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 镖车出奉天张统领转运
孔祖仁终于来了,郎桐长出了一口气。
当大哥难啊,平常得端着架子,遇事还不能慌张。明知大难临头也不敢失态,一切听天由命。
“祖仁啊,人找到了吗?”
郎桐心里清楚孔祖仁没找到白凤坡,但还是得问一句。
孔祖仁摇摇头,没言声。
“找不到人,这出戏怎么收场?”郎桐又问。
戏?孔祖仁心中不悦。眼瞅着要出人命,抓不到白凤坡侯家还不得拿自己出气,他那姐夫不得把我崩了。
“大哥,这哪是什么戏,分明是火焱山,过不去就丢命,这样的戏兄弟我可扛不住。”
郎桐笑了:“侯家拿了你的银子,你已然开罪,他们再凶恶也不敢取你性命,把心放肚子里吧。”
孔祖仁已然领教了侯七的厉害,那天侯七带人过来抓白凤坡未果。回头就找到孔祖仁的家,进门就亮家伙,都是短枪。
那天孔祖仁要是舍不得银子,当场他们就能开枪。临走还放话,找不到白凤坡,孔祖仁顶罪,巡防营新军统领张荣过来拿他。可把孔祖仁吓坏了。
郎桐摆摆手:“你是被人家吓傻了吧,侯七那是吓唬你呢。”
孔祖仁眉头紧皱:“不像是吓唬,我看那侯七眼珠子都红了。”
郎桐道:“侯七高堂死的冤枉,还是他一手造成,那会儿他恨不得杀尽天下人。但你已经给他赔了钱,他再回来找你被道上人耻笑。况且,他若杀人,他姐夫未必保他。”
孔祖仁不明白了,巡防营统领官职虽然不大,那也是手里有枪的主儿。张荣保侯七应该没什么问题,只要侯七没杀知府大老爷。
郎桐说你糊涂啊,侯七是借着他姐夫才敢人五人六的。他要杀人得他姐夫点头,你想想就算张荣同意杀白凤坡,也不能点头杀你呀。
孔祖仁说逮不着白凤坡,我得顶罪呀。
挺聪明个人,遇事就糊涂了,孔祖仁难成大事。
郎桐道:“侯七杀白凤坡那叫为母报仇,张荣拦不住他。可杀你就叫滥杀无辜,张荣一定不肯。江湖上的规矩是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出事就抓上家,那街面的买卖谁还敢做了。”
是这理儿,听到这孔祖仁才送了口气,他太怕侯七手里的枪了。孔爷也有枪,但侯七敢杀人,孔爷不敢。他只是仗势欺人的小流氓。
郎桐又说:“侯七乱杀人,要是被官府拿了,他姐夫未必保他,知道为什么吗?”
孔祖仁摇摇头。
“你往日的聪明劲儿都哪去了!侯家只有姐弟二人,你好好想想。”
孔祖仁一下就明白了。
“大哥的意思是,侯七一死,全部家产都归张荣了?”
郎桐点点头:“那侯七尚未成家,他姐夫等着他出事呢,哈哈哈哈。”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孔祖仁恍然大悟,忙起身拜谢郎桐指点。
这会儿俩人才点了酒菜,边喝边聊。
“哥哥点化,我才醒悟,这几天可把我吓坏了。现在好了,我逮住白凤坡就能交差。”
这还惦记白凤坡呢。
“糊涂,你抓着白凤坡不是给我惹麻烦吗!”郎桐怒道。
孔祖仁又糊涂了,整件事他就没明白过。
郎桐就把侯家可能把白凤坡先打个半死再送衙门的事说了一遍,孔祖仁总算核计明白了,赞颂郎桐高明。
俩人商量了个法子,侯家一定撒下多路人马去找白凤坡,倘若真的找着了,还给打个半死,那时衙门不收,侯家伤人致残就是罪过,相干人等一个都跑不了。
到那时,孔祖仁掏的银子就能翻倍拿回来。只要官府不追究,侯七和张荣还欠下一个大大的人情。
此谓一石二鸟之计。
这事商量好了,郎桐只等第二天去找龚庆有,把这事通禀一声,来日也好应对。
龚庆有从奉北镖局回到尤府,跟尤仲文禀报,尤仲文鼻子都气歪了。
小小镖局胆子不小,奉天知府的差事都敢拒绝,等局势平稳一定找个机会给他们好看。
好在还能借来镖旗,至于那个叫田五牛的镖师有没有能耐,谁都不知道。既然名声在外,也只能指望这名声保着这些车马了。
龚庆有说今晚镖师带着镖旗进府,明天起大早出发。
尤仲文说他不管了,由龚庆有接镖师,明天出发的时候他来送行,他还得去安抚大奶奶,这老妇人不愿意回去。
龚庆有带着连升,在前厅候着。直到晚上八点多钟才有家丁来报,说奉北镖局的人到了。
龚庆有说了声请,和连升忙出去相迎。刚出前厅的门,就看见从旁门进来一人,身着黑衣黑裤,腋下夹着包袱,没带兵刃。
待来人走近,才看清楚是位老者,面色黝黑,双目炯炯,大概六十多岁。
龚庆有抱拳拱手:“来者可是奉北镖局的田老英雄?”
来人单腿打谦请安:“大人,您吉祥。”
龚庆有上前搀扶:“老英雄快快请起,在下龚庆有等候多时。”
客套完了进到前厅,安排落座、上茶。龚庆有道:“田师傅,镖旗可否带来呀。”
田五牛打开手中包裹,拿出一面旗子。龚庆有接过来,跟连升一起展开来看。
旗面上掐金边走金线,绣了两个斗大的字:“奉北”。就再没别的了。
龚庆有让连升把旗子叠好,交还田五牛。
“老英雄,关外沿途哪里最过凶险,我等该如何防范。”龚庆有问。
田五牛道:“无从防范。”
连升听了在一旁偷偷乐,这老头如此耿直。
这句回答把龚庆有也造一楞,自己没说一样。
“那我等该如何是好?”龚庆有接着问。
田五牛把镖旗包好,塞到怀里。
“我在明,敌在暗,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方可化险为夷。”
怎么个办法呢,田五牛说了,镖局押镖靠的就是名头。常年累月走南闯北,要是靠镖师杀出重围,纵有千军万马也不够人家杀的。
所以靠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才最重要。
龚庆有点头称是,又问:“那要是遇上不给面子的呢?”
田五牛说了,如果不给面子,小股土匪就得杀败他们。要是成名的悍匪,不把东西放手,就得把命搭上。
“如此说来,老英雄是未遇悍匪,还是名满天下呢?”
龚庆有的意思是说你这般年纪,毫发无损,是靠万儿响还是没有厉害的角色劫你。
田五牛笑道:“只靠菩萨保佑。”
连升又笑了,这老头鸡贼呀,总跟龚师爷穷对付,一句有用的都没回答。
龚庆有也听出来田五牛不正面答话,这老头说话留半句,是个江湖人。
如此一来也不用闲聊了,将连升和亲兵的把总介绍给田五牛。
这一趟差事由田五牛领头,尤知府的亲兵卫队听田五牛调遣,连升给田五牛做随从,负责伺候照料老镖头。
实际上就是让连升盯着田五牛,怕他中途有变。
亲兵的把总听说过田五牛的名头,那是崇敬有加。这样一来几个人倒也融洽,路上不会有什么分歧。
田五牛到院子里查看车辆,清点了货物。
龚庆有告诉他还有尤知府的夫人同行,田五牛也没反对。只说亲兵卫队都去保护夫人,车马这边他和连升还有脚夫照看即可。
一切安排停当,给四个人摆了一桌酒席,算作送行。
怎么四个人呢,连升也上桌了?
那是,连升现在不是奴才了,人家算是龚庆有的朋友,龚师爷请来帮忙的,得以礼相待。
第二天早起,尤知府亲自送行,又赏了田五牛一封银子。
田五牛三人给尤夫人见过礼,尤夫人带了丫鬟仆人七、八个,这行人共有六十多位,浩浩荡荡就出发了。
北大营中一片忙乱,运送粮草的马车进进出出,装着武器弹药的车子也在库房门口搬上搬下。
统领帐中张作霖顶盔冠甲,正拿着一封书信观瞧。
这封信是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写来的,信中告诉张作霖,南方已经失守。奉天作为东北第一重镇决不反清,要严加防范,如有革命党的苗头立刻绞杀,不可姑息。
赵尔巽远在黑龙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给张作霖写的这封信,就是告诉张作霖,我赵尔巽保朝廷,你要跟我一条心,咱们就防着革命党,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你要是跟革命党一条心,也行,现在就可以举事,别等见面伤了和气。将来刀兵相见是各为其主,咱们俩无冤无仇,用不着你埋伏我,我埋伏你。大大方方的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张作霖看完信,递给身边的副官,副官看完对张作霖道:“赵大人这是要一句话,将军想如何回复?”
张作霖手扶腰间的配刀,开言道:“朝廷待我不薄,作霖食国家俸禄,自当保大清社稷。你回信给赵大人,说前路都统唯总督大人马首是瞻,誓死效忠皇上。告诉赵大人,前路巡防营已派出重兵,在各关隘要道加强戒备。只等总督大人回奉,再做图谋。”
副官领命下去写回文,张作霖对帐中几位武官说道:“南方革命党起事,只恐关外有内鬼接应,即日起,巡防营加强戒备,奉天城宵禁。发现不轨者先杀后问,决不 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