。他在大剧院跳芭蕾跳到33岁，后组建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舞团Igor Moiseyev Ballet，表演俄国民族舞和水兵舞，骑兵舞一类宣传队式的表演，其演出具有世界声誉。中国的那些文工团宣传队应该是深受其影响。他本人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民间舞编舞。我们在莫斯科看了一场该舞团的演出。
安德烈·图波列夫Andrei Tupolev。创立图波列夫设计局，图-系列飞机即以他命名。二战时把一架迫降海参崴的美国B-29拆解反向工程，由此开始了苏联战略轰炸机的设计生产。主持设计的飞机包括苏联第一架喷气式轰炸机图-16，即轰6的祖宗；图-95战略轰炸机，现在还在俄军服役；以及苏联第一架喷气式客机图-104。
理论物理大家列夫·朗道。我们几个早已转行的物理学生来拜见师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