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不要俺了!” 看了那视频有些怀疑自己穿越到了黑暗矇昧的中世纪。这未老先衰的女子貌似智障的同时又透着哲理,虽然说的是普通话,但是一个“俺”字说明她在徐州已经生活很久了。
徐州丰县某村镇一女子生了八个孩子,天寒地冻穿单衣被关在窝棚里,脖子上还拴着铁链,吃的是给牲畜的饲料。口齿不清,目光呆滞,一看便有精神问题。这一丑闻从2022年过年前的抖音短视频开始,通过社交媒体和各大主流媒体,已经迅速传遍了世界。
最令人神共愤的是,这几十年,村镇干部、民政局、公安局、街坊邻居,竟然没有正义的人插手、过问?谁批准的结婚登记?谁许可的接二连三超生?难怪这女子说:“这世界不要俺了。”
我小时候生活在徐州九里山的部队里,离徐州市区较远,跟当地社会接触极少,只知道徐州是一个尚武之乡,民风彪悍。童年的时候每次跟家人进城,都会看见到处有通缉人贩子告示和儿童寻人启事;骂街的、打架的,随处可见,感叹徐州的骂人语汇惊人丰富,但是跟南京比起来还稍逊风骚。当然,好人哪里都有,但是总体感觉是只要有打架斗殴的,围观叫好看热闹的多,拉架劝架报警的少。我童年就意识到,这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善良像在厕所茅坑里点的一炷檀香,偶尔闻见一丝香气,又立即淹没在扑鼻的腥臊恶臭之中。
鲁迅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
我们部队里比地方上好很多,但是也不怎么样。和我家住同一排营房有一家人有四个儿子,老大是前妻所生,老二、老三、老四是后妈所生。一家人一起欺负老大,久而久之活活把老大逼成了精神病。我至今清楚地记得,我五、六岁时候在公共厕所里看见这家老大小便的时候顺便用手捧起自己的一把尿,然后旁若无人般地像抹头油一样用尿来捋捋自己的头发。
他家一家人打他时候,左邻右舍近在咫尺,从没人过问。
还记得,隔一堵墙的两家人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琐事打了起来,一家的女人用铁锹直捅邻居家女人的脸,一脸血肉模糊,把我都吓傻了。围观的人都是军人家属,跟鲁迅描述得一样:“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好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当然,好人也有,但多是我爸妈的好同事、好朋友,临时帮我妈带一下我之类的。陌生的好人可不是很多。
麻木总能压过人性中残存的一点善良。多年后一个夏天的北京八王坟车站,我在一群人中等候去通州方向的公交车。几十个等车人毫无队形可言,像黄蜂一样随着车辆到站、停靠站台而嗡嗡变形、作响。
按说我站在最前方,车一到站,有机会先上车。谁知车门一开,突然间有人在我后背上猛推了一下,将我推倒在地。我试图爬起来,但是根本没有机会,因为只见接二连三的人从我身上飞跃而过上车抢座,没踩到我已是万幸。
等我爬起来的时候,胳膊肘、膝盖、脸上全磕破了,鲜血直流。我成了最后一个上车的,只能坐在司机身边的那个大墩子上,尴尬地面对一车人。所有人都怀着过年的心情,因为抢到一个座位而喜出望外,如同中了彩票一般。
没几天,我香港同事米娜在四惠冒着大雨艰难跋涉,摔破了双膝,难以站立,狼狈不堪。周围又是一群人指指戳戳、捧腹大笑。不过这次还好,遇到一个好心出租车司机,把她拉到协和医院救治,没有收她车钱。
郎家园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一次,我大姨等车,看见几个年轻人暴打一个扒手,把他打倒在地不说,还猛踢他头,砰砰作响,惨不忍睹。周围又是围着里三层外三层伸着鸭脖子的观众。众人中,只有我大姨看不惯了而上前拉架,恳求道:“小伙子,他偷东西不对,可是你们也不能这么打他呀!”
太多类似的回忆。我不赞成一个民族的基因就比另一个民族基因有更多正义和纯善之类的说法,但是走了这么多地方,我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们愿意后半生住在哪里能更多感受岁月静好的滋味。
徐州这女子二十多年怎么过来的,怎么结婚的,怎么变疯的,怎么没牙的,怎么舌头尖没的,怎么接二连三生了至少八个孩子,倘若不是一个抖音视频,这世界似乎没人在意,况且受这种非人待遇的女子还不是她一人。难怪“这世界不要俺了”。
慈爱的天父啊,主耶稣啊,圣母啊,观音菩萨啊,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关机休假去了。自由意志也扭转不了人的命运,几次试图逃脱,都意味着更多的折磨和煎熬。
美国也出过类似案件,没徐州这个惨,但是最后政府承认失职并赔偿了2000多万美金。赶上国家面子工程,我不相信徐州这事儿能查得拔出萝卜带出泥,并给予巨额补偿;最后恐怕又是弄出个替罪羊而已。
我越来越相信命了。我有时候觉得这世界也快不要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