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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世纪的终结 (上)

(2025-06-05 13:48:17) 下一个

5月23日,副总统万斯在海军学院(Navy Academy)2025届毕业典礼演讲中警告:“美国无可争议的主导时代”行将结束。更早几天的5月19日,加州贝克利大学戈德曼公共政策学院教授、前美国劳工部长罗伯特·赖希(Robert  Reich)在接受CNBC的电视采访时称川普 “总统经济政策议程中的关税可能预示着美国在世界影响力的终结。”川普2.0政府上任伊始即试图将美国强加于世界,同时这位第47任总统又屡屡放大招疏远美国与世界其他国家的关系。他炫耀美国的硬实力,威胁丹麦放弃对格陵兰岛的控制权,表示将收回巴拿马运河,要加拿大成为美国第51州。他高举惩罚性关税大棒,胁迫加拿大、哥伦比亚和墨西哥在移民问题上做出让步(下图 facebook/Youtube)。一言不合,他退出了《巴黎气候协定》和世界卫生组织。他宣布对世界各国征收全面关税,导致全球市场陷入混乱。可不久之后,他“心软”同情他国所受苦难,撤销了大部分额外关税。但川普紧盯中国大陆这个美国主要竞争对手,继续对华征收高额关税,因为北京是他发动贸易战的主要对象。

美国退群、炫耀武力以及以关税胁迫的行动表明,川普可以凭美国的实力为所欲为。用关税向美国贸易伙伴施压,表明他相信现存的相互依存模式可以增强美国的实力。他国的经济依赖巨大的美国市场的购买力,他国的安全需要确凿无疑的美国军事实力来保护。坐拥这些优势的华盛顿便可动辄对伙伴施加高压手段。川普的立场与著名战略学家约瑟夫·奈多年前提出的一个论点一致:不对称的相互依存赋予了关系中依赖程度较低的一方优势。川普对美国的巨额对华贸易逆差愤愤不平。但他似乎也明白,这种不平衡的贸易往来赋予了华盛顿对北京巨大的影响力。

即使川普正确地认识到了美国强大的原因,他却以极其不给力的方式来利用这种优势。他攻击与盟友和其他国家家的相互依存,从而削弱了美国权力的根基。在过去80年里,美国通过吸引力而非胁迫或增加成本的方式,积累了软实力。明智的美国政策应该维护而非破坏那些能够增强美国实力的相互依存模式,包括源自贸易关系的物质硬实力和吸引力带来的软实力。但延续川普的现行外交政策将削弱美国,并加速国际秩序的瓦解。正是美国二战后主导建立的现存国际秩序为许多国家,尤其是美国,带来过优良的服务。

秩序建立在国家之间稳定的权力分配、国家及其他行为体的合法化言行规范、以及支撑秩序的机构之上。基奥汉和奈认为川普政府动摇了所有这些支柱。基奥汉和奈在他们6月2日发表在《外交事务》上的文章中警告说,世界正进入一段混沌时期。只有白宫更弦改辙,或华盛顿确立新的权利分配方式后,这段时期才能稳定下来。基奥汉和奈指出正在发生的美国衰落可能不仅是美利坚的暂入低谷,美国可能就此坠入浊潭而一蹶不振。为让美国更加强大川普反复无常、口出呓语结果致美国误入歧途,会让美国主导的时代 - 即美国出版商亨利·卢斯称之为“美国世纪”的时代 - 戛然而止。下面是基奥汉和奈这篇题为《The End of the long American century》文章的主要内容。由于文章较长,分上、下两部分发出。

美国的逆差优势 

1977年撰写《实力与相互依存》(Power and Interdependence: World Politics in Transition)一书时,我们(基奥汉和奈)努力拓展对强权的传统理解。通常外交政策专家透过冷战时期军事竞争的棱镜来看待强权。而我们的研究则探索贸易如何影响实力,并认为相互依存的经济关系中的不对称性会赋予依赖程度较低的一方力量。贸易力量的悖论在于,贸易关系的成功往往是脆弱性的根源,就像一个贸易顺差国与一个贸易逆差国间的关系那样。或许相悖于我们直觉的实际情况是,贸易逆差国反到拥有更强势的谈判地位。毕竟,逆差国可以对顺差国征收关税或其他贸易壁垒。这时被制裁的顺差国常常难以反击逆差国征收的额外关税或其他贸易壁垒,因为相对缺乏来自逆差国的可供制裁的进口商品(下图 FOX BUSINESS/Linkedin)。

成功对贸易伙伴施加压力的措施之一便是,逆差国威胁要禁止或限制进口顺差国的商品。就不对称的相互依存和实力而言,美国在与其所有七个最重要的贸易伙伴关系中都处于有利的议价地位。美国与中国大陆,墨西哥和东盟贸易极不对称,这些国家与美国的进出口比率均超过2:1。美国与日本(约1.8:1)、韩国(1.4:1)和欧盟(1.6:1)的比率也不对称,美国也都是进大于出的逆差国。美国与加拿大的进出口比率为更为平衡的约为1.2:1。当然我们必须承认,这些比率无法全面反映国家之间的经济关系。诸如国内利益集团与其他市场中的外国行为体之间的跨国联系,或跨境的个人和团体关系等因素,可能会使问题复杂化,有时会导致例外情况或限制不对称相互依存的影响。在《权力和相互依存》一书中,我们将这些多重联系渠道描述为“复杂的相互依存”。

仅就贸易领域而论,中国大陆似乎最缺底气,因为其对美贸易的进出口比为3:1,即出口3,进口1。并且,它没有,因而也无法动用联盟关系或其他形式的软实力。但是,北京拥有其他可资利用的反制手段:像惩罚在华运营的重要美国企业如苹果或波音公司;北京也可以惩罚美国国内重要的政治参与者,例如大豆种植户或好莱坞电影公司;北京还可以其硬实力进行反击,如切断对美的稀有矿物质供应。随着美中双方更准确地认识到彼此的弱点,贸易战的焦点将随之转变,以反映这一学习过程。

反制手段来说墨西哥的筹码不多,因而极易受到美国(川普)反复无常政策的影响。欧洲则在贸易领域拥有相当的反制手段,因为它与美国的贸易比美中和美墨贸易更加平衡。但欧洲的软肋在于其对北约的依赖,因此川普威胁不支持北约可能是一个有效的谈判手段。美加贸易更加平衡,而加拿大与美国利益集团建立的跨国联系网,使它在与美交易时不那么脆弱。但是加拿大在贸易上与美国过招时多半会处于劣势,因为加拿大经济对美国经济的依赖程度高于美国经济对加拿大经济的依赖程度。至于美国与亚洲的日本,韩国和东盟贸易关系的不对等关系,在一定程度上由美中竞所抵消。只要美中竞争持续下去,美国就需要其东亚和东南亚的盟友和伙伴,而无法充分利用其杠杆利来平衡彼此的贸易。因此,美国贸易政策的相对影响力取决于地缘政治背景和不对称相互依存模式。

真实力

川普政府忽视了强权的一个重要维度。强权是让他人按照你的意愿行事的能力。这一目标可以通过胁迫、贿赂或吸引来实现。前两者是硬实力;后者是软实力。短期内,硬力量通常要胜过软实力,但是从长远来看,软实力往往更令他国心服口服。苏联的斯大林(Joseph Stalin)曾嘲讽地问道:“教皇有多少个师(的兵力)?”但是苏联早已灰飞烟灭,而罗马教皇制度继续生机勃勃,教皇在世界亿万信徒心中仍然至高无上(下图 Britannica/Kiddle/viator)。我们的总统有点过分热衷于胁迫和美国硬实力的运用,但他好像并不理解软实力及其在外交政策中的作用。胁迫加拿大或丹麦等民主盟友,会更广泛地削弱美国盟友的信任;威胁巴拿马会重新唤起整个拉丁美洲对帝国主义的恐惧;削弱美国国际开发署则会损害美国仁慈的声誉。压制美国之音会扼杀美国的声音。

怀疑论者说,那又能怎样呢?对他们来说国际政治似棒球比赛那般需要强硬,而非垒球比赛那么容易简单。川普的胁迫和交易手段已经催生了对方让步,并承诺未来还会有更多让步。正如现实主义政治学家马基雅维利(Machiavelli)曾经论及权力所言,君主被人畏惧比被人爱戴要好。但同时被人畏惧和爱戴则更好。权力有三个维度,川普忽视了吸引力,从而忽略了美国强权的一个关键源泉。从长远来看,这是一个失败的策略。

软实力即使在短期内也至关重要。如果一个国家具有吸引力,它就无需过多依赖激励和惩罚来影响其他国家的行为。如果盟友认为某强权国良善且值得信赖,他们就更容易被说服,也更有可能效仿该国的做法,尽管他们也可能会利用这个更强大国家的良善立场。面对霸凌,他们或许会顺从,但如果他们认为贸易伙伴不可靠,就更有可能敷衍应付,并尽可能减少相互间的长期依存关系。冷战时期的欧洲就是这种动态的一个很好的例子。1986年,挪威分析家盖尔·伦德斯塔德将世界描述为分裂为苏联帝国和美国帝国。苏联用武力建立了其欧洲行省,而美国方面则是“应邀而至的帝国”。苏联不得不在1956年派兵进入布达佩斯,并在1986年派兵进入布拉格,以确保当地政府服从莫斯科。相比之下,北约在整个冷战期间依然保持强大。

中国大陆一直在增加对其军事硬件和经济的投资,同时也在培养其吸引力(下图 The Washington Times/X)。 2007年,胡锦涛主席在中共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指出,中国需要提升其软实力。为此,大陆政府已投入了数百亿美元。诚然,由于两大障碍,其成果充其量也好坏参半:中国大陆与一些邻国发生了充满敌意的领土争端,以及中国共产党对所有民间组织和观点保持着严格的控制。当北京无视国际公认的边界时,它会引发邻国的怨恨。当北京监禁人权律师并迫使像杰出艺术家艾未未这样的异见人士流亡时,它会在许多国家的民众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至少在川普第二任期开始之前,中国在全球舆论场远远落后于美国。皮尤(Pew)在2023年对24个国家进行了调查,报告称,大多数国家的大多数受访者认为美国比中国更具吸引力,非洲是唯一一个结果接近的大陆。最近,2024年5月,盖洛普(Gallpu)发现,在接受调查的133个国家/地区,美国在81个国家中拥有优势。中国大陆则在52中拥有优势。如果川普不断削弱美国的软性,但是这些数字可能会发生明显变化。诚然,美国软实力多年来起伏不定。在越战和伊拉克战争期间,美国在许多国家不受欢迎。但软实力源于一个国家的社会和文化,而不仅仅是其政府的行为。即使在越南战争期间,当世界各地的民众走上街头抗议美国政策时,他们唱的也不是共产主义的《国际歌》,而是美国民权运动的圣歌《我们必将胜利》。一个允许抗议、包容异见的开放的公民社会或许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但如果美国民主继续受到侵蚀,并在国外恃强凌弱,那么源自美国文化的软实力将在未来四年美国政府的过度行为下不复存在。

就其本身而言,中国正在努力填补川普创造的任何空白。它认为自己是所谓的全球南方领导者(下图 WORLDCRUNCH)。它旨在取代美国国际联盟和机构的秩序。它的腰带和道路基础设施投资计划不仅旨在吸引其他国家,还旨在提供艰苦的经济力量。与美国这样的国家,有更多的国家是中国作为其最大的贸易伙伴。如果特朗普认为他可以在削弱美国盟友之间的信任,主张帝国愿望,破坏美国国际发展机构,挑战国内法治并退出联合国机构的情况下,与中国竞争,他可能会感到失望。

就中国大陆而言,它正努力填补川普2.0政府政策造成的任何空白。它自诩为所谓“全球南方”的领导者,旨在取代美国的国际联盟和机构秩序。其“一带一路”基础设施投资计划不仅志在吸引其他国家,也需要向他国提供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中国作为其最大贸易伙伴的国家数量已远超将美国作为其最大贸易伙伴的国家。如果川普认为他可以同时与北京竞争、削弱美国盟友之间的信任、宣扬帝国主义野心、摧毁美国国际开发署、挑战国内法治、并退出联合国机构,那么他很可能会功败垂成。

未完待续 

罗伯特·O·基奥汉(Robert O. Keohane)现为普林斯顿大学国际事务名誉教授,也是哈佛大学国际事务中心的合作研究员。

约瑟夫·S· 奈(Joseph S. Nye),曾任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杰出服务名誉教授。奈在克林顿政府时期担任负责国际安全事务的国防部助理部长和国家情报委员会主任。他著有《美国世纪的一生》(A Life in the American Century)等多部著作。奈不幸在本文即将定稿的五月去世。我们对他逝世表示哀悼,并感谢他的家人允许我们继续完成本文的撰写,包括在文章中借鉴奈的一些早期著作。

参考资料 

Keohane, R. O. & Nye, J. S. (2025). The End of the long American century. FOREIGN AFFAIRS. 链接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united-states/end-long-american-century-trump-keohane-n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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