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小炮台请客乌四爷掏钱
龚庆有备好礼物,尤仲文写了请柬,这就要来日够奔城外,下帖子宴请巡防营前路统领张作霖。
一切准备停当,就等着第二天早上出城,把这件差事办咯。长灯时分家人连升来报,说郎桐求见。
这么晚了郎桐会有什么事,龚庆有说声有请。不大会儿连升就把郎桐领进来了。
进得门来,郎桐开门见山,把大老黑凶杀筒子六,乌老四想从中斡旋搭救大老黑。而筒子六那边又有个响马挡着,办不成事,
乌老四想请龚师爷喝酒,烦劳龚师爷卖个面子,跟高才承那边说和说和。大老黑这边想花钱救人,只要高才承不管,筒子六的媳妇一准答应。
龚庆有一听,有点不高兴。虽说自己跟响马有些联系,可这事不愿意别人提及,也不愿意替别人出头找响马办事。
今天郎桐这么一说,龚庆有有些犹豫。
他自己跟乌老四没什么交情,再早乌老四有事都是直接找尤知府。看来今天这事不想尤大老爷知道,而且一定是郎桐给乌老四提的醒,否则乌老四想不起来自己。
这位乌四爷以为自己与宣统帝平级,那叫一字并肩王。他绝不会把响马放在眼里。
明天要去给张作霖下帖子,哪有空跟乌老四喝酒。
于是告诉郎桐,明儿去不了,有公务在身。
郎桐一听,不去不行啊,这边答应乌老四了。龚师爷要是不去,怎么跟乌老四交代呀。
“师爷,乌老四那边扯脖子等着呢,出多少钱他都认头。就算您不愿意淌这浑水,弟兄们还想得几个小钱花花呢。”
郎桐不死心,他只以为龚庆有假装清高,只要说出乌老四豁出来使银子,龚庆有一定答应出面。
他哪知道,通匪这件事只能悄悄的办,这么多人知道那不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郎桐可真是喝多了。
龚庆有脸色一沉:“郎捕头,你我同为尤大人效力,咱们俩私交不错,可我与高才承非亲非故,响马头儿不愿意办的事,你觉得我能做得了他们的主吗?”
郎桐没想到龚庆有跟他打官腔,先是一愣,而后才琢磨明白。虽然都是奴才,但龚师爷比自己高一阶,这么直接了当的发号司令,是把自己跟人家扯平了。自己不配呀。
想到这郎桐酒醒了一半,连说小的冒失,多有得罪。告辞走了。因为这事,郎桐可就记恨起龚庆有,日后闹得翻江倒海,咱们后面再说。
郎桐一走,龚庆有开始琢磨。虽说自己跟乌老四素无往来,但今天这事是个契机,倘若真的帮乌老四把事办成了,他就欠自己一份人情。
在奉天城,乌老四还真有些势力,虽说这位爷神神叨叨的,但连尤知府都给他面子,跟他交往决没亏吃。
想到这连忙写好两封书信,一封让连升立刻给乌临江送去,另一封明天早起再去上山面呈高才承。
安排好这些,龚庆有回房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去城外公干。
再说乌四爷,大老黑这事搅的他心神不宁。
黑道上的流氓、混混他倒是认识几个,但占山为王的响马他可一个都不认识。堂堂皇亲国戚,岂能与反贼有染,那都对不起列祖列宗。
从酒铺子回家,已是八、九点钟。刚要钻被窝睡觉,忽听有人叫门。
开院门一瞧,是个家丁模样的男子,说是龚庆有府上的,特来给乌四爷下书。
乌四爷接过书信,想打赏来人,人家不受,献上书信就走了。
乌四爷心说郎桐有两下子,这个主意出的好,傍晚去的,这就给回信儿了。
等到屋里打开书信一瞧,满不是那么码子事。
龚庆有的意思是帮乌四爷找响马说和,但这事务必保密。千万别跟郎桐透露。
此后有什么事直接差人送信过来,不可见面。还说会派人给山上下书,让乌四爷静候佳音。
看完信乌四爷高兴了,钻进被窝里又读了两遍,暗赞龚师爷会办事。
本来嘛,通匪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像郎桐这样的人,三山五岳的朋友众多,早晚都会走漏风声。就算郎桐嘴严,有这么个把柄在他手上,龚庆有必定如蚊蝇入口,说不出的恶心。
乌四爷忽的钻出被窝,把书信往炉子里一扔,直到纸张化为灰烬,才美美的入梦而去。
这几天实胜寺前有庙会,大祥哥俩着实的忙碌。不但要伺候好住店的老合们,还得迎接新到的客官。
屋里外头就他们哥俩,后灶的吕师傅更是忙的不可开交。一会儿这个要碗面,一会儿那个想吃几个馒头,北方的要吃米饭,南方的要吃汤圆。
把吕师傅气的大骂,说要在锅里下包耗子药,就没遇见过这么折腾人的。
吕师傅想下耗子药,大祥哥俩更想下耗子药。
就这小旅馆,赚钱不多,罗乱不少。早上客人吵架,到了晚上还没和解,把二德也牵扯进去,整个旅馆这通乱。
事情起因是这样,有两伙唱大鼓书的,都是文场子的活儿。其中一伙儿戏码不行,唱不过另一伙。
这伙当中有人放快,另一伙就急了,让这人赔钱。这伙人本来就没赚到钱,还是故意放快惹恼对方,哪有钱赔。
好家伙,两伙人从早上吵到晚上,直到长春会俩会长都来了也不算完。
咱们说过,祥德旅馆是生意下处,这里有些规矩与其他普通旅馆不同。
这里的人最忌讳午前“放快”。
放快的意思大概就是隔应人,有八大快之分。
午前谁要是跟别人说自己做梦了,这就叫放快,放快的人得给听到他说话的人赔钱,人家这一天能赚多少就得赔多少。
一个人听了赔一份,十个人听了赔十份,满旅店的人都听着了,那甭废话,都得赔。
可有一样,您要是憋不住,非得把梦说出来也成。您得说春典,比如做梦不能说做梦,你得说团黄梁子。桥不能说桥,你得说是悬梁子,老虎叫海嘴子,龙叫海条子,蛇叫土条子,兔子叫月宫嘴子,塔叫土堆子,牙齿得叫柴。
至于为什么这些词不能说,艺人们认为午前听到这些词影响生意,这一天不但挣不到钱,还会惹事生非,倒霉透顶。
今儿一早,两伙说大鼓的班主正好在前厅遇上。生意不好的那位班主,脸朝着二德,话可是给另一位班主听的。
他说自己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过一座桥,桥上有只老虎,把他吓的掉下去了。桥下面还有条龙,待他爬上岸又遇到条蛇,最后一头撞塔上,牙都磕掉了。
您听听,八大快他放了几个。
旁边那位当时就不干了,非让二德做证,让放快的班主赔钱。
二德心说,这些话是朝着自己说的,你非站旁边听赖谁呀。所以不理不睬。
这下可乱了套了,两伙大鼓书艺人在院子里就吵起来。都是吃张口饭的,嘴皮子不饶人。吵的大祥哥俩脑袋都要炸了。
末了找来会长,会长让放快那人赔钱,放快的说这些话是跟二德说的,不知道身后有人。二德才不愿意参乎他们那些烂事,找个借口跑出去了。
旅馆院子里继续吵,大祥也管不了,跑后灶吕师傅那吃浑汤面。随他们闹腾,交不上房租,会长掏腰包。
二德跑到街上也没有什么去处,沿着街道随意的走。
其实二德很少出来,每次出来都是买东西或者送东西。店里事太多,又没有其他帮手,真得一个人顶两个人才行。
走着走着看见前面一人,个子不高,挎着个烟盒子。二德一眼认出来是那天替他解围的孩子。
二德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只好喊了一声:“哎!”
小炮台听见有人喊,以为是买烟的,回头一看是二德,不觉笑了。
二德紧跑两步,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又不会说,憋了半天才道:“吃午饭了吗,我请你吃夹肉饼好不。”
小炮台一听夹肉饼,吃没吃午饭都不碍事,欣然接受。
俩人穿过一条街,到在御膳饼店,要了四张饼,两个夹肉的两个不夹肉的。店伙计又给两人倒了两碗茶水。哥俩吃的更香了。
肉饼吃完,二人互通了名字,这就算认识了。
小炮台说等明儿请二德去吃张九礼的烧鸡,二德心想烧鸡可不是便宜玩意儿,料想小炮台请不起,不过是客气客气罢了。
小炮台看出来二德不信,告诉二德有人出钱。说酒铺子那有个乌四爷,每个月都得吃上一只。
明天就是吃烧鸡的日子,买烧鸡的差事得他去办,到时候掰下两只大腿,每人一个。乌四爷不吃鸡大腿,说大腿肉没味儿。
二德当然想吃鸡大腿,可店里事多他出不来。小炮台说等掰下鸡大腿给他送去一只,小哥俩高高兴兴的分手了。
小炮台明天请客,出钱的却是乌老四。那万一明天四爷不吃烧鸡可怎么办,对朋友失信可是丢面子的事。
想到这小炮台的烟也不卖了,一路小跑回酒铺子,他想问问四爷,明天什么时候去买烧鸡。
等他离着酒铺子不远,看见酒铺子门口围着一圈人,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到近前挤进人堆,看见酒铺子门口跪着俩人,正是那天求乌四爷救命的二位。
这二人正在哭天抢地,嘴里说着乌四爷不肯救命,当年自己的兄弟为乌四爷舍了性命,乌四爷知恩不报,哪有这样的主子。
小炮台向酒铺里望了一眼,乌四爷那张桌边没人。
四爷还没到,这都晌午了,乌四爷他哪里 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