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脱难才住店又闻武昌造反
马前卒与尚三旗逃出奉天城,马不停蹄奔往抚顺。哥俩都是惊了一身冷汗,都知道这一次若是被逮回去,定死无疑。
抚顺距离奉天不远,百八十里地,道也好走,而且沿途没什么岗哨。祥德旅馆在奉天城外,故而路上也算顺利。
尚三旗原本是不愿意回老家,家里的那点产业都败光了,出去转了大半年,也没衣锦还乡,脸上挂不住,也没地儿住。
今日不同,马爷跟他在一起,马前卒身上有钱,有二百两银子呢。这位马爷是外乡人,到了抚顺人生地不熟,那就都得听尚三旗的,那些银子都得归三爷支配。
尚三旗身负重伤,一时半会儿什么都干不了,吃饭成了愁事儿了。眼下正好,傍着马爷衣食无忧。
“马爷,我就不明白了,眼瞅着咱们要栽,捕快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马前卒也不明白,一道上都在琢磨这事。
按官府的脾气,到嘴的肉不能不吃,就这样说走就走,好像还不是乌先生帮忙说和。因为如果乌先生势力够大,那么官府的人就不会到旅馆里抓人,奉天府出了什么事了呢。
马前卒不吭声,尚三旗也懒得琢磨,只要回到抚顺,想抓他尚三爷就难了。
第一尚三旗对这边地形熟,山里也有藏身的地方。二来还有些朋友,危难时刻只要肯花钱,还是有人帮他。
快傍晚的时候,马车进到抚顺界,尚三旗又给车把式指了条路,往他老家去了。
马前卒不想离奉天太远,一但到了乡下,出来就很麻烦。乡下又消息闭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的事还没办完,不能陪着尚三旗在这耗着。
“三爷,你家还有多远?”马前卒问。
“还有三十来里地吧,一个多时辰准到。到家就好办了,我请马爷喝酒,以谢救命之恩。”
马前卒闻听觉得太远,他只想安顿好尚三旗再返身奉天。如果一但到了乡下,出来进去的耽误工夫,他没那么多时间。
“三爷,咱们住县里吧,给你找个安身的地方,我还得回奉天,不能陪你。”
尚三旗一听那可不行,你回奉天了我怎么办。自己没钱怎么活,除非给自己留一百两,可这种话又说不出口,惹得他满脸的不高兴。
马前卒叫停马车,让车把式回县里。车把式有点不高兴,说好了这趟活儿只到抚顺,这一会儿乡下一会儿县里的紧折腾,还让不让自己回去了。
马车调头往县城方向走,尚三旗对抚顺县里也不太熟,早先只是卖山货的时候才进城,城里人坏呀,没少坑他。他吃亏还讲不出理,别提多窝火了。
“马爷,我这状况啥都干不了,你把我自己扔这,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你让我怎么活。”
尚三旗很怕马前卒把他扔下,这就得先透话,期望马爷给他留些银子,兜里有了银子,亲爹死了都不怕。
“现下天色已晚,咱们先找个旅店住下。明天去选个体面的宅子,三爷住里面养身体,一应的花费从我这出,你放心吧。”
马爷肯出钱,尚三旗悬着的心略有放松。
“唉……都怪我拖累马爷,我这腿脚走路都费劲,又怎么洗衣做饭,就算你给我留钱,我也花不出去呀。”
尚三旗是真让马前卒头疼,不但要给他租房居住,看样还得给他请个人伺候。没想到善念一起,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马车行到抚顺县城边上,马前卒说不要往里走了,找个旅店先住下。
拐过几条胡同,路边有个小旅店,马前卒说就是这儿了。跟车把式算了车脚钱,又给加了点,马车回转奉天。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马前卒四下看看没什么人,才上前敲打店门。店门一开,出来个伙计,上下打量马前卒,又看看他身后的尚三旗,还没开口,三爷先说话了。
“怎么着,有住店的不乐意呀,瞅什么呢,还不赶紧往里让!”
店伙计白了尚三旗一眼,马前卒心说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找打架呢这是。没等马前卒说几句客套话,三爷又说了。
“跟你说啊,城里的侯七是我兄弟,侯七听说过吧,明天你去找他过来,就说他三哥到了,赶紧过来见礼。”
尚三旗这番话还真管用,那伙计卡巴卡巴眼睛,回身推开两扇店门,喊了声:“东家,有贵客。”
马前卒可不知道侯七是谁,想必在抚顺城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这名字太难听了,一听就不像好人。
马爷扶着尚三旗走进店里,有个穿长衫马褂的老者迎出来,伙计先给介绍,说这二位是侯七爷的朋友。
老板听侯七二字脸上带笑,也没废话,直接把这俩人带进一间上房,都没谈价。
尚三旗觉得有面子,看见有炕,立马趴上去,又扭头道:“弄些酒菜,爷爷饿死了。”
老板和伙计退出屋外,马前卒也跟了出来,问老板这间房什么价。
老板说既然是侯七爷的朋友,看着给吧,多少都无所谓。哪有这么做生意的,这不成遭抢了吗。
马前卒掏出二两碎银子递给老板:“东家,一码归一码,住店给店钱,再烦劳给弄些吃的,一会儿还有事托付您帮忙。”
听马前卒的口音是外地人,也搞不清俩人是什么来头,老板勉强接过银子,安排伙计去备酒菜。
马爷回到屋里,问道:“出门在外莫要惹事生非,你刚才大呼小叫也不怕露了马脚。在这儿案发,谁人来救。”
在奉天城还有个乌先生,不管真假保着二人没吃大亏,可在抚顺地头,不认识这样的人呀。
尚三旗嘿嘿一笑:
“马爷甭怕,城里的侯七我认识。这侯七爷算是号人物,他姐夫是奉天新军的统领,他在抚顺那叫脚面水平淌,没人敢惹。”
三爷的话马前卒不敢信,有侯七这号人物马爷倒是信,但尚三旗与这样的人交情好他可不信。
不大会儿伙计端来酒菜,二人吃饱喝得。尚三旗累了一天,又多喝了几杯,倒炕上睡了。
马前卒出屋去前面找老板,想托付他给找个院子安顿尚三旗,还想找个人伺候他,没人帮衬不成。
还没走近店老板,就听见主仆二人在说话。
店老板道:“那人真是侯七的朋友?”
伙计道:“八成不假,他还让我明天去找侯七过来见他。听口气排场还不小。”
店老板又道:“倘若当真,咱们还真得加着小心伺候。侯七那姐夫即将得势,早先咱们得罪不起,往后就更得罪不起了。”
伙计频频点头,说去后面打盆热水,给侯七的朋友烫烫脚。
马前卒刚听三爷说侯七的姐夫是奉天新军的统领,这又听说即将得势,不免心中核计。清军中的新军都是近些年成立的,并不比八旗军得宠,新军怎么可能得势呢。
想着走着就到了店老板面前,躬身施礼:“给您添麻烦了,在下谢过。”
店老板连忙还礼,应到应该的应该的。
马前卒道:“我那兄弟身染微恙,恐需将养几日。老板可知哪有干净院落,我等租住下来也好调理身体。”
老板想了想,说抚顺城人烟稀少,空房子有的是,明天带着马爷出去选选,不成问题。
马爷又说还得找个人伺候尚三爷,老板说闲人也多的是,这点事都包在他身上。
事办的挺顺,马前卒心里高兴。这就又跟店老板闲扯了几句。
“东家,我听侯七爷的姐夫是新军统领,新军在八旗营中并不受待见,您刚才怎么说新军要得势呢,莫非皇上要大力提拔不成?”
八旗营中的新军将领大多是留洋回来的大学生。
有留德的、留英的、留日的,学的都是现代军事理论。这些人在清军中组建新军,从制式,服装到武器、操典,都是外国人那套。
大清的老牌将领不稀罕这些,只是当年光绪帝喜欢,才沿留至今。新军在各个州府的清军中都有建制,人数不多。奉军中有两个巡防营是新军建制,平日里也没人搭理他们,全国各地都是这样。
店老板听马前卒这么问,眉头一皱,又左右看看,低声道:“侯七爷的姐夫是奉天新军巡防营的统领,您不知道?”
马前卒哪知道啊,于是告诉店老板,自己跟屋里那位爷是在奉天结识的好友,抚顺这边的事一点都不知道。
店老板又想了想,好像有话想说又不敢说,支支吾吾。
马前卒见他为难,就说不说也罢,就当自己没问。
刚要往回走,店老板压低声音:“您有所不知,侯七爷的姐夫叫张荣,手下有新军五、六百人,原本是不受重用,远在吉林一带布防。可昨天有关内的老客过来说,说是武昌城的新军哗变,倒反朝廷,已然得手。周边府县响应,南边已经乱起来了。”
店老板说到这儿,马前卒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那新军虽然人少,可带的家伙厉害,八旗兵根本不是对手。您想啊,张荣统领也是新军,那些反叛要是成了气候,张荣岂不是即将得势吗?”
没想到关内同志已然动手,可马前卒尚未与奉天革命党接上关系,这可如何 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