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肇谅遇土匪棋高一招
肇谅从辽阳城出来,坐马车回奔奉天。
他听说武昌城有人起事要推翻清廷,好像还有人响应,整个南边都乱了。
是真是假他不知道,所以急着回奉天印证一下。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开启了乱世,正好自己是闲人一个,那得瞅瞅有什么便宜门儿,比如哪个大王招兵买马,就凭自己的机灵劲儿,谋个一官半职不在话下。
虽说自己本行是当铺,可谁愿意一辈子窝拦柜后面。爷们儿就得封狼居胥,光宗耀祖,不干出点名堂枉活一世。
马车走了几个时辰,离奉天不远了,车把式说前面就到十里河,过了十里河就是苏家屯,也是奉天地界,就算到家了。
马车晃晃悠悠,天气还热,肇谅困劲上来了。坐在车厢里直冲嘴儿,眼睛时睁时闭,半睡半醒。
走着走着马车忽然一停,差点把肇谅晃倒,肇谅一下就醒了。刚要发作,车把式道:“大爷,前面好像有胡子。”
肇谅探头向前张望,大道中间果然站着几个人,离的太远看不清。心想这都快到奉天了,怎么会有土匪呢。
辽西有土匪,可没有到奉天地界抢劫的。
奉天守军中有个统领叫张作霖,此人最恨土匪,让他知道有人在自己地面儿作案,豁出命也得捕获,杀无赦。所以这段路上不该有土匪。
肇谅没往心里去,想安慰车把式让他继续向前,可他无意中向后一看,大事不好,车尾方向的路上也站了几个人。
这就不对劲了,前有围堵后有追兵,已然是走投无路。
肇谅一想,身上有二百两银票,这要被胡子抢了,那自己可就啥都没有了。甭说回奉天干一番事业,没准连性命都保不住了,依此看来天下果然大乱,连山上的都不怕张作霖了。
马车不敢走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肇谅问车把式认识不认识这一片的胡子。车把式嘴里骂了一句,也不搭话。
路上的那几个人正往马车这边走,肇谅想把银票藏起来,找了半天也没有稳妥的地方。就这么一耽搁,马车前后的两伙人都到了。
前面那伙人当中有人喊话:“车上的朋友,赶紧下来吧,这好山好水的,也不停下瞅瞅。”
完,就这口风除了胡子没有这么不着调的,什么就好山好水,在哪呢?
车把式把马鞭扔在车上,跳下马车,满脸堆笑:“大爷,我送这位爷回奉天,没带钱财,我就赚个车脚钱。这马车是从东家那租的,跑完了这趟活儿交租子还马车。咱们不是有钱人,都不富裕,都不富裕。”
那人把车把式推到一旁,嘴里说道:“知道你没钱,你那马车我也用不上,可这位爷穿的这么体面,他要不富裕可没人信。”
说着话就跟肇谅脸对脸了。
说肇谅穿着体面,是因为他那袍子是新买的。土匪什么都抢,抢衣服抢帽子都不算新鲜事,肇谅倒不在乎这件衣服,他担心那两张银票。
“大爷,我也是穷人,身上穿的也是借的。今儿让你费心了,我这还有点,你们哥几个拿去买盒烟抽。”
肇谅边说边掏出几块碎银子,有那么五、六两。
那人也没客气,接过碎银子在手里掂量掂量。又伸出另一只手摸摸肇谅身上的袍子。
“布料挺好啊,脱下来我试试合身不。”
银票在袍子里怀揣着呢,要是被人家扒了,穿在胡子身上,那就等于人财两空,这袍子脱不得。
“大爷,大冷天的可别让我脱衣服,我呀,身子骨弱,脱衣服准着凉,回头大病一场不合适,您高抬贵手。”
肇谅坚决不脱袍子,那人皱起眉头,回头看看身边同来的人,看情形要喊人用强。
胡子们人多势众,肇谅不是对手,想来袍子保不住了,眼珠一转:“几位大爷,我听说山上有个八不抢的规矩,是不是有这事?”
那几个人楞了,都打量起来肇谅。过了一会儿那人才说道:“知道的还真不少,哪个窑的朋友啊。”
肇谅一听不好,把自己也当土匪了。土匪的说道多,这名头可不敢冒充,说的不痛快就能丢命,得赶紧正名。
“不是不是,我是奉天城里做小生意的伙计,几位爷的大买卖不敢染指。”
那人好像很无奈,嘴里骂道:“妈的,你事真多。问到这儿了我就得给你叨咕叨咕,你要是能占上一条,我们腾出条道给你走。”
肇谅心中一喜,土匪有八不抢这事他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土匪有规矩,有八类人不可以抢,遇到土匪时得问这件事,土匪必须回答,只要占上一条就可以免受掠夺,也算是根救命稻草。
那人清清嗓子:“听好了啊,一不抢……”
肇谅竖起耳朵。
“瞎子聋子有残疾的不抢!”
那人说完瞅着肇谅,肇谅摇摇头,一样都不占。
“二,节妇孝子不抢!”
肇谅一琢磨,节妇跟自己不挨边,孝子嘛……这事没人给证实,况且自己也算不上孝子。于是,又摇摇头。
“三!寡妇独子不抢!”
肇谅又摇摇头。就算自己是独子,人家也不信,白耽误工夫。
“四!婚丧嫁娶非仇不抢!”
哎!这条有机会,肇谅与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非仇不抢自己占这条。
“大爷,咱们头回见面,哪来的仇呢,这个非仇不抢就是说我呢,咱俩没仇,你不能抢我。”
那人乐了:“咱们确实没仇,天下人都跟我没仇。”
肇谅连连点头。
“可天下的钱跟我们有仇,杀富济贫听说过吗,你有身上这件袍子就该抢。”
好嘛,真是胡子啊。这就叫不讲理,就一件袍子我就算有钱人了,还杀富济贫,我哪富了我。
肇谅本想跟那人掰扯几句,转念一想不行。这件袍子虽不算富,可那二百两银子就得算富户了,总盯着这条会吃亏。
“五!娼妓老鸨不抢。”
“六!学生苦力不抢。”
“七!先生郎中不抢。”
“八!清官还乡不抢。”
那人说完了,肇谅哪条都不占,倒是车把式占了一条,人家算苦力。
看来这八不抢救不了自己了,肇谅还得想辙。
“大爷,我这袍子孝敬您倒是可以,可我算不上富户,您劫我济贫不管用。我再问一句,除了这些还有不抢的吗?”
这句话把那人逗乐了,拍拍肇谅肩膀:“从没见过你这么墨迹的,也该着我们今天不方便,好久不出来干活了,再不抢点祖师爷不高兴,回头再不赏饭,那不如同自己砸自己的窑吗。”
这下肇谅听明白了,这伙人出来抢劫只是走个过场,对祖师爷有个交代。
就好像一农民,要是总不种地就失了农民的本分,谁还把他当农民。上天哪还会给他好收成。
土匪也是这样,只要想吃这碗饭,那就不能丢了手艺。纵然腰缠万贯,时不时也得出来干一家伙,以证不失本色。
事到如今,肇谅只能把袍子舍了,保住银票。这些人说的明白,干这趟活儿只是为了有个交代,不指望发财。可袍子没了自己穿什么呀,深秋时节白天热,早晚还冷,自己着凉刚好,不能再冻着。
“哟,原来是孝敬祖师爷,那我可不能耽误几位的正事,这袍子,我舍给您了。可您也得给我再弄件衣服呀,就这么光着我怎么回家呀。”
那人闻听也是一楞,没想到肇谅这么懂事。可荒郊野外的哪有衣服给他,一时到为难了。
肇谅开始装作脱袍子,又是拧身又是弯腰。他想使劲折腾,趁土匪不备把银票掏出来藏好。
那人眼看肇谅真要脱,就有点犹豫。肇谅解开纽袢的时候,那人说话了。
“别折腾了,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拿出来一样半样的就放你走,你这袍子也不值几个钱。”
要值钱的?肇谅身上哪有值钱的,有的就是那两张银票,这些可不能给他们。
“大爷,我这小门小户的,带着的都给你了,哪还有值钱的。”
那人有点不耐烦,对身后的土匪说道:“这趟活儿干的这么墨迹,你们上去搜搜,没值钱的让他们赶紧走。”
话音一落,上来俩小子,按住肇谅开始搜身。肇谅一看完了,银票保不住了。
果然,两张银票被搜出来,那人俩眼睛立马就立起来了。
“好小子,敢蒙我,干货还真不少。今天爷心情不错,换作往日,现在就把你勒死。”
这帮人得了银票要走,肇谅不干了。他家里外头就剩这么点,都被胡子抢走了还怎么回奉天城,连车脚钱都给不上。
肇谅跳下马车,拦在那伙人跟前,他可真是要钱不要命。
“慢走!”
肇谅一声断喝,还真把胡子们叫住了。
“你们不能全拿走吧,怎么也得给我留一半,各位大王杀富济贫,我又不是富户。你们留一百两算是给祖师爷交差,给我留一百两,我还得活命呢。”
八成是胡子们头回遇见被抢劫还讲价的,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肇谅。
肇谅气势来了,又喊了一句,那人咧嘴乐了。
说了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