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德旅馆的老板阚云祥,站在旅馆门口,端详着门口这位。阚老板暗下决心,就算宣统皇上派人颁旨,他也不能让此人住店。
这人面相太凶恶了,大祥怕他一到半夜显行,把旅馆里的人都吃了。
两个毛孩子穷折腾,大祥很不高兴。怒斥道:“不知道咱们这儿是住老合的吗!”又对尚三旗说:“先生,这住不了,您换个地方吧。”
尚三爷靠在墙边,他都看见炕了,眼下闻听大祥不让他住,顿时就怒了。
“掌柜的是怕我没银子吗?”边说边掏出那锭银子,“我现在走不动了,就得住你这。银子你先拿去,赶紧给我安排地方住。”
说罢递银子到大祥面前。
大祥心说今天什么日子,才来一位强行住店的,好歹那位会唱几句。可这位就是一胡子呀,他能会什么?胸口碎大石?
不能坏了旅馆的规矩,随便留人住店不但老合们不高兴,长春会也饶不了自己。银子谁都想赚,今天这份赚不得。
阚云祥懒得跟这人废话,对着二德骂道:“吃饱了撑的呀你,看我闲了是不是。”
二德被哥哥一骂脸上无光,换平时也就那么地了。今天不行,有朋友在场,这面子不能丢。
哪来的朋友,小炮台呀。
“刚才都收一个了,再收一个能咋地。”二德顶了一句。他不知道马前卒会唱淮剧,大祥将就着让他住了。
更是因为有前面那段交往,而且马前卒像个读书人,不用担心他惹事。
跟前儿这位不成,怎么看都是祸害,收不得。
阚云祥说的这段也是给尚三旗听的,说完就往店里走。二德见哥哥急了也不敢再说话。
没等大祥脚迈进店门,只听身后一声断喝:“店家!不让我住我就死在店门之前,我这点银子烦劳你办一棚白事。”
今儿是遇上无赖了,干嘛呀这是,要死要活的非得住这儿。开店的在明处,住店的在暗处,大祥还真不敢得罪此黑脸大汉。
这事可怎么弄呢。
阚云祥一时没了主意,刚要回头说几句小话安抚一番,把这位爷劝走也就是了,犯不上得罪客人。
正琢磨说点什么词儿才能得手,却看见马前卒走出来,口中念道:“二德在不在,哪有卖毛巾、牙粉的,带我去买。”
说话间就看见站在门外的二德,经过大祥身边时笑笑,人已到在店外。
二德哭丧个脸,身边还有个背烟盒子的孩子,怎么了这是。
没等马前卒打听打听,身后却有人说话:“马爷救我!”
马前卒听声音耳熟,一时可想不起来。扭头一看,大吃一惊,这位“革命同志”怎么跑这来了。
看三爷面带倦容,再看扮相知道他受刑了,忙走过去问个究竟。
“你这是……”马前卒说。
“这不,奉天知府赏的。”尚三旗朝自己屁股指指。
马前卒全明白了,这是审完自己又审的尚三旗,自己没受刑,尚三爷挨打了。
看马前卒从旅店里走出来,尚三旗有辙了。言道:“马爷,我走不动了,让我在你房里歇会儿。”
谁都明白,这位爷只要住进来,可就不是歇会儿的事,他一准儿就不走了。
大祥一看这俩人认识,直嘬牙花子,知道要倒霉。
马前卒这就转头要跟大祥说话,大祥却先开口了:“不成。我这只住老合,您二位要是想叙旧换个地儿住。”
这事的确让大祥为难,马前卒想了想又问尚三旗:“你会弹奏乐器吗?”
尚三旗一听,怎么着,跟你这呆会儿还得会乐器,乐器是什么,会打鼓算吗?
“我会敲锣。”三爷道。
敲锣谁都会,敲出拍子来才叫会敲。
马前卒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交给二德,说道:“去帮我买一面锣,带锣槌的,全套。”
二德一听让他买锣,自然高兴,拉起小炮台就走了。这下可好,过会儿北市场锣声四起,惹的巡街差役满世界追这哥俩。
大祥一瞧,买锣?马前卒要干嘛这是,有什么鬼主意。
马爷又对大祥笑道:“掌柜的,这位爷跟我本是同一戏班,不巧走散了,今日得以团聚是托你的福呀。”
什么?就您二位,还……还有戏班?
阚云祥已然明白马前卒要干什么,人家连锣都差二德去买了。再看看尚三旗,说这位会敲锣,真不如说他会胸口碎大石。
本来就得罪不起尚三旗,正没主意呢。眼下有马前卒愿意顶包,那就随他去吧。
“原来是马爷的人,那没什么说的了,就住您那间房吧。”阚云祥强做个笑脸。
马前卒搀扶尚三旗往店里走,还跟大祥要盆热水。大祥一瞧尚三旗的步伐,知道屁股有伤,这是挨打了。
尚三旗也真是好脾气,能伸能屈,刚才还凶神恶煞,要跟大祥拼命。现在好了,还拱拱手,向大祥致谢。
今天是什么日子,都遇的什么人啊,阚云祥暗叹命苦。
咱们那位乌四爷在奉天府许了三百两银子,这位身上从不带钱,这就让衙门差人跟他回酒铺子取。
跟四爷回去取银子的不是别人,却是奉天府师爷龚庆有。
按理说这种事不该师爷出马,龚师爷今天亲自出马是想问清楚,大老黑那事到底还办不办。
他自己那仨瓜俩枣可以不赚,欠了高才承的情不是闹着玩的。人家答应你了,你转头就反悔,耍着高字号的人就是不珍爱生命。
乌老四看龚庆有跟着,心里别提多烦了。
今儿这一阵算是大败,亏了银子不说,还向奉天府低了头。最难堪的是,跟郎桐掰了,日后就是仇人。折腾这一圈,最后大老黑的事还不想办了。
乌临江自己都不明白,得罪了一圈人,自己又得了什么好。
到在酒铺子,乌四爷免不了要摆摆谱。请龚庆有落座,上了酒菜,
要敬上几杯给龚师爷赔罪。
龚庆有一肚子气,哪有心思喝酒。想想也是定数,乌老四请自己喝酒自己不来,到末了还是来了。
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四爷给龚庆有满上,龚师爷一动不动。
四爷道:“龚师爷,咱俩头回喝酒,这一杯你得给面子。”
龚庆有心说什么面子不面子,我要的是银子。除了这三百两,后面还得要。
“四爷抬爱了,我一做奴才的哪敢喝四爷的酒。”龚庆有还了一句。
乌四爷举起酒杯:“来!干了。”
两人碰杯干了一个。
喝罢这杯酒,乌四爷又道:“大老黑这事不是我不办了,刚才那事把黑家人刮着了,我是不想连累他们。”
不管他乌临江如何辩解,龚庆有就是一个主意,释放大老黑,乌老四掏钱。不然,以后大家都不好混,耍戏辽东胡子头那是闹着玩的吗。
“四爷,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应下的事一准儿办。我一会儿回去就放人,你这边看着办吧。”
见龚庆有板着个脸,乌四爷觉得这事赖不掉了。也罢,不就是花俩钱儿的事吗。
崔老板看四爷回来了并不惊讶,他知道奉天府关不住他。但见尤知府的师爷也跟回来,知道还有事没完。
酒铺子里的客人只有四爷和龚庆有两位,其他人看见龚庆有进门全都跑了。
乌四爷知道龚庆有没心思跟自己喝酒,也热闹够了。这就朝着崔老板道:“掌柜的,拿三百两的银票,我欠尤仲文的。”
崔老板知道四爷有事,到没想到要使这样一大笔钱,略感惊讶。
“四爷,您在我这存的只剩二百两,不够三百两了。”崔老板道。
“什么?就剩这么点了?!”乌老四也觉得惊讶。
崔老板又道:“您虽说吃喝节俭,可江湖上挑费大呀。要不,我给您拢拢账。”
说罢从拦柜下面拿出一本账,翻开就要唱账……
乌老四连忙阻止:“罢了罢了,这俩钱儿有什么好算的。”
又对龚庆有道:“你看,出门我也不带钱,要不你先拿这二百两回去。三天后我差人再送去一百两。”
乌老四在一小酒铺子散放二百两银子,这已经让龚庆有吃惊。这人是真有钱,不见他种田不见他开店,却有使不完的银钱,确是皇子贝勒无疑。
二百两就二百两,龚庆有也不是为银子来的。既然还差百两,那么下次自己还来,倒看他乌老四肯出多钱搭救大老黑。
银票在手,龚庆有走了。
望着龚师爷的背影,乌老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犯难了。
崔老板很少见过乌四爷如此这般打蔫,心想是因为没钱了?这不是四爷的做派呀。
他哪知道这一整日里,乌老四处处不顺,最后想显摆一下家财万贯也没得手。
真是颜面尽失的一天。
看他半天不说话,崔老板说了一句:“四爷,急着用钱呀,我还有点,你先拿去用得了。”
这句话唤醒了乌老四。对呀,还欠着帐呢。
“你有多少,你以为百两纹银他们就能饶了我?零头而已。”
乌四爷起身,又喝了一杯桌上的酒。边往外走边道:“张罗钱去,看样不打劫几个富户,奉天城还真呆不下去了。”
崔老板一直不知道乌四爷哪来的那么多钱。
每年从酒铺子支出去的,没有三万也有两万,四爷还什么都不干。如此下去,总有坐吃山空那一天。
乌四爷回到家中,关好院门。
进到卧房又拉上窗帘,挪开炕柜,掀开炕柜下面的一块木板,随即喜笑 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