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点开微信。几个工作群在跳。聊天记录是被清空的。几秒钟后，两条消息大喇喇跃了出来。
茉莉轻轻触碰。
一条是，“还在吗？”
另一条是，“睡了吗？”
发信人头像是一朵黄色月季花，性别显示为女。
茉莉愣了好一会儿。朱劲草啊朱劲草，终于还是有情况了。冷静！必须冷静！她必须出师有名。
顾茉莉拿出自己的手机，先给聊天记录和微信号拍了照片。都是证据。然后，又翻看通话记录和手机通讯录，没查到这个人。茉莉怀疑对方是劲草的单位同事，劲草是中层领导，又出去带团队，有小姑娘往上扑不意外。但茉莉可怜自己，好好一个天之娇女，不图他钱财不图他事业，因为真爱跟了他，洗汰烧都学会了，简直成了黄脸婆，他呢，还在外面潇洒！
取证完毕。顾茉莉无声地哭了，她想打电话给妈妈，可这种丑事，她连老妈都不想告诉，太丢人！男人在外面搞，不恰恰说明另一半没有吸引力么。这种故事她听得太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临到自己头上。
手抖，几乎拿不稳手机，顾茉莉深呼吸，坐到沙发上，她拧开矿泉水瓶盖，猛灌了两口凉水。深呼吸，一，二，三……慢慢地，整个人才平静下来。
微信名叫rebecca，没有备注。看名字，是狐狸精无疑了。茉莉假装劲草的口吻回了一条：喝多了，刚才睡着了，好累。
对方立刻回复：你老婆呢。
妈的！还没睡？！还好意思提人家老婆！铁定惯犯！活脱淫妇！
周身全部的血液瞬间都往头上冲，茉莉毫不怀疑，如果这个女人现在敢出现在她面前，她能立刻拿到把她劈成两半！
大喘气！全身肌肉都提溜着，茉莉觉得自己快被点燃了。她真想回复一句：我就是他老婆！你他妈是谁？！可是，这样不就太过愚蠢了么。茉莉听高夏菁说过她的遭遇，她当初就是这么在手机上问小三的，人家直接来一句：问你老公去。
顿时就被动了。
还是应该稳住。顾茉莉又回复一句：头疼，要睡了。
然后把聊天记录拍下来。她打开转账功能，要给rebecca转账，昵称后面自动出现两个*，最后一位是一个“伟”字。茉莉拍下这张图，然后才让手机锁闭。上了锁，茉莉后悔，为什么不问她要手机号码。那样，她或许可以查出对方更多的信息。她本能地觉得，这个人跟那些匿名短信有关。然而，叫“伟”不是很奇怪么，看聊天记录和性别设置，应该是个女的，但“伟”，以男生居多。这就是说，这个微信号的实名认证，很可能是个男的。也不对。茉莉高中有个女同学叫吴伟，大学还有个女同学叫张强呢。叫伟并不是说就是一定是男的。
夜越来越深了，茉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呼吸都不自然，尽量轻，怕是惊扰了谁似的，窗外对面楼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茉莉觉得对自己仿佛是一个人在黑夜的大海里游泳，谁也帮不了她，只能往前游，一直游到岸。
手机里能提取的信息只有这么多。这是物证。眼下，她要做的，是审人证。人证和嫌犯是同一个人——她老公朱劲草。这必将是一场鏖战，无论从体力上还是精神上都是。茉莉站起来，先走到女儿的卧室旁，推开门，女儿的呼吸声很均匀，睡得酣甜。面对女儿，顾茉莉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往下掉。但一转身，阖上门，穿过客厅，站到主卧门口，眼泪就干透了。
走进去，再转身把门关好，然后，一指禅点开大灯。朱劲草立刻曝光。他缩在被褥里，一动不动，跟被打回原形的孽畜似的。茉莉走到床边，隔着被子给了他屁股一脚。
酒一下醒了。
被褥被掀开一角，朱劲草半撑着身子，眼睛被光刺得睁不开。
“干吗？”他语气透着不解。揉揉眼，不是做梦。
茉莉把他手机递过去。劲草接了。还是不懂她卖的什么药。“打开。”茉莉看上去冷酷无情，亲手挑起了战争。劲草抓着手机，开锁。“看微信。”茉莉进一步指示。劲草点开微信，又立刻锁上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劲草声音有点孱弱，是求饶的架势。
气势上首先就输了。
“谁。”
“没谁。”
“全部招了，咱们好说。”
劲草嗫嚅，“一个……网友。”
“什么网？哪个友？”
“附近的人。”
“多久了。”
“就几个礼拜。”
“叫什么。”
“不知道。”
“连叫什么都不知道，就跟人家……你侬我侬了？！”茉莉恨铁不成钢。
“网友么都叫网名……谁用真名……”
“不说实话是吧。”
“都是实话呀！”
茉莉恨得操起床边打被子的拍子抽了他两下，她真想要他一排牙印，“到什么程度了？”
“没有……”劲草又开始语无伦次了。
“说！”拍子再度高高举起，茉莉像审反动派。
“就是网聊。”
“见过面了？”
“没有。”
“网聊？”茉莉追问，“多深入的网聊，是文字聊，语音聊，还是视频聊，是穿着衣服聊，还是脱了聊，”说到这儿，茉莉突然吐了一口唾沫到他脸上，“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朱劲草理亏，处处忍让，可茉莉一口唾沫吐的，他瞬间触底反弹，理直气壮起来，“网上聊个朋友怎么啦？！偷啦？！抢啦？！”又带点委屈，“还不是你逼的，生完囡囡之后，你理过我几次？眼里只有女儿，还有我吗？晚上不是屁股对着我就是脚戳到我脸上，你跟我沟通了吗，你管我心情好不好吗？知道我最近想什么有什么麻烦吗？你尽到老婆的责任妻子的义务了吗，要不是我爸妈来我都能疯！”
劲草的突然爆发让茉莉一愣，他这个逻辑新鲜，可也不全无道理，只是，轨道有点偏离眼下的主题，茉莉纠正道：“你出轨还有理了？”
“没出！”
“这就是！”
“手机上聊几句么就叫出轨了？”
“确定没见面是吧，要被我查出来二度撒谎……”茉莉话还没说完，朱劲草就抢着说，“我确定我肯定我对天发誓只是网上聊天没有见面如果撒谎出门被车撞死我被雷劈死……”
这咒赌得有点狠，连茉莉都不想继续纠缠，她直接问下去，“到什么程度了。”还是老问题。今天必须榨出来。
“什么。”劲草迟疑。
“你跟姘头，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说了没有姘头，”劲草屁股挪了挪，他去抱茉莉的腿，像狗，“茉茉，真的是冤枉，就网上聊聊解解闷……”
“跟我没话说，跟她有话说。”
“不是……”
“到底什么程度了？！”茉莉不客气，“正面回答。”
“就普通网友……”
“是么，爱情这个东西，就是一瞬间，有就是有，产生了就是产生了。”
“没有！”劲草矢口否认。身体出轨的人，只要被抓，就知道没得洗了，精神出轨不一样，还有辩解的空间。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茉莉喟叹。
“不是你想的那样，没那么严重。”
“你的底线呢。”
“我的底线就是忠于你，”劲草装情圣，“有的时候，念头不受控制，你敢说你就没有一秒钟或者半秒钟的走神，就跟你对霍建华一样，情有可原。”
“霍建华可没空跟我聊天，也不会问我老公在不在。”
“就是打个比方。”
“她什么情况。”茉莉回归理智，继续拷问。
“好像二十多岁……本科毕业……”
“学历都知道了，”茉莉不屑，“做什么工作的。”
“好像是销售。”
“通过语音没有。”
“一两次。”
“到底几次。”
“两次。”
“很好，”茉莉拿指甲戳他的胳膊上的肉，“声音酥麻么，跟林志玲比怎么样。”
“不是……茉茉……咱不折磨自己行不……”他去抱茉莉的腰。
茉莉甩开他。
“花了多少钱。”
“这个真没有。”
“只为感情？不为钱？免费跟你聊天？你魅力好大哦。”茉莉挖苦。
劲草拿出手机，嘀咕，“删了……立马删了……”
茉莉喝：“不许删！你这是销毁犯罪证据！”
劲草只好停止操作。
茉莉陡然柔缓下来，“好了，现在么需要你表态了，你是改过自新，争取从宽，还是一意孤行，自取灭亡。”
“改过，从宽。”劲草不打磕巴。
“你是站在我这边，还是投靠那个女的。”
“茉茉，我真的真的真的是爱你的。”
“是，我们是夫妻，是一体的，我不可能害你，但你如果你变了心，你是有可能害我的。”
“我对天发誓……”
“行啦，留着对你妈说去吧，”茉莉不耐烦，“朱劲草，我再跟你确认一下，你没有被骗钱，对方没有让你转账，没有问你要钱。”
“确定，没有。”
“那人家图什么呢。”话又绕回来了。回到最初的动机研究。
“网上聊聊天，消遣。”
“现在很多这种骗子，网上聊天，然后骗你见面，见了面，一个肾就没有了，男的就给送到煤窑干苦力，女的就给你卖到山区当媳妇。”
劲草色变。
茉莉继续道：“对方有可能是男的，你信么。”劲草说不可能。茉莉让他打开手机，点开rebecca的对话框，走转账，立刻出现“**伟”。
“看到没有，伟大的伟，叫伟的女人可不多的，微信实名认证，你通过语音，对方是女的，但你不知道她本名，很有可能她用的微信是用别人的身份证、银行卡注册的，不是她本人的。这个叫伟的，八成是团伙。他们是团伙作案。”
越分析越恐怖。
劲草一张脸被灯光照得惨白，“没那么严重吧。”他也不确定了。
茉莉继续道：“你要信得过我，你要还想跟我过，你要还在乎女儿还在乎这个家，你要不想我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爸妈和我爸妈，你就把这个微信给我用。”
“什么……”劲草觉得自己像在做梦。还是噩梦。
“这个微信给我，你重新申请注册一个，家里不还有个小手机么，群你退出，好友我不会动你的，但这个人留着，我跟她聊。”
劲草迟疑。这拨操作太大胆。
茉莉追击，“干吗，不敢？还有没交代的？还是感情深到怕我发现。”
“里头有两千多个好友呢。”
“没关系，现在放假，我不嫌麻烦，我帮你操作，”茉莉说，“你不觉得这个人，感觉跟发匿名短信的人有关么。”
劲草沉默。他垂着头，今天晚上，他彻底被茉莉斗败。但他还没失去理智。过了好一会儿，他提醒茉莉，“如果这个人，是我们认识的人呢。”
茉莉问什么意思。
劲草解释道：“假如发短信的人和这个人有关系，他们有可能是我们的熟人，那我重新换微信，万一被对方知道了，不就打草惊蛇了么。”
茉莉想了想，说：“如果是熟人，不管你惊不惊蛇，蛇都不会出来。”又问，“她是在哪个附近加上你的。”劲草说记不清了。茉莉质问：“你为什么要把附近的人打开？想约炮才会那么干。”
劲草说真是忘了关。茉莉明知道他在撒谎，但眼下追究这事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把“鬼”揪出来。茉莉两手交叠，大脑迅速运转，“你不用把微信号给我，但每次你跟她聊天，我必须在场，不在场就远程参与，也就是说，我们同时跟她聊。”
劲草说我怕你不高兴。茉莉道：“没关系的，现在我们一致对外嘛。”又补充，“一个原则，你不主动找她，等她来找你，随时通知我。”挖地三尺，也要知道这个rebecca的真面目。实际上，打心眼里，茉莉巴不得这只是一场简单的网聊，因为如果跟匿名短信有关系，事情就太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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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先阅读：长篇小说《小日子》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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