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前卒听罢尚三旗顺嘴胡咧咧,偷眼瞧瞧乌四爷,只见乌四爷脸色铁青、胡须倒立、血脉喷张,眼瞅着就要发飚。
不至于吧,这位乌四爷对革命党如此仇恨,莫非是官府的人吗?
乌临江当年参与戊戌变法,那是为大清朝好,那叫改良。虽被叫做乱党,可实际上并无推翻大清之意。
哪有满清后裔推翻满清的。
现在不同,革命党这伙人不是为了大清好,只是为了推翻朝廷,要改朝换代。
乌老四再不得意朝廷也不能同意有人推翻,所以只要听到革命党三个字便恨的咬牙切齿。
今天尚三旗自称革命党,乌四爷自然生气。
马前卒觉得气氛不妙,尚三旗的话得罪人了。虽说还不知道来人什么底细,可光天化日大呼我是革命党,这不是作死吗。
“乌先生,这位是我的朋友,尚三爷,他刚刚是在玩笑。其实他落得今日是因为一桩盗案,被官府所伤。”
马前卒赶紧给尚三爷往回圆,眼前这位乌先生可别一气之下喊来官差,再把他们擒了。
乌老四一看尚三旗面相就不是正常人,一脸的愚昧。故此三爷的话他也将信将疑,此刻马前卒一接话,四爷倒想听听有什么盗案,如若马前卒扯谎,没别的,上街喊差役拿人。
敢反大清那还了得,我乌老四第一个不答应。
马前卒就把尚三旗误盗了尤仲文的顶珠,在天合当案发,后有捕快唆使尚三爷自认革命党,言说可得活命。
果不其然,奉天府真的释放了尚三爷,只不过死罪已免,活罪不饶,打了三爷二十刑杖。那尚三爷只知自称革命党才可免牢狱,所以刚才如此叫嚷,只怕乌先生多疑。
四爷听完这段闹糊涂了,首先尤仲文丢顶珠的事他没听说,奉天衙门的人嘴太严了。
其次,压根不信还有自称革命党能免死的,尤仲文还把革命党放了,这件事里面一定有人疯了。不是说故事的就是听故事的。
尤仲文私放革命党,这个把柄乌四爷算是拿住了。
乌老四那脑子不白给,尚三旗刚才说的是“我们”是革命党,这个我们一定包括马前卒,那这马前卒的“革命党”名头又是从哪来的呢。
“马爷,这位尚爷的事我听明白了,您也是革命党,您又是怎么码子事呢?”
乌四爷如此一问,马前卒不好答了,他可是货真价实的革命党,再想编故事已来不及。
就这么一犹豫,四爷一挑眉毛,已是起疑。这时候炕上的尚三旗说话了:“这位爷,马爷是唱曲的,他是腊八节那天晚上被抓进去的,那天晚上抓谁谁是革命党,要是抓了你,你也是革命党。”
四爷一听这叫什么话,腊八节抓的都是革命党,那重阳节抓的还都是尤仲文他爹呢,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派胡言,你家四爷怎会是革命乱党,真乃笑话。”
乌四爷懒得问了,问明白了都是病。要说这马爷还有点革命党气质,炕上那位就是一胡子,他想革命也没人要他。
“您二位想住多久。”四爷问。
马前卒听出来乌先生不想细问,于是答道:“我们小住半月,只待尚爷能够行走,立刻另寻居所。让乌先生费心了。
言罢一揖到地。
那就住吧,只要不是革命党,话说回来,是革命党自己也懒得管,他尤仲文都不管,自己显什么大眼儿。
“既然如此但住无妨,有人刁难就说小酒铺子的乌老四安排你们住的,店饭账算我的。走了。”
乌四爷起身就走,马前卒躬身相送。这下好了,有人护着,还给结店饭账,旅店老板再也不会折腾他们了。”
“四爷大恩,在下铭记。店饭账还是我等结算,不敢有劳四爷破费。”
哪有见面就花人家钱的。
乌老四头也没回:“几两散碎银子算不了什么,小炮台送来的人就是我乌老四的人,花俩小钱儿应该的。马先生留步,有空去我那喝点,酒不错。”
四爷在前面走,小炮台在后面跟着,高兴的不得了,太有面儿了。
走到拦柜的时候,乌四爷跟大祥耳语了几句,大踏步的走了。
马前卒把他们送到旅店门口,帮忙叫了辆洋车,目送二人离去。
送走四爷他们,马前卒回到店里,看见大祥还在张大嘴巴。走过去拱手致谢:“给掌柜的添麻烦了,在下有一事相问。”
大祥看着马前卒,一脸的不解。
“那位乌先生何许人也,竟如此慷慨?”
阚云祥嘴巴张的更大,折腾这么热闹,你会不认识他?
奉天衙门的龚庆有跟尤知府商量好对策,这就又筹划去买礼物,好跟尤大老爷一起再去下帖子宴请张作霖。
尤仲文说别去买了,自己家随便拿一件得了。龚庆有一听那更好,自己省得出去费事。
尤知府回去准备礼品,安排时间。龚庆有也没什么事,这就想起来乌老四给自己下书,要找自己喝酒。
心想是不是乌老四把钱准备好了,不好意思送过来,想让自己去取,那还真得去一趟。
他倒是想的美,乌四爷那边都快破产了,他可不知道乌老四想求他去找张作霖要瓶子。
这天下午没什么事,龚庆有叫车奔城外小酒铺子。
一进酒铺子就看见乌四爷正在自己那张桌边坐着,桌子上有酒有菜。
最咋眼的是桌上还有一个锦盒,那锦盒看着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跟装端砚那个仿若。
转念一想,这款锦盒多的是,哪能就是自己送礼那个。乌四爷近在眼前,没工夫琢磨一破盒子。
四爷一看龚庆有来了,赶紧起身相迎,甚是恭敬。
龚庆有觉得不对劲,乌老四出血掏钱哪能这么高兴,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今天是来拿钱的,这等于自己求乌老四的事,他倒客气什么劲儿。
一丝不祥涌上心头。
跟乌老四办事就得直来直去,绕着弯说绕不过他,最后没准就被他绕进去。
龚庆有拱手道:“四爷,您唤我来是不是要清欠余款。”
龚师爷的意思是你请我来是不是要还钱,言外之意,除了那一百两,是不是连搭救大老黑的钱一并给了。
乌老四长叹一声,龚庆有一听心就凉了,这是要开唱,叫板了嘛。
“师爷”姓都省了,那多亲切呀。
“师爷,今儿请你来不是还钱,我没钱了……”
四爷一开口,龚庆有心中暗笑,果然没什么好事。
“我也不是没钱了,是没现钱了,可我有存箱啊。我那存箱能拿出来换钱。”
四爷说到这儿,龚庆有一听,嗯,还有救。
“可我最近霉运缠身,我遭了难了。”乌四爷装出一副可怜相。
龚庆有笑笑,也不搭茬,随乌老四怎么耍。
“我拿了件宝贝去换钱,你猜怎么着,我遇上胡子了。”
听乌老四遇胡子,龚庆有倒是奇了。这位爷都不出奉天城,哪能遇上胡子,奉天城里没有胡子,有胡子谁又敢打劫乌老四。
一时间龚庆有不知道乌老四要说什么。
乌四爷知道龚庆有不信,于是把自己那天在聚雅轩的遭遇讲了一遍,最后把桌上的锦盒推到龚庆有面前。
“师爷,这东西值三万两,你帮我把他兑现,扣出我欠你的,剩下的归我。大老黑那事,我孝敬你一千两,不赖吧。”
乌老四这通讲述,龚庆有差不多听明白了,直觉脑子轰的一声,知道自己惹大祸了。
如果猜的不错,这锦盒里就是那方端砚。就是说自己送给张作霖的礼物是假货,那么说张作霖要是因为收了假货拒绝赴宴,这就得罪了尤知府。
尤知府要是把这事跟张作霖说明白,就又得罪了张作霖。
现如今乌老四让自己去拿这端砚换回那瓶子,乌老四可不知道赝品端砚是自己送出去的,自己拿着这个去找张作霖,那不是找死吗。
龚庆有鬓角后背开始见汗,乌老四果然霉运缠身,把自己都捎带上了,这真是个丧门星。开始就不该与之交往。只为一点蝇头小利惹祸上身,报应啊报应。
龚庆有在这窝火,四爷可不知道,心想龚师爷怎么不说话了。
这点小事没什么难办的,只要龚师爷带着这盒子去找张作霖,告诉张作霖,那天他的手下把奉天西府的乌临江抢了,张作霖还不得乖乖的把瓶子送回来。
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自己出手阔绰,有这么大的利,龚师爷值得跑一趟,想必他不会推辞。
乌老四盯着龚庆有,等他答话。龚庆有还没想明白怎么化解这件事,那真是二十五个小耗子趴在胸口,百爪挠心。
这可怎么办呢。
四爷显然等不了了:“师爷,一千两不少了。我这身份不能去找一胡子理论,你去找他天经地义,就算我把这事告到奉天府,你不也得出面办理吗?”
一听四爷说要告到奉天衙门,龚庆有心中一惊。可不能让他去告官,只要他一去,尤仲文可就什么都知道了。
但这事又能怎么办呢,自己个儿、尤仲文、张作霖、乌老四,此四人当中,最没势力的就是他龚庆有,到头来谁拿假砚台问他的罪他都跑不了。
龚庆有已经无计可施,只觉得天塌地陷,走投 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