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拥四爷为王谈何容易
奉天城里的老少爷们儿一个都没闲着,光奔辽阳这条道上就下去好几伙儿。
咱们先说马前卒跟尚三旗。
哥俩坐马车到了辽阳城,辽阳城不大,他们也没找地方住,先打听哪最热闹,打听清楚就去了。
说是最热闹的地方,跟奉天城里的北市场没法比,转了好几圈也没看见卖假药的。
小城镇不大,俩人沿着大街小巷溜达,也没见着白凤坡的影子。
马前卒说会不会躲亲戚家去了,尚三爷说那可不知道。但这路人一般没什么积蓄,三天不出来摆摊就得饿死,要不咱们现在住下,在这守三天,再见不着人回奔铁岭。
俩人找个小旅店住下,吃饱饭,躺房里休息。
马前卒觉着三天太久,他寻思出来转转,不管能不能找到人,都得去会张荣。
但这过场还得走,否则尚三旗会看出破绽,跟侯七那边没法交代。
就这样又呆了一天,第三天头上马前卒呆不住了,要去铁岭。
尚三旗也觉得在这耽误工夫,俩人雇马车又奔铁岭了。
马车走的官道,可就跟连升那伙人上一条道了。是个顶头碰的走法。
奉天城里的聪明人肇谅也没闲着,尤知府把家财都装跑了,他看见了。
这还了得,将此事报与山上首功一件,得赶紧动身。
尤知府的车队走官道,肇谅不能也走官道,他得走小路。坐马车也不行,太慢,他得跑到车队前头。
怎么办,去车马行租了匹马。
那位问了,肇谅会骑马吗?旗人小时候都得学点马术、骑射什么的,肇爷这身能耐骑时间长了不行,短途没问题。
就这么着,他从苏家屯绕过去,也奔向辽阳。
龚庆有跟郎桐这酒喝的又简单又痛快,几句话便解开郎桐心中疑云。龚师爷讲究啊,没把郎桐往这件事里面拖。
虽然龚师爷也是为了自保,但郎桐牵扯进来弄不好就得顶缸。
这事说清楚还不算完,龚庆有还有更要紧的事。
郎桐心说自己真是白活,只看见眼前的利,没看见脚下的险。这跟在奉天城里贪银子不同,这叫通匪。
龚庆有自己干了一杯,郎桐忙给满上:“师爷,郎桐没见识,眼皮子浅,愿听指教。”
“咱们跟着尤大人这么多年,你有否想过将来如何?”
郎桐刚才听龚庆有把尤知府比作狗。现在又问这句话,听出来师爷对知府大人不太满意。
其实他自己也不满意,可有什么办法,在人家手下当差,只是个小小的捕头。不听人家呼来唤去,丢了饭碗吃什么呀。
“知府大人虽然严苛,对下属还算体爱,小人不敢妄言。”
龚庆有笑了:“郎头,事已至此你还蒙在鼓里,这奉天城将要易主,你难道还没听说吗?”
郎桐哪能不明白龚庆有什么意思,这种叛逆的话他不敢说,也不敢接茬。
此般言论如同谋反,他龚庆有是一师爷,不算朝廷的人,自己可是正尔八经的大清衙役,不能随随便便就跟他搅和到一起去。
关内有人造反的事郎桐知道,这么大的事他哪能不知道。尤仲文转移家财他知道吗,当然知道,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不是还得老老实实当差。
尤仲文可以跑回老家,颐养天年。他郎桐不行,只能守着奉天城,哪都去不了。
郎桐打着哈哈,陪着笑,却没回答龚庆有的话。
龚庆有道:“郎头,今日摆酒一是赔罪,二是道别,兄弟离家多年,也该回去看看了。如今天下已乱,为官不易,我这个做奴才的更难。”
啊!龚庆有这话吓了郎桐一跳,龚师爷要是想走,那就说明尤仲文要走,莫非知府大人真要还乡了吗。
“师爷此言在下不明,为何双双返乡呢?”
这一句话就把郎桐暴露了,他怎么知道尤仲文要还乡,一定是他已经知晓知府转移家财的事。
龚庆有长叹一声:“你既已洞悉,咱们就别绕弯子,今日我只想跟你交个底,大清国要亡,你不做打算,只恐来日后悔。”
郎桐彻底糊涂了,自己跟龚庆有没那么深的交情,今天他的话句句都是杀头之罪,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师爷,天下事自有因果,非我等小民可知,你已找好退路,我没地方去呀。”郎桐满脸无奈。
“如今革命党举事风起云涌,势不可挡。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清朝的活儿不能干了,想要在奉天城留存立锥之所,必早投明主再造前程。”
龚庆有话里有话,郎桐慢慢有点明白了。
好啊,龚师爷不是想回乡,他是有奔头了。就这句早投明主,已经说明龚庆有找着下家了,会是谁呢。
革命党一来,大清的官算是完了,除非龚师爷与革命党有染,不然再无明主,他没地儿去。
话已至此,郎桐得细问问。龚庆有跟自己说这么多,是不是要拉着自己一起去。若是真有位即将得势的人物,随着一起建功立业,说不定比做一捕头更有出息。
“天下大乱并非坏事,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谁不想轰轰烈烈。要是真有顶天立地的英雄,郎桐倒是愿意紧随,干一番大事。”
瞧见没有,奉天城又一位想造反的。
龚庆有低声道:“谁为明主?”
郎桐瞪大眼睛,等着下文。
“自立为王尔!”
郎桐傻了,这叫什么主意,自立为王,喝多了吧。
“师爷说笑了,一介草民怎可以王自居,使不得使不得。”
郎桐觉得让龚师爷耍了,自己说了心里话,人家放他鸽子。
“哎……此言差矣,你我虽为布衣,但有人天生龙种,咱们推举此人,定可成事。”
没等龚庆有说完,郎桐立刻就明白了:“你是说……乌老四?”
有人想拥立乌四爷为王,与革命党争夺天下。那么咱们这位王爷在做什么呢,不怕您笑话,他正预备去找洪熙逗焖子呢。
乌四爷路过聚雅轩,忽然萌发奇想,他得进去挤兑挤兑洪熙。
说干就干,转身推门就进去了。
洪熙最近心情不好,脾气也大。
肇谅惹了事跑了,自己又被衙门逮去一回,后有稀里糊涂给放了,一身的怒气。
别人他也逮不着,成天拿拴子出气,从早骂到晚。今天跟往日一样,正在店里跳着脚的骂,
拴子站那就跟没听见似的,两眼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洪熙骂累了,想喝口水,刚端起茶杯,铺子门帘一挑,乌四爷进来了。
看见乌四爷,洪熙火气更大了。好嘛,还有脸来我店里,喊人逮我的事忘了,天下还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四爷看见洪熙就高兴,上一回折腾洪熙个底儿掉,这回还知道了他的底细,肇谅在哪自己也知道,简直就可以玩弄洪熙于股掌之交。
洪熙不开口,不跟四爷打招呼。拴子本想招呼一句,被洪熙支到后面做饭去了。
四爷一看洪熙这德性,高兴坏了:“洪老板,有日子没见着了,气色不错。”
洪熙不吭声,懒得理四爷。
“干嘛呢,哭丧个脸,皇上死了?”
这句话洪熙不敢不接,再不出声就是跟四爷一起羞辱皇家。
“大逆不道,敢咒我们圣上,想谋反啊你。”洪熙知道四爷是皇亲,皇家败类。
四爷满脸堆笑:“洪老板,一起高兴高兴,我那瓶子,就是你见过那个……”
洪熙假装不在意,可心里太想往下听了。
“我把那东西卖给尤仲文,你猜猜卖了多少钱。”
“又没卖我,我管你那闲事。”嘴上说不管,心里已经有了价码。
四爷伸出巴掌,洪熙刚要喊:“五万?!”四爷又缩回一个手指:“四万,怎么样,没亏着我吧。”
四万也不少,就那么一个小破瓶子,还是康熙年的,没那么值钱。
“尤知府有的是钱,脑袋也大,卖的挺好。”洪熙忍不住还是夸了四爷一句。
“当初多亏没卖给你,不然卖亏了。”四爷是故意来气洪熙的,洪熙要是急了,冒犯自己,就叫巡街的抓他。
洪熙那是买卖人,啥人没见过,他知道四爷故意挤兑他,所以并不生气。
“你那东西惹祸,便宜我也不要,聚雅轩不做你生意。”
四爷乐了:“买卖买卖,有买有卖,你不买我也没辙。好东西有人收,奉天城又不是只你一家铺子。”
洪熙心想你有病吧,没事跑我这显摆什么,我稀罕你的东西?你个丧门星。
俩人唠不到一起去,挺没意思的。洪熙想找个茬送客,说道:“我还没吃饭,要闭店吃饭。乌先生请回吧。”
四爷一听不干了,你开店做生意怎么还敢逐客,太没规矩了。不行,打死都不走。
“喲,这都什么点儿了,还没吃饭。我刚从天合当出来,做了笔小买卖,那的东家、掌柜觉着我吃亏了,请我吃饭。凤凰坞的厨子,还不错。”
洪熙闻听天合当,脸色微变。又听做了票买卖,好奇心就起来了。
这位乌四爷了不得啊,家里还有好东西。古玩行的人都这毛病,听着有好东西都要扫听扫听。
洪熙绷不住了,他要探听 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