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读议
篆,是刻的,刀是笔。甲骨文,是划,啥能划,啥为笔。用刀,进步了?抑或拘束了?
甲骨文,谁都可以划的样子,因而有爱谁谁的风格,沒架子,幼儿园小朋友。篆,动刀子,成了大人的事。大人能干什么事?一般说来,三分事,七分摆。篆刻,一副端。
刀功,必专。一专,必生事;这事,几成是真有事,几成是没事找事。成年人干事,不都这样。请看篆,有了阅兵方块之派,“立正”“看齐”;颇纪律,将无限的甲骨文生动,化作有规可寻的形象方圆;涂脂抹粉开始,文过饰非开张,讲究刀法了,章法了,朝野了。
好在用刀,好在能用刀刻的东西不随手可得,于是,篆不“随笔”,涂鸦,拣要紧的记。故,没有轻巧的篆,能看出它的秀丽的,一定是戴哈马镜的。
篆的成人化,是甲骨文蝌蚪文的发育,成熟,也是童稚的哇哇哇的声绝。本来也是楔形文字的底子,一旦用刀刻成篆,拓展成闪米特语,梅罗语的头绪全给掐了,方块像形文字这个中华民族最本质的“书同文”至此成立。总在想,要是在“书同文”之外也久许甲骨文那样的划就好了,该民族不定成了多文字的族裔。
篆刻,面孔板着,细看,有挂着的星点调皮相。结体笔划造型成人化了,但年龄在三十上下。嘴上无毛,二头肌,胸肌发达,动不动就出格。笔划多像收拢的弹簧,拉直的钢丝,旦得机会,就能弄出点动静。
篆,如画,刀起凿落产生的痕迹,再高手,也不能像用毛笔那样把控始终。篆刻线条的质感,看迷了,有如看印第安人的图腾刀功;凿刻匠们将先人在甲骨文蝌蚪文中的恣意想象,刻成能放入庙堂的碑文,去掉山野气,烟火味,女有姿,男有态,水总涓涓,山多巍巍。璞琢成了玉,粉墨登场了。
虽然还没有紙抄纸,但到了李斯的秦小篆,有如甲骨文蝌蚪文那般取形山川湖泊,会意打情骂俏的活泼,所剩无几了。便捷,易认,好写的所谓”语言文字发展规律”,毫不顾及边缘者的请求,一个向的“六王毕,四海一”。有如楚髻鲜见,楚辞不再,篆,断了中华民族在字上的私心杂念,在秦长城没完工之前,篆码的方块字长城竣工,将该族裔捆绑至今。
篆是“普天之下”思维工具的定型,致使四大文明,三亇都进了普世,“就我们还在”外面溜达;篆也是中国书法史的纲,向规矩走,也即向狭隘走,向小鲜肉走。篆之后,笔划中的山川水秀渐为闺阁厅堂里的舞文弄墨替位,虎虎生气没了,叽喳的人气来了。
多有篆书者,毛替了刀,做作出凿刻之迹,浪费形如微雕那样的荒唐功力,什么勾勒如劲镂,下笔千钧,像梅兰芳憋女声,霍尊缺男相,却又不敢像金星那样干脆变性,成了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