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鸡腿的二十四种做法第十九章

(2018-11-08 19:58:28) 下一个

第十九章

 

我们站在大房子前互相拍照,留影纪念。我们正从码头上走上船,温柔充满惆怅的月光曲响起。宁文文从包里拿出手机,“喂!小张,出什么事了?”一路走来,还没有人给宁文文打过电话。

对方没讲几句,宁文文说,“我赶最早的航班回去。我现在最近的机场是加州首府萨克门第。我发短信给你地址。你去和梁姐联系一下,我五小时后,美西时间下午4点赶到萨克门第机场。看看能订什么票。”

我呆呆地看着宁文文,“家里出什么事了?你妈妈病了吗?”

宁文文脸色凝重,“我妈没事儿。本市的公安局长外逃了!”

“去哪里了?他外逃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瞪着宁文文。

“哈哈!高叔真有一手,他逃到美国大使馆去了!我得回去看着我的生意去。树倒猢狲散。不知哪只黄雀要打我的主意呢!”宁文文的视线凝在湖对岸的雪山上,一动不动,象是被冰封住的人。

过了许久,她才转过身来,“对不起,我们这次旅行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没呆够呢,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搂住她,“我绿卡下来就回去看你!别着急,一切都会有个了断的。要不就算了,和别人争抢,受伤就不值得了!”

“我哪里愿意跟人争抢,哪一次不是刀架上脖子!”宁文文眉头皱起,眼睛忧郁而愤怒。

下船后我们马不停蹄地去旅馆退房。旅馆通常是11点退房。我们赶回去已经12点多,我解释意外紧急情况,前台服务生没有请示经理,就给我退了一天的钱。    

我们午饭都没吃,急匆匆地把行李扔到后背箱赶路。东西大动脉80号公路畅通无阻。美国的公路排列极为有序。东西向的高速公路全是偶数,南北向为奇数。4点我们赶到机场。其间小张又和宁文文联系了两次。宁文文赶5点半的飞机去旧金山机场,晚上9点的航班回家。检好行李,换了登记牌,我去汉堡皇买了两个大号汉堡包。我狼吞虎咽地吃完,着急地催宁文文去安检。911后要脱鞋,解皮带,安检就要搞个1个小时。我和宁文文一起排队到玻璃门前,安检人员开始查票,我被挡在门外。安检队伍呈蛇形,进入到门内又分为3条小蛇,盘恒良久,才看见宁文文走过安检门,我冲她挥手,她被催着从传送带上取手机,弯腰穿鞋。眼看着她越走越远,就要消失在通往登机楼的人流中。我心下一沉。宁文文突然站到正对面候机厅的椅子上给了我一个飞吻,又向外摆摆手,示意我回去。我怕她飞机延误出了岔子。退到候机厅等到航班电子屏显示已起飞才到停车楼找车。

我把GPS设置成“回家”,一个人心里空荡荡地上了路。宁文文给我打了两次电话,一次告诉我已到达旧金山,半小时后告知我就要登机了,她让我安心开车,到了北京给我打电话。我再次宽慰她事情会好起来的,别把自己累坏了。宁文文沉默。

回到家我闷头睡下,梦里宁文文在拼命地跑,一个男子举着手枪在后面朝她射击。我大声叫,“文文,小心!”声音憋在我胸口,我的嘴巴象是被胶布封住。我惊恐地狂奔,绝望地看着我眼前的悲剧。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名亮地撒在被子上,在我屋檐下做窝的小鸟叽喳叫着。我的心依然憋得慌,被噩梦魇住,无法回到现实。我下床从行李箱里取出计算机,查询宁文文的班机。她的航班已经飞到中国北方,还有一个多小时着陆。我捧着计算机发愣,到移民局的网站上查我的绿卡申请状态。通过公司申请的工作绿卡要分两步走。第一关要过劳工部,证明该外国人的工作没有合格的美国人做,公司要花钱打广告。第二关要过移民局,为了防止单一的民族在美国称霸,每个国家的移民不能超过一定数量。我已经过了第一关,在排队等过第二关。每个月移民局发布一次预期,告知下个月批准的日期。现在还有四个月就能轮到我了。如果我回国还要维持我的绿卡,每年还要有半年呆在美国。这个我找工作时很羡慕的东西如今成了烫手的热山芋。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找到美国公司外派回中国。这种在中国的时间移民局特批为留美时间。我所在的公司倒是在中国扩展业务,不过前途很不明朗,公司派回去的大多是搞营销,没有搞技术的回去。看来得四处寻摸一下,想办法海归。这次宁文文又是慌里慌张地跑回去,我更加担心。虽然她处理事情老道得多,看上去也更镇静。

心里有了主张,才觉得腹中空空,昨天晚饭没吃就睡下了。冰箱里的一桶牛奶已经过期。我抱着侥幸心理倒出来,很不幸凝结的样子有点儿酸奶的架势。冰箱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个抽巴巴的苹果。我想起宁文文带来的酸辣粉。好像还有一盒。果然不出所料。早晨吃酸辣粉是不是太奢侈了?我的心情开始好起来。

宁文文打来电话时,我正在窗前更新简历。背景声音嘈杂,宁文文报了平安。我告诉她我在准备找回去的工作。宁文文喜滋滋地说要不给她干算了,她可以给我干股。我问我在她手下干什么。她迟疑了一下说还真想不出什么活儿适合我干,她的手下大都很机灵。我不服气,机灵可以培养的,我是那种悟性不好,但是慢慢来最终还是会醍醐灌顶的。宁文文说有道理。我告诉宁文文我的噩梦。宁文文说梦都是反的,不用担心。今昔非比,这次不会比上一次更难。

宁文文走后的周末,我百无聊赖。简历很快就更新好了。象我这样找回国机会的,情况特殊,要找一个猎头公司帮着找。要么就是通过熟人推荐,但是我的交际圈很小,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在网上搜到了两家公司,没有人接听,我留了言,只能等着周一。

我在网上乱逛。新浪新闻并没有播报外逃消息。百度搜索也没有。宁文文这消息可靠吗?我在谷歌网站新闻类上搜索美国大使馆。找到几个链接,只言片语,中英对照拼起来,大使馆出大事了,今天早晨来了几十辆警车,把大使馆包围了。警察封锁了使馆区的主要路口,接着又来了军车,扩大封锁范围。接着警车先行离开。军车到下午才撤。最有意思的是我看了一遍的帖子,几分钟再回去,只显示404错误。有人在我看的当口删帖子。看来真是件大事呢!

星期一早晨还没出门,猎头公司的电话打到手机上。他们询问核实了我的基本情况,告诉我会尽量帮我找。如果找不到回中国的机会,东南亚其它国家的机会要不要。我说对不起,我只要回北京的机会。他们说我的资历稍浅,也许过两年更好找一些。我上班后赶了一天工。晚上9点下班的时候在电梯里遇见我老板的老板,他被调去负责亚洲事务。我大着胆子问他中国业务如何,有什么发展机会没有。他叹了口气,近来业务进展不顺利。我们公司的亚洲业务,特别是中国部的业务要泡汤了。我问为什么,上半年不是刚开过誓师大会吗?说是中国是我们公司的潜在增长点,未来五年的发展方向。大老板说,开始是抱了很大希望的。可是出师不利,中国的政府管制很多。我们公司的两个创始人不肯配合,关系闹得很僵。我们本来要花钱在上地技术开发区买一栋小楼的,现在改成租了。我心下一凉,又一条路被堵死了。

晚上到家给宁文文打电话,问她怎么样。她说现在一片混乱,听说高局在美国使馆里申请了政治避难,美国没同意。听说高局长使馆里出来了。“咔嗒”,电话那边短了线。我再打过去,占线的声音。好奇怪!10分钟后,宁文文打过来,问我装没装skype?我一愣,说我没装,但是很快我就能下载。宁文文告诉我她的用户名,注册好了再和她联系。我心里纳闷儿,什么时候宁文文变成技术型的了。我装好软件,敲入宁文文的用户名,点击绿色的电话按钮。屏幕左边显示宁文文在线。宁文文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我自己的出现在右下角。图像不是很清楚。

“有个朋友告诉我,这个好像安全一些。你觉得有道理吗?”宁文文说话的声音小小的。不知道是网络不好还是她特意放低声音。

“安全一些?”我回味着这句话,难道有人监听电话?我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技术进步已经让监听成为小菜一碟。语音识别可以很容易挑选出关键字加以甄别。skype这种网上计算机到计算机很难象传统电话交换机那样容易控制,因此监听起来会困难一些。“应该没问题。”我自问自答。

“我这里还好。”宁文文的声音大了一度。

“我在找回国的工作机会。不太顺利。再找找看。”

“不着急。慢慢来。”宁文文温柔似水。

“你遇到事情不要跟人家打起来。”我婆婆妈妈地叮嘱她。

“我知道。打不过就逃走。”

“对,你再去申请一个签证。”

“我的签证年底才过期呢。多次往返。我想情形还不至于这么坏。”宁文文信心十足。我悬着的心放下来。

忙碌真是治疗孤单的一剂良药。公司的活儿有得是,而且越干活越多。公司生意大好,大量的新项目上马,没有什么创新,只好趁着财大气粗,复制别的公司的现有产品,抢别人的地盘。我为回国做准备,申请调到新组里做项目经理,手下有4个人。国内做管理,销售的机会更多。新官上任,怕出差错,自己先急起来。我每天都做到晚上10点才下工,我的手下9点走。周末我也进来做一天。公司里热火朝天,象是繁忙的工地。做经理并不轻松。特别是我这种低层经理,不仅手下遇到难题我要帮着协调解决,我自己手里还有一份活。既当爹又当妈的感觉。还有杂事缠身,什么别的组招人要面试,还缺人手。这种互相帮助的事,我还是尽量不拒绝。

空闲的时间,我四处联系,寻找回国的机会。我的目标是填满睡觉以外的时间缝隙,省得孤独象水一样漫进来。我每周必有一次校友会,联谊会的活动。我这样一个二点一线的人居然每周都出去交际起来,我自己都很吃惊。人头熟悉起来,会被叫去搬桌子椅子,布置会场。也因为积了这点德,杨振宁被请来做报告的时候,也给了我一张票。报告会后,大家到中餐馆聚餐。没有人议论报告内容。大家讨论最多的是他娶的年轻的夫人。有人说82娶了28,真是老当益壮。

“那是,我要是也得了诺贝尔奖。”一位清秀的矮个男生露出艳羡的表情。

“等我死了也别想!”他的老婆一锤子打碎他的美梦。在座的男生偷笑。没办法,女少男多,能找到老婆已经是中了上等的桃花运。工程师老婆当然也有好处,是家里经济上的重要支柱,同行交流起来也有共同语言。不过事情有利必有弊,引用厉旌的话,找个老婆赚钱多她在家里还能尊重你吗?同行相轻。 他目前正在约会一个空姐。请我到他那里吃过饭,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长相在国内算是中上。在我们这里是天香国色。厉旌得意地说,他和女朋友在永和菜市场转,总有人回头看他,属于人生新体验。他都感觉到压力,是不是应该买几件像样的衣服,装点一下。不要让旁人产生癞蛤蟆吃到天鹅肉的非份之想。我仔细端详他的五官。厉旌柳叶眉,高鼻梁。像爱因斯坦一样蓬松的头发掩盖了他这块美玉。我建议他修理一下头发,马上就增色十分。厉旌很奇怪地看着我。说他自上大学来,一直是这个头型,有必要改变吗?我说是,孔雀不是还开屏呢吗!

我天天都到移民局的网站去看我的绿卡申请状态。看什么时候会由处理中变成已批准。等着申请通过的时间太长,几乎不能理智地相信会有通过的那一天。回国和绿卡两件事情都处于胶着的状态,让我略感压抑。幸好工作忙,没有时间去想太多。厉旌人托人地帮我介绍了一个打算回国创业的工程师。我和他见面谈了一下。他说他的公司可以帮我保持身份,尽管他公司的“跨国”一面可圈可点。他在国内有关系,有销售渠道,现在只缺产品了,急需象我这样的能干活的工程师。他要开发的产品在美国已经有现成卖得好的,如何竞争?他诡异地说,他不打算和美国产品竞争,只国内这一笔单子,就够了。我心生疑窦。他给我开出一年40万美元的年薪。为了证实他的实力,给我看了他在德拉维尔州注册公司的银行账户。上个月刚刚存进200万美元。总感觉入了他的伙儿,像是水泊梁山扎了寨一样。我告诉他我再考虑考虑。

11月感恩节的那个星期一,我照例去移民局的网站看我的绿卡。没有变化。我打开电子邮件信箱,乱七八糟的广告新中,我看到一封结尾为.gov的信。我心里一惊,别是又出了什么纰漏。要么就是钓鱼的网站发的冒名信。“你的绿卡已经通过了,两到三个星期内请注意接收。”我半信半疑。明明刚看过网站,没有通过。我再次登陆进入移民局的官方网。哈哈,申请状态已经由处理中变为已通过。我站起来跑到公司外面。终于前进了一步,现在只差一份工作就可以找宁文文了!我喜不自禁,觉得应该给自己放假一天庆祝一下。才早晨7点半。组里我是第一个来的。我回到楼里关掉计算机。开车回家,躺在床上给小组里的人发电子邮件,身体不适,今天在家工作。我连线找宁文文,她的计算机显示她在线,却没有人接。我打电话给她告知我的好消息。她说好,好,再跟我联系。我知道她不方便讲话,自觉地挂了。9点钟左右,我收到两封下属发来的邮件,一封说她家里有点事要处理,要在家工作,另一封也是身体不适。树倒猢狲散,没有我这条牧羊犬追着赶着,羊都不想动了。我回信说没问题。不过5点要交点活儿给我,有问题随时发给我,我会及时回应。我开始管人的时候,一味地开恩。发现并没有人感恩。相反还有人得寸进尺,遇到难题也不努力,提出一大堆问题。摊子撂给我就打算收工,那可不行。外面下着雨,我蜷在被子里,暖暖和和地工作。自己早些时候怎么没想起这样工作。宁文文给我打来电话已经是10点多。我责怪她睡得太晚,国内已经是1点多。宁文文不高兴地说,她一向如此,店还没关门,睡下不安心。我说一不下心拍到马脚上。宁文文转怒为喜,说很想我,赶紧回来吧!我说我也是归心似箭。除了我觉得高薪聘我,不太靠谱的“关系”户,尚没有别的机会。宁文文说很难讲靠不靠谱。她见过一夜发横财的多着呢!她的高中同学没考上大学,去办公司。一年间公司扩张到三千人,在长安街上买了办公楼。我大惊,那要什么样的关系?宁文文说当然是重要岗位上的人,前些年还有人托了关系找到她,想要送生意上门给她的同学。她牵线后被拒绝了,理由是不够了解。想送还送不成呢!我说象我这样赚工资的打工仔很难想象那样一步登天的日子,赚到了可能也于心不安。宁文文说嗯,那倒是,我刚回来那阵儿那同学还跟我打听在美国怎么开银行账户呢。不管怎样,你拿到绿卡了该庆祝一下!我说已经庆祝了,在家上班来着。宁文文哧哧地笑,没有抱着椅子跳个舞?我上大学时班里排演节目,辅导员说,女生不够,有的同学需要抱把椅子练习。声音刚落,男生们一哄而上,椅子瞬间被抢光。我讲给宁文文听过。被她抓住奚落我。我告诉宁文文,已经与时俱进了,现在跳舞毯更流行。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