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也有是從城裡來的少年郎,不免要調笑溪邊洗衣洗菜的婦女,但她們對於外客皆有敬重,一敬重就主客的心思都靜了,有調笑的話亦只像溪
水的陽光淺浪,用不著羞傍人。繭客年年來,我小時卻不聽見說有過羅曼史。
(议:自有一重离得要多远有多远的温厚于其中。
美美地领会人之常情,读得都温温的,不太真,可就愿意被小小地戏弄。
王小波自英国游学回到中国作文章说,中国的文章没趣。就是平时说得不会玩,不好玩。
挺服这话。
读这段,真正的“不让生命留白”;不让瞬间不灿烂,管他有没有太阳!
老盯着“病毒来自美国还是中国”,就是放不下“王歧山好久不见报了”,怎么办?
拉黑他!不商量!)
這時家家開簇拆繭,皎潔如雪色,都是婦女與小孩拆了,由男人挑到繭行去賣,繭行在各鄉及三界鎮上都有開著,路上都是挑繭的人,互相問答,評較各家的價錢,賣繭得來的是新鑄的銀元,照得人眼裡心裡明明亮。有價錢不合,亦不等錢用的,則自己繅絲再拿到城裡去賣,但各家婦女亦多少都要留下一些繭,繅絲收藏著,為應急或私房積蓄,總總是人世之事。
(议:屏里只要一演“解放前“,茶杯有座了,怎么都分堂屋和睡房,人也礼。演农村的,照着胡兰厂成写得这样。
而这“旧社会”来自前清,清自明.... 若,干嘛要建“新社会”?它就是个捣蛋吧!
宅中追剧,《创业时代》《少年派》《重生》,怕看看上去大过二十五岁人演的,正在找零零后当网的。怎么还是在“捣蛋”中?
捣蛋时代很操得是,在里面长过小学,想得个正型,唉!
胡兰成,写哪,哪儿都“宜居”。不会是胡“说”,有新生代拍的旧社会片子为证,那可都是尽量掩起捣蛋年代遗留的所有,接近手洁,地清,香熏要去读正经的书。
大伙儿都挺拿旧社会当回事儿似的,读胡兰成书里满是如此的描写,信那社会是那么回事。
栽了,命给了捣蛋。)
【清明】
「正月燈,二月鷂,三月上墳看姣姣」,但是燈市臺閣要到嵊縣上虞城裡去看,我鄉下也不放風箏,且上墳沒有姣姣可看,因為陌上路上相見都是相識的姊妹,嫂嫂。但是女子有她的正經,恰像桃花的貞靜,乃真是桃花了。蘇軾初出四川到帝京,過漢陽時作詩,有云「文王教化處,游女儼公卿,過之不敢慢,佇立整冠纓」,紀曉嵐批說稚拙,但我很歡喜,這首詩也寫出了蘇軾自己是個志誠年青人。
(议:放上案子的肉,是切得卖的。即所谓“批判”。剜一块,自制小炒才是。胡兰成不啬,还端出它来。)
“女子有她的正经,恰像桃花的贞静,乃真是桃花了”。
( 议: 读傻眼了。土掩大半截,从来没这一眼。要自恨:还看什么看?
看好看的女人,最清高的“审美”,当面说,听听;千万不要单独谈谈;休怪他,《启示录》后面就没了章节,可很需要写“漂亮女人面前,男人行为规范和修行纲要”。
为“中常样”的女人迷住,这男人,眼力,值得测测度数。
中常样的女人,由不得地花多心思于不待见的地方,往往长出好看女人不得的女性。譬如:着重,见要帮的,多“我自己来”;譬如,任何情形,厉言异性“别碰我”;譬如,面儿上的事前,退在一边呆着;执手偕老的,去统计,中常样的不占90%才怪。
要是看不到看不中这些,当然,“会犯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释了,可终究有了案底。
从胡兰成找的女人看,他有这眼力。
很服噢!)
上墳做菁餃,我小時就管溪邊地裡去覓艾菁。菁餃與上墳用的酒饌,只覺是帶有風露與日曬氣的。還有是去領清明豬肉與豆腐,上代太公作下來的,怕子孫有窮的上不起墳,專設一筆塋田各房輪值,到我一輩還每口領得一斤豆腐,半斤豬肉,不過男孩要上十六歲,女兒則生出就有得領,因為女兒是客,而且雖然出嫁了,若清明恰值歸寧在娘家,也仍可以領。若有做官的,他可以多領半斤,也
是太公見子孫上達歡喜之意。我母親把這些都備弁好了,連同香燭紙錢爆竹,及上墳分的燒餅,都把來裝在盒擔裡,由四哥挑了,一家人都去上墳,母親是只上爺爺娘娘的墳她也去,因為她是新婦,此外她是留在家裡看家。清明太公的墳是由輪值塋田的一家去上,要用鼓吹,各房都要有人去拜。上過太公墳,喫清明飯,各房全家到齊,婦女都穿裙,打扮了去。在倪家山眾家大堂前,有四五十桌,小菜自己帶去,飯由輪值塋田的一家備弁,坐攏來都是同一個太公的子孫。吃清明飯在傍晚,其時日子已放長,吃了回來,許多人紛紛渡過溪橋,我跟著母親,只覺暮色像早晨白茫茫天快要亮時,胡村人還要出去到外面打江山。
上墳要上許多天,各家有遲早,一家祖先的墳都上遍有的也得兩三天。
(议: 《高卢战记》,煌煌史书,凯撒大帝撰。庄重地打开,大大的篇幅记得比胡兰成这段写得还细,而且少有“我认为”。
想想,统帅,还在路上,千军万马跟着。得有多少事!
静下来,就来记。记妥妥的,细细地记。
迷死人的帅!
向所有听得到“洗衣机的声音有点不对”看得到“街口那家店关张了”问“老婆,左腰眼还酸疼吗?”的男人致敬!你,看到了世界。)
墳有的在路邊,有的在山腳下,有的在半山裡。上墳去的路上,只見茶葉已不久可採,地裡誰家的蠶豆今年種得這樣好法,麥已晾花,桑葉已成蔭,還看得出去年桑樹的枝條剪得非常齊整。此地是整個田畈都齊齊整整,日色映溪連山,又照在村
子裡,只見人家的烏瓦白牆益發顯明。做生活有這樣勤謹,所以墳前拜掃人也個個都是孝子順孫了。
(议:老辈人看到的才是“风”景。举起手机拍的至多是个景。亿亿万张,功夫全花在照了删,删了再照上了。
老辈人有景眼。从实实的生计里得到实实的高兴,抬起头来,麦芒光芒兮,豆角月弯眉。这景致,能拍出来,中个奖,小意思;不中,给谁谁收藏。)
我五,六歲時,大嫂還在家,我頂與她要好,聽見誰家上墳我就與別的小孩
去接燒餅,有時一個,有時一雙,不捨得喫掉,都交給嫂嫂,嫂嫂給我盛在一個
瓦罐裡,擱在灶梁上,吃時我也總要分給嫂嫂。嫂嫂是大人,當然不在乎這種一
兩文錢一個的小燒餅,但她也當大事替我保管,有時近處上墳她也去接燒餅,要
幫我積成十五到二十個。嫂嫂去井頭拎水,我跟去,她燒飯時我與她排排坐在燒
火凳上。可是他們夫妻不和,母親說兩人都不好。他們兩人常時打攏來,我幫嫂
嫂不得,就一面大哭,一面抓打大哥,但因人小,只打得著他的腿與腰身,大哥
道、「我難為六弟。」總算不打了,因為大哥也是頂喜歡我的。可是嫂嫂又動了
氣,當下整整包袱必要回娘家,我牽住她的衣裙不放,叫、「嫂嫂呵,不要去!
嫂嫂呵,不要去!」嫂嫂只得又坐下來,罵大哥道、「我是難為六叔。」她不走
了,打水給我洗臉,我還哽咽難言。
嫂嫂在後屋與堂姊妹們做針線,叫我坐在小竹椅上,拿手中的鞋面布比比我
的腳寸。比對過了,她一面做,一面唱、「油菜開花黃如金,蘿蔔籽開花白如銀
,羅漢豆開花黑良心。」說道、「黑良心就是你大哥。」
(议:斯为小说。百分百的文学。
这大嫂,让人要往死里爱!
看到这嫂子的,幸运死了!
写神了!)
【採茶】
我鄉下山地高寒,採茶先從平陽地方採起,自己的採了便幫人家採。亦有穀
雨之前採的,叫雨前茶,但只是少量為供客之用。胡村人是甚麼都要長成了纔拿
來派用場,蠶豆必要莢裡的豆粒七分飽滿纔摘來吃,黃瓜南瓜茄子纔結下來也不
作興就摘來嘗時新,像城裡人的吃雛雞乳豬當然更沒有。我五哥不知如何想得出
來,他用二隻酒甕覆住竹筍,那筍在甕裡不見天日,彎彎曲曲,長得很大亦仍是
極嫩的黃芽筍,我母親見了亦不許,說是罪過的,要讓它自然長大,作了肴饌亦
饒有日月風露。依這來說,今時把未成年人來派政治的用場,當然亦與暴殄天物
是一樣。何況採茶是有個旺時,前山後山處處山歌,而採雨前茶則單是那冰冷淅
索就不成風景。
茶葉旺時,沿江村裡來的採茶女,七八人一夥,十幾人一隊,一村一村的採
進去,多是經過我家門前大路上。她們梳的覆額干絲髮,戴的綠珠粧沿新笠帽,
身上水紅手帕竹布衫,各人肩背一隻茶籃。她們在胡村一停三,四天,幫茶山多
的人家採茶葉,村中的年青人平日挑擔打短工積的私蓄,便是用來買胭脂花粉送
她們。還有買大糕請她們,大糕是二寸見方,五分厚,糯米粉蒸的,薄薄的面上
用胭脂水印福祿壽禧,映起豬油豆沙餡的褐色,流流動,留出雪白的四邊,方方
的像玉璽印。這大糕在紹興城裡長年有,胡村則只茶時有人蒸來橋頭路亭裡賣,
年青小夥子一籠一籠買去茶山上送給採茶女。他們又給採茶女送午飯,順便秤茶
葉,背著爹娘,把秤棒放給美貌的,五斤半秤成六斤。茶山上男女調笑,女的依
仗人多,卻也不肯伏輸。
白天採來的茶葉都堆在堂前地上,叫青葉子。吃過夜飯在後屋茶灶鑊裡炒青
葉子,採茶女與主家的年青小夥子男女混雜,笑語喧嘩,炒青葉子要猛火,燒的
松柴都是頭一年下半年就從山上砍來,劈開疊成像牆頭的一堆堆,曬得悉嚓粉燥
,胡村的年青人惟有做這樁事頂上心。我小時就幫燒火及搬青葉子,茶灶鑊底已
燒得透紅,一畚箕青葉子倒下去,滿滿的一鑊,必烈拍啦亂爆,採茶女立在灶前
就伸手下去炒,要非常快,本來有茶叉的,但是她們不用。她們左右手輪換著炒
,茶鑊裡就像放鞭炮,水蒸汽直冒,熱得她們只穿貼身一件水紅衫,繫一條長腳
管柳條褲,粉汗淫淫的,額上的干絲髮都被汗貼住。她們一面炒,一面哄笑說話
唱小調。等到青葉子淺下去,爆聲也小下去了,就可盛起,是用畚箕覆向鑊裡一
(议:哪舍得漏过一个字啊!
知道他尽往好处写,快活处写。
是个活,哪有不累的。摘过棉花后,不看“摘棉舞”,一看腰酸逼逼地回。
大概那“舞”得不好。说成胡兰成这样,当社戏看,能得眼福。
笔制歺,胡兰成有这功夫。读如开吃,真的,好好吃。)
总议:赴宴般地读。
喜欢设这宴人的品味,心境,知识,还有语言。
挺瞎的,守不住这语言。
所得之乐,走向怡,哪哪得舒服。
张爱玲的活法,灵灵又灵灵的,才够得上,那些个“瞒瞒瞒”的女人话,委实也听不懂。
胡兰成,一类,带把子的,就是有够得上的自信。纵然“错错错”,也不“莫莫莫”。看世界,说世界,想世界,到这份儿上,活得太性价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