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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腿的二十四种做法第二十四章

(2018-11-13 11:30:31) 下一个

第二十四章

 

“泽民,快起来!我们要走了!”宁文文的声音象小蚊子在我耳边飞。

“我还困。”我嘟囔着。

“知道!回来让你睡。”宁文文在摇我。

我勉力睁开眼,王经理也在屋里。灯亮着,他正从嵌在墙里的保险柜里取出成捆的现金。见钱眼开,我的睡意一下子被吓跑了。王经理小心翼翼地把一摞摞的现金整齐地码在旅行袋里。我目测了一下,大约放进了25万。

我们三人上了一辆黑色加长林肯。我很佩服司机的本事,在小路上游刃有余地转着弯。宁文文嘱咐我少讲话。她当着司机和王经理的面说得很委婉,“泽民,你去是做美国特派观察员。”

见面的地点改到了本市的一家广式餐厅。大概海鲜能卖出好价格,请客上档次。高档餐厅通通是广式/港式。其实美国那里龙虾才卖8.99/磅,合人民币60/斤。这里的餐厅里吃要300-400/斤。三道海鲜菜就要两三千。不是为了显尊露富,谁要天价吃这个?

我们先到,包间装饰得金碧辉煌。包间里带洗手间,水龙头象是镀的真金。宁文文不安地踱着步。走廊里有人大声讲话。宁文文迎出去,我也跟在后面。

宁文文的叔叔和她长得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共同基因。鞋耙子脸。左眼小,右眼大。不知道是不是中风留下了后遗症。眼睛滴溜乱转,一眼看上去就不象好人。我竭力控制自己心中的恶感。心里劝自己,人不可貌相。我妈小时候总给我讲的道理。美丽的蘑菇是有毒的。可是我后来发现那只是事情的一方面。狗尿苔也是有毒的。

“我是宁文文!” 宁文文赶上去和李公子握手。

李公子眼睛向上,不太情愿地伸出手来。

“李天一,瑞士洛桑酒店管理专业的高材生,李局长的大公子。”宁文文的叔叔满脸堆笑,脸平一些,左眼变得更小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了不得!”王经理插话。

“文文,今天我们要谈生意。王总和这位小伙子要不要到大堂吃?” 宁文文的叔叔的脸恢复了凹陷状。

“叔叔,这位是朱泽民,我的未婚夫。王叔从小看我长大的,我一直把他当自家人看待。”宁文文很坚决地说。

“侄女什么时候订的婚?也没通知我一声。”我能感到他的右眼在上下打量我。

“我和泽民早就认识。我也老大不小的,趁能嫁得出去赶紧出手。”宁文文对我嫣然一笑,“大家先坐下再聊。叔叔的生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生意都被网上代购给抢了!个人很少到我店里来买东西,只剩下单位采购这一块。”宁文文的叔叔皱起眉头,“侄女你的生意红火啊!我上个星期六陪客人来,转了半小时没找到停车位。当年我卖给你亏大发了!”

我注意到宁文文的胸脯起伏着。她转头对李天一陪笑,“天一想吃点儿什么?”

李天一视她如空气,对身后的服务小姐说,“来一瓶拉菲,一人一碗木瓜鱼翅汤。你们家的小龙虾新鲜吗?每人来两只。蒜蓉蒸小鲍鱼来两打。捞拌野生海参。主食上河豚汤饭。我看这些够了。”李天一反客为主。

“天一刚从国外回来。各大五星级宾馆争相聘用。这孩子有志气,不肯给外国人打工。想自己创一份事业。”等菜的工夫,宁文文的叔叔开口。“我带他在天津看了一圈,只看得上你的俱乐部。觉得你的这生意很有增长潜力。他想入股。”

“承蒙高看。前几年不景气,去年刚缓过劲儿。俱乐部早需要装修。”

“我知道俱乐部资金吃紧。他银行有关系,能拉来大笔贷款。钱不是大问题。但是天一要做董事长,起码占个70%的股份。”宁文文的叔叔提出具体条件。

“转让70%的股份?这得让我考虑考虑。我现在主要在北京发展了。天津的这个点儿我其实想放弃。这是家父的老基业,在遗嘱里也特意表明要我管理。还有俱乐部的老人,打从跟我爸算起,也有15年了。我舍不得。”

“老人你不用担心,我都会照顾的。天一信得过我,我做总经理,老王总能当个总经理助理。”宁文文的叔叔得意地摇着头,仿佛交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你们别急,让我跟我妈妈商量商量。这么大的事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宁文文面无表情。

“侄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别的我不知道,你妈可左右不了你!”宁文文的叔叔一撇嘴。眼歪嘴斜,难道是心由相生?

“天一在瑞士待得惯吗?”宁文文亲切地问,象是没听见她叔叔的话。

“瑞士什么都是一流的!我经常约一帮朋友去雪山上的度假屋过周末。白天滑雪,晚上吃饱了,烤着火,吸一点儿“幻影”,日子美得没治了!”,三杯酒落肚,李天一的脸红得象苹果,话也开始多起来。“宁总,可比你给我买的纯度要高!”

“国外有那个消费能力。咱国内的卖的都是便宜的,延年益寿型的鸦片烟。”宁文文的叔叔谄媚地笑,脸面愈加陷下去。

饭后我们一同送李天一和宁文文的叔叔上车。他们在车上坐好,王总把手里的棕色旅行袋递给宁文文。

“天一,你刚回来,我也没买什么,先给你拿点儿钱零花。”旅行袋被宁文文放在李天一的脚下。

“好的,宁老板,后会有期!”李天一含含糊糊地说。

我们回到饭店结帐,服务小姐呈上金色托盘,我在宁文文身后看了一眼。我的娘亲,23,000人民币?我感觉这顿海鲜宴还需要几个肉包子才能填满我的胃呢。怎么可能?我们一共也没上几道菜。

“两瓶拉斐酒就要1万6,木瓜鱼翅每人380。是要这些钱。”宁文文转过头来对我说。

“王叔,他们狮子大张口!我看银行贷款是假,想抢干股是真!你觉得这事还有没有回旋余地?”宁文文等服务小姐拖着信用卡出去了,才慢慢地说。

“我不知道李公子行事怎样?就怕拒绝了他,家门口不安宁,俱乐部没法经营。”王经理愁眉不展。

“我想拖几天观察一下。我担心我叔叔在里面一搅,这家店就保不住了。”宁文文眼神忧郁,“我这三家店,只有这一家有产权,北京店的贷款都是用这块地抵押来的。”

“你这叔叔太贪婪了!当初你爸天津店赚钱才到北京开店。店交给你叔叔经营给他分成50%,一年剩个三千万,他分一千五百万还不满足。报上来只剩下50万。你爸就火了,要把我派回去替换他。他赖着不走。这当口,你爸出事了。分遗产的时候把店要回来,你不是还给了他三百万呢吗?现在回头看,他是看那时风声紧,要亏损了,才放手。在我们手里没出半年,扫黄打非,我们亏了两年多,刚开始盈利,就又被他盯上了。”

“我们跟治安科的人关系还好?”宁文文问。

“挺好的。你爸的老关系还在。就是前几年亏的时候,逢年过节我红包也没少送。他们有事,大的不敢讲,通风报信还可以。”

“祸不单行。北京那边高局出事,这边图局又给换到青海去了。我心里也没底。走一步看一步。”宁文文脸色平静。

“应该还能拖一阵儿,车到山前必有路。”王经理安慰道。

我带着宁文文开车送王经理回家,正打算往告诉路口奔。宁文文说找个旅馆住一晚再回去,她太累了。去离这儿不远的万丽天津宾馆住吧,我送客人去住过。我说好的。

酒店很气派,装潢一新。宁文文要求一间有湖景的客房,前台的小姐说有湖景的只剩下高层的套房了,2,800 一晚上。标准房间1,300。我在台子下面拉了拉宁文文的手,示意她不用看什么风景了。

宁文文说那就开套房吧。

“从前都是来这里接送客人,我自己还没住过呢?咱们也享受一把。”宁文文靠在我肩膀上。

“好的,我们一晚上都要守住窗户看风景。”

“你现在很会讲话。”宁文文微笑。

城里的风景真好,万家灯火,车流不息。我在美国呆过的地方,过了晚上9点,路上就没有什么车了。店过了9点也基本关门。我们坐在玻璃窗前,我的脸贴在玻璃窗前贪婪地看着夜景。

“你想喝点儿什么?”宁文文站起身来,在小冰箱里摸索着。

“有啤酒吗?可惜没有什么下酒菜。”屋里的温度调得很高,我脑子里闪过坐在火炉边吃西瓜的念头。

“你喜欢吃韩国菜吗?我知道离这儿不远有一家店。还有一家烤串儿店也不远。不过刚吃过晚饭,还吃得下烤肉吗?要不在楼下的酒吧坐坐?”

“去吃烤串儿吧!我的肚子还半饱呢。”我两眼发亮。

“好呀!我也只顾察言观色,食不知味。现在才觉着嘴里都淡出鸟来。”宁文文点点头。

宁文文的情绪好转,我暗自高兴。

下到大堂,巨大的顶灯给人如在白昼的感觉。宁文文突然低声对我说,她看见个认识人。大门前站着一位棕发中年男子和一位穿着红呢子裙子的女子。那女子也认出了宁文文。

“文文,你回天津啦?”那女子走过来。

“静萱姐,我听王总说你嫁到瑞典去了。我还怨他没告诉我一声。”宁文文拉着她的手。

“我决定做得很突然。我自己都没想到认识彼得六个月就嫁给他了。我这次运气还不错。”

“静萱姐,离开我叔叔没有错。”

“是啊!他毒瘾发作,让我去给他买摇头丸,我说没钱。他动手打了我,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他再怎么甜言蜜语也挽不回我的心了。” 静萱的眼睛闪亮。

“我爸当年就说,小萱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宁文文拉起她的手。

“对了。我手上有件你爸爸的东西。你明天还在天津吗?”静萱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爸爸的什么东西?”宁文文好奇地问。

“我觉得是你爸爸的杯子。我原来给他倒茶,看了好多年。不知怎么出现在你奶奶的老房子里。我问你叔叔,他说统统扔掉。我没舍得扔,放到我妈那儿。你在北京的时间多,我告诉王总你回来时通知我一声,你没来还是他忘了。后来我就去瑞典了。刚才一打照面我突然想起这件事来。”静萱急急地带着歉意。

“没关系。是我爸的那个青花梅花杯么?”宁文文眼里充满了疑惑。

“我看着是,除非你奶奶有个一模一样的。我妈家走路过来十五分钟,我明早给你送过来。”静萱又拉着彼得介绍给宁文文。我自我介绍,自称是宁文文的男朋友,老公候选人。宁文文斜了我一眼。彼得在瑞典的诺基亚工作。和我一样是做软件的。我们聊了当前技术最新发展趋势。苹果公司的斯蒂夫去世,哪家公司会成为手机市场的领头羊。静萱催他走要不和朋友的约会要迟到了。彼得说他喜欢和这个朋友讲话,还热情地邀请我们夏天去瑞典的海湾峡谷公园去玩儿。

串串烧的生意红火得很。这家比不得我大学校园外面的小店。有人领位,嵌在桌子里的烧烤炉上放着巨大的抽风机。大堂里放了不下一百张桌子。我们点了烤羊肉串,烤鸡翅,烤黄花鱼。我开玩笑说之前的晚宴吃的是开胃菜,现在才是正餐。宁文文又加了烤馒头片。生肉一盘盘地端上来。我们慢悠悠地边烤边吃。宁文文说要是日子就这样定格该多好。我说天天吃会腻的,总要换点儿花样,餐馆还时不时加新菜呢。宁文文叹了口气。鸡跟鸭讲话不容易。我说我在开玩笑呢。别总想着烦心的事情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会好起来的。宁文文鼻孔里出气,说她要撑不住了。这两天晚上总做噩梦。梦见她的天津店被封了。她赶回北京,北京店的门卫告诉她换老板了,不让她进。我伸出手握住她的。别太紧张了,还有我呢。大不了不做事了,我来养你。吃不上几万块钱的海鲜宴,天天吃烤串还可以。宁文文抿嘴笑了笑,有点儿淘气地看着我,二十四种鸡腿换样吃。我笑笑,对,鸡腿包你吃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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