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搬进大官庄新知青点时,前院最东边一间屋还被大队缝纫组占用着。缝纫组是大队副业的一部分,只有三个成员,一位是知青组老贫农代表张大爷的儿媳妇,另两位是还没结婚的年轻姑娘。在当时缝纫机属于奢侈品的年代,她们仨用三台老旧的缝纫机和巧手,为全村男女老少提供一些缝缝补补的服务,也为队里增加一点收入。
我的宿舍与缝纫组隔着几个门,出出进进的经常碰到她们,有时候也打个招呼。农村姑娘脸皮薄,见了城里小伙害羞,头都不敢抬。一般来说,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来往。因为我们的衣服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偶尔缝缝补补的自己也会。可有一次,我还是求到了她们门上。
当时知青流行穿军装,不仅是绿色的陆军装,也有灰色的海军装。家里给我弄来了一身海军装,托人捎到了知青组。当我美滋滋地试穿时才发现,上衣很合适,可裤子太肥了,即使套上了棉裤都宽余,明显是弄错了型号,不是一套。想换是不可能的,几百里路呢。自己改不可能,不穿了又不舍得。同宿舍的小杜说:张大爷家的儿媳妇不是在缝纫组吗?找她帮忙改改不就行了?”“哎,好主意! ”于是我带上衣服敲了她们的门。
离的这样近还是第一次来到缝纫组,屋里三人正在缝纫机前忙着。一张大桌子,还有一个炉子,屋里显的很拥挤。张大爷的儿媳妇见我来了非常热情,忙着问这问那。 我跟她讲明了原因,她又量了我的尺寸。我将裤子放下就赶快“逃离”了那里,因为我觉得那两位姑娘一直在背后盯着我,还哧哧地笑,弄得我六神无主。嗨,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来了位“傻大知青”吗?
过了几天,张大爷儿媳妇将改好的裤子送到了我的宿舍,回头我又到缝纫组交了手工费,记得才三毛钱的样子。那时候村里实行工分制,三毛钱差不多是我一天的收入了。说实话,那裤子改的不错,我很满意,但绝没有想到此事招来一段姻缘。
我当时任知青组副组长,还是大队团支部副书记,经常参加队里的一些活动,知青组的黑板报也是我负责。但我平时从不参与男知青们的一些恶作剧,有时间就拉手风琴。知青小院里经常飘荡着我的琴声,那也是全公社唯一的手风琴。
有一天,张大爷来了,见我一个人在拉琴,笑迷迷地问我:“你们知青允不允许谈对象啊?有人托我家媳妇给你介绍呢。” 我听罢很吃惊,停下琴说:“不可以的,是谁?”他说:“就是跟儿媳妇在一个缝纫组的秀娥。” 我说:“从来没有跟她打过交道,她怎么就看上我了呢?”。张大爷回答:“知道吗,你的裤子就是她给改的,人家早就喜欢上你了。这个组里,就数克强和你的人才好,她瞄上你很久了。听媳妇说,你在这屋拉琴,人家就在那边唱。” 天那,没想到隔墙有耳,而且还隔着好几道墙呢!
说起来,乡村的水土的确养人。村里的姑娘们肯定没用什么化妆品,但个个皮肤白里透红,健康美貌。这个秀娥在所有的年轻姑娘中更是出众,说她是一朵“村花”毫不为过。她其实在城里长大,爸爸在县委机关,妈妈带着弟弟住在县城里。她高中毕业后也要下乡,就回乡跟姥姥住了,实际上也算是一位知青。而我呢?就一个“秀才皮囊”而已,若论家庭地位,在组里的所有知青中也是最低的,可她却偏偏看上我了。这让我诚惶诚恐,不知所措。
我跟张大爷说:“不行啊,我才19岁呢,还不到考虑这个事的年龄。再说了,知青组不允许谈对象的,这是纪律。请替我转告秀娥,谢谢了,等以后再说吧。”
张大爷是个很实在的老社员,根本听不出我话里推辞的意思,急忙说:“那好啊,先让她等着。人家说了,等几年没关系,等你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龄再说,以后你去哪儿她跟你去哪儿!” 咳,这事还麻烦了呢!
接连好多天,我都在惶惶不安中渡过,散了工就关在屋里,生怕出门碰上那位秀娥。可还是没躲过去。一天,我正在房间里,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正是她。我问: “有什么事吗?”只见她手举着一枝钢笔,说正给爸爸写信呢,只写了一半没墨水了,问我有没有?我当时还真不用钢笔,因为乡下买墨水也挺麻烦的,只用元珠笔。 于是就跟她说:“很抱歉,没有墨水。如果急用的话我可以借你一枝圆珠笔。”她很爽快地答应说:“行!”于是就地迈步走到房间里来了。在我回头去抽屉里找笔时,她大大方方地坐到 了我对面小杜的床上。
我的心里当时真是又紧张又乱,因为我清楚她为什么来。什么写信啊,墨水啊都是借口,可我不能没有礼貌伤人家的自尊哪!当我将一枝三色圆珠笔递到她手上时,她丝毫都没有要走的样子,两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象要望穿我的一切。我绝没有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那么腼腆的姑娘怎么会这样勇敢!
她故意扯东扯西,问我一些个人和组里的事,我当时的回答肯定是语无伦次的。在她面前,我就是一个懦夫,一点回绝的勇气都没有。她告辞后好一会,同宿舍在村里小卖部当货郎的小杜才回来。他凑近我神秘地问:“怎么样啊?差不多了吧?” 原来这些都是张大爷的儿媳妇安排的,那天她故意让小杜待在小卖部里晚一些回来,让秀娥自己来找我。
我感觉这样下去不行,诚恳地找张大爷谈了一次。说这样不合适,让组里人和带队干部赵叔叔知道了要出大麻烦的。不仅我的前途受影响,秀娥的名声也受牵连,还是不要再来往了。那枝笔就不要她还了,就算我送给她的吧。
张大爷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再逼我了,让儿媳妇跟秀娥谈了话。从此后她再没有找过我,见了我都躲的远远的,我真觉得对不起人家。
一年以后,我考上了大学,离开了那个村子。三十年后,我故地重游,张大爷已经不在了,只见到了他的儿媳妇。当我提起当年的事时,她说秀娥早就嫁到东北去了,是一个有才有志的好姑娘!
三十年后与当年的“红娘”再相逢
原作于 11/06/2008 多伦多
我们那批知青下乡的时间不长,前后才两年半,年龄也小,因此还没有跟那里的青年人结成更加牢固的关系。也许再过两三年的话,跟农村人结成亲家的可能性会增大一些。
同为知青,谢谢你的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