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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半日闲大都会揽胜 一瞬懈丰田车遭劫

(2019-03-21 14:28:34) 下一个

 

  1. 喜与忧

第二天早上路生起床以后才得知,客厅里的客人是李冬冬的弟弟,叫李嘉佳,电气工程师,刚从大陆来美国,已经获准了加拿大技术移民,准备下个月去多伦多登陆。本来路生住的那个房间是为李嘉佳留的,让路生占用了,他来了没地儿去只好睡地铺,这让路生很不好意思。

李冬冬倒觉得没什么,说谁住都一样。她又跟路生商量,弟弟来美国住不了多久,想到处看看逛逛,可他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也没时间陪他,便问路生可否抽空陪他走走?说来也巧,路生刚好辞了工,也想放松一下,于是答应了。

不过这天他首先需要去移民局办理自己的新社会安全卡,这可是他等待了许久的事情。

上午早早出门,按照李冬冬的指点,开往纽瓦克市中心。地图上看起来很简单,可在纽瓦克市区开车相当麻烦,再加上路不熟,在街上不知乱绕了多少个圈子,才好不容易找到了那里。据说五分钟左右的路,他却用了近一个小时。

进移民局大门要先过安检,好像要上飞机似的。那里的工作人员个个凶神恶煞,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好像抽掉了笑的神经。还好,办理社安卡的地方人不多,路生取了一个排队的号码,又急匆匆去填写完申请表,恰好叫到他的号。

递上表格和L-1A签证批准书及他的旧社安卡,一个位非裔女工作人员一声不吭,只是在那里敲打电脑键盘,几分钟后,递出来一份电脑打印的文件。路生一阵紧张,以为被拒绝了呢,仔细一看,原来一切都妥了,只须回去等两周,新的社安卡就会寄来。从此,路生可以正式工作和交税了,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

这天实在是一个可喜可贺的日子。经过一年多的折腾,路生终于获得了半张美国绿卡。他决定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太太小汪,让她也高兴一下。

不过话说回来,所谓的“工作”是子虚乌有的。这个“L-1A”签证是凭借那个刚注册的虚拟的“公司”申请的,有了签证只不过是获得了在美国合法居留的许可。要想在美国获得真正意义的“工作”,要么是以注册公司的名义做进出口贸易,要么是设法改变身份,以另外的名义获得在美国的工作许可,比如说“H1-B”。

晚上,路生跟小汪通了电话,把自己获得了L-1签证和社安卡的事告诉了她,说准备立即把几份文件寄回去,让她和女儿凭此立即去申请因私护照,小汪听了十分高兴!路生解释说,只要她俩获得了护照,即使加国移民办不成,也能凭路生在美国的工作许可申请来美国探亲,全家就可以团聚了。

可是,小汪高兴之余又充满了忧虑;这家和房子怎么办呀?扔下不管了吗?那可是他们十几年艰苦奋斗的结果啊! 女儿上学怎么办呢?她已经上完了初一,马上就要升初二了呢。还有她自己的工作,那么多要好的同事,如果要放弃,怎么能舍得?说真的,此刻路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想一步步往前走,明天的事明天会有办法的,今天考虑的太多反而会耽误明天的事。

不仅太太小汪有忧虑,路生何尝不是压力重重?他跟辛文也通了电话,再次跟他讨论了今后在美国拓宽业务的事。可是,他感到辛文对美国市场好像越来越没信心了,至今也没考虑出个像样的规划来。不知他是真想要在美国开展业务,还是只需要一个“美国公司”的名声?路生可是为此忙活了半年还多,市场调查,客户联系,公司注册,甚至连公司的钢印都准备好了,那边却依然在犹豫不决,按兵不动,这哪是搞“国际贸易”的势头呢?

路生可是实在等不下去了,他也等不起,他必须要生存。既然辛文所谓的“美国业务”遥遥无期,远水不解近渴,路生就得自个儿去奋斗。可是,该往哪个方向去努力呢?他有点迷惑了。

不知怎地,路生突然想起了李冬冬经常喜欢讲的一句话:“当你找不到方向的时候,祈求上帝吧,相信会保佑你的!”他不知自己是否也该学她们的样子,虔诚地向上帝祷告?

  2. 一日游

答应了李冬冬,第二天路生陪着李嘉佳乘地铁赶到曼哈顿,来到中国城,参加了“欧美旅行社”组织的“曼哈顿一日游”。

虽然是一个小型旅行团,游览的项目却很多,挺紧凑的。这天除了在车上和在景点排队外,几乎全是一溜小跑般地走马观花。华尔街的“纽约证券交易所”,“华盛顿纪念堂”,“帝国大厦”,“联合国大厦”,“洛克菲勒中心”,“林肯音乐中心”,“航空母舰博物馆”,“时代广场”,“自然博物馆”,“大都会博物馆”,“自由女神岛”,“世贸大厦”。唉,可惜每个景点都是蜻蜓点水般地站几分钟,听导游介绍两句,连像样的照片都没拍成几张。

尽管有些景点路生曾经来过,有的还是一个多月前送外卖时登着自行车多次走过的,他在这里挥洒过汗水,可是如今却以一个游客的身份回到这里,物是人非,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最让他震撼的是站在著名的“世界贸易大厦”顶层平台上四处瞭望。从那里不仅可以鸟瞰整个曼哈顿市区,还可以瞭望肯尼迪国际机场,纽瓦克,哈瑞森,还有史丹顿岛,亚利桑那大桥,布鲁克林大桥,华盛顿大桥等景色。天高云淡,清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哈德逊湾里的巨轮缓缓移动着,好像水盆里的玩具模型; 新泽西城“自由女神公园”对面的那座“自由女神像”,也好像床头桌上的一尊小雕像,伸手可及的感觉。

这天他跟李嘉佳玩的挺开心。不过,晚上算了一下,一天的全部花销达60多元,他有点心疼了。他清楚自己的处境,正准备把太太和女儿接来呢,需要多储备一点钱才是,否则她们来了怎样生活?

为此,他帮李嘉佳预定了去华盛顿的“二日游”旅行团。他呢,不玩了,必须立即去打工了。

  3. 重上“贼船”

还是老套路,去东百老汇找工,没费许多精力,就选定了一家餐馆去送餐。这家餐馆的名字很特别,叫做“幸运(Lucky)”,报价很诱人,月薪1800美元,条件也是除了送餐外还要打杂,第二天就可以去上工了。

餐馆位于纽瓦克附近,离哈瑞森不远,店主很年轻,其他的雇员也很和气,店面虽然不大,却很忙碌。路生先去看了一下,才发现那里是拥挤不堪的黑人居住区,估计小费很差,也许这就是底薪高的原因吧?

他去试工的第一天送出了400多美元的订餐,不过小费才得到了18元,是他来美国收入最差的一天。怎么办?继续做下去还是换个环境好一点的地方?路生有点犹豫不决了。

晚上回到住处,李冬冬得知路生找到了工作,首先是祝贺他,然后又提醒他:“你知道吗,纽瓦克那边不太安全,按理说不应该去那边打工的。不过既然答应了去试试也可以,但务必要警惕,万不可疏忽大意。”

刘雪梅怀孕三个多月了,不能再坚持工作了,现已辞工在家待产。这天她来串门,同样替路生高兴也为他担心。她告诫说:“纽瓦克那边社会治安很差,尤其到了晚上,不熟悉那里的人都不敢开车经过那里。万一车抛锚了,或者迷路了就麻烦了,连下车问路都不敢。你要小心呐!”

席珍珍也说:“据说那边很多黑人没有工作,无所事事地三五成群地聚集在马路边上,他们还往往喜欢穿深色带着帽子的运动衣。如果在暗处,只能看见他们露出的两个白眼珠和雪白的牙齿,让路过那里的人很打怵。”

路生说:“唉,让你们这么一描述,那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了? 我有点不太相信。 在北卡的时候我也经常在黑人居住区送餐,他们对我都很友好的,只是小费少点而已。 不过,还是谢谢你们的提醒,我只去那边做一个月,下个月就辞退,怎么样?”

第二天送餐比第一天好了很多,一天下来小费竟然有40多美元,有点出乎路生的意料。

餐馆里有四个人,三男一女,都是来自福建。打餐馆久了,也懂得规矩,那就是互不打听来龙去脉。几天过去,除了知道店主姓杨以外,其他的,诸如谁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一概不知。有事情了,互相喊一声:“喂,那位师傅。。。。”

记得在北卡打工时,有一天跟老板娘谈论起“黄乐新”,也就是阿福的事,她竟不知“黄乐新”是谁?论关系,阿福还是她的远房亲戚,应该喊他“舅舅”。在一个房檐下摸勺子一年多,竟然不知道自己舅舅的名字,人情,亲情之薄,由此可见!

所以,见多了,也不怪。无论走到哪里,没有必要亮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必要去打听别人,更不必计较别人对自己的态度,专心做好自己的事。自己是否重要,不管别人的事,别人的事若牵扯不到自己,也与自己无涉。

不过,这个地方的道路的确有点复杂了,街道普遍很短,一截一段的,转来绕去总走错。当夜晚订单涌来,街上又严重缺少路灯,在一些黑暗的路边,的确看到一些人影在游荡。找路累的他头昏脑胀,乱转圈子,浪费了许多时间。

第三天他只挣了15元小费。不过他还自我安慰,只要每天有10 美元小费入账就可以。

  4. 车遭劫

第四天下起了小下雨,路很滑,路生开车尤为小心。晚上七点左右,他开车来到“默特尔路 186 号(Myrtle Ave)”送餐。该词来源于希腊语,常用于女子名字或地名,意思是“番樱桃或爱神木”。 这是一条很窄的街道,很安静,没有行人,也没有路灯。为了防止后面来车撞到自己的车,他把车停在马路的右侧,开着发动机,亮着车灯,然后走到马路对面去按门铃。 连续按了两遍,没人接应,他有点着急了。回头看了一下车,似乎有个黑影从他的车边闪了过去,再仔细一看,又没有什么。心想,也许是自己看花了眼吧?又回过头去按门铃。

突然,他听到一阵汽车的轰鸣声,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察看。天哪,只见他的车正缓慢地从路边移出来!“不好,有人开他的车了!”他急忙转身跑下台阶,冲向小街对面,但为时已晚,车已吼叫着移到了小街中间,正在加速向前冲去。如果路生紧跑两步,一定可以冲到车的前面,但他突然意识到这样做很危险,会被那丧心病狂的歹徒撞伤的。于是他收住了脚步,站到了街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车被人急速开向远方,又转了一个弯,消失在前面的拐角处。

路生的这辆丰田车是手动挡的,美国人多数喜欢自动车型,很少人会操作这种车的,这是路生当时买这车的用意之一,却也造成了自己的疏忽,停车后没有关闭发动机。没想到盗车贼偏偏也会操作这种车,而且趁路生一回头的机会钻进了他的车,这让路生捶胸顿足追悔不及!

此时186号的人出来了,路生立即请求他帮忙给警察打电话报警,并告知“幸运餐馆”这里所发生的事,希望他们派人来接他。

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来了一辆警车,慢腾腾地下来一位黑女警官。路生向她叙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希望她们协助查找自己被劫持的车,抓到歹徒。可那位警官说,她们无能为力。因为在整个大纽约地区,每年丢失的车辆成千上万,找到失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般的情况是,丢失的车在几个小时后,就在附近的某个废车场里变成一堆零件了。 他们唯一可以帮助路生做的事情就是登记车辆丢失的时间和地点,为他做一份官方证明。万一这辆车被偷去做了其他违法的事情,比如说发生了交通事故,造成了他人的财产或生命损失,就与路生没有任何关系了,仅此而已。

又在这户人家等了好久,餐馆都始终没人来接他,他只好自己搭出租车回到了餐馆。店主杨老板去送餐没在店里,其他的人正忙着呢,谁也顾不上打理他。路生丢了车,更加增加了店里的忙碌,没人有功夫跟他闲扯,也没人前来安慰他,更没人有兴趣去听他讲述什么“歹徒抢车”的“悲惨故事”,此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餐馆一个角落里,口干舌燥,打开一杯可乐慢慢地喝着,伤心地回忆着刚才那精心动魄的一幕。。。

巨大的痛苦笼罩着他,他清楚地知道,这车象征着他的工作。没有了车,就没有了工作;没有了工作,也就没有了钱;在美国,没有了钱,也就没有了一切!

回想来这辆车可是费了路生很大的心血,每次修车都要花费很大的精力,一年来大约每个月都要用去上百多元的修车费,好不容易把车子修整的比较稳定了,正在暗自庆幸前途有所好转时,却被罪恶之手夺去,怎能不让他痛心疾首!

除了车还损失了什么呢?车上有一件淡绿色的毛线背心,是太太小汪一针一线精心编织成的,去年刚刚由友人捎来,放在车上,已备夜里天冷时用,现在与车一起丢失了,这让他隐隐心痛!

还有一张母亲和小汪及女儿的合影,放在车里路生经常要看的。亲人的照片伴随着他,让他安心和喜乐。从此后也看不见了,他感到十分惋惜!

另外,还有一些随车工具。车没了,那些物件自然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不怎么值得叹息了。

车没了,在“幸运餐馆”也就做不下去了,当店主杨老板回来的时候,给路生结了账。出于同情,给他多算了一天的工钱,合计五天,300美元。 临走的时候,又给了他20美元的出租车费。他们能做到的也就这些了,路生对此深表感谢!

打出租车回到哈瑞森已经很晚了,同屋的几位听说他的车被人抢了都十分惊讶,纷纷劝他不要太伤心了。人生哪能不遇到一点意外呢?李嘉佳称赞他当时没有充英雄好汉去拦那车是明智的选择,否则人受伤了更麻烦。李冬冬说车丢了再买,如果钱不够大家可以帮他,不要发愁,神会眷顾他的。为了安慰他,李冬冬还免去了他这个月的房费。路生对各位的关心十分感激,他很幸运认识了这么一帮诚心诚意的朋友,尤其是在他遇到挫折的时候,可以得到推心置腹的安慰和鼓励。

夜深人静, 万籁俱寂,路生睡意全无,他满怀悲愤之情,挥笔在日记中写下了这样一首短诗:

《幸运Lucky》乎?

夜黑雨霏偏僻处,魑魅魍魉鬼祟祟,

这边叩门稍懈怠,座驾即刻被贼噙,

罔顾众劝历险境,贪图高薪是主因,

可知“Lucky”无幸运,“Myrtle ”路上没爱神。

落款时间是1997年4月X日。

远处传来警车的尖啸声,由远而近,又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了。

路生转辗反侧,几乎整夜未眠。

 

2018年 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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