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肇掌柜应聘郎桐办差
肇启轩到聚雅轩找事由,听说这儿的东家很抠门,没人愿意在这做事。可肇谅没办法,总不能扛着铺盖卷满街转,晚上住小店里的大通铺,这不是肇爷过的日子。
进到古玩店里不一会儿,东家就回来了。
此人年近六十,长的精瘦,跟肇谅有一拼。尚三旗管肇谅叫瘦皮猴,您说他得多瘦。
这位东家比肇谅还瘦。肇谅心说真是一套买卖,这间屋里就不该有胖子。
小伙计有眼力劲儿,跑过去接过菜筐,说道:“东家您回来了,有位爷过来谋差事,等您半天了。”
东家一松手,菜筐到小伙计手里了:“今天豆腐不错,跟雪里红一起炖,包你吃不够。”
肇谅扫了一眼菜筐。豆腐、雪里红、几个土豆,还有半颗白菜,一点肉星都没瞧见。
主事的回来了,肇庆连忙拱手道:“在下肇启轩,闻听柜上请人,斗胆过来试试,还烦劳东家提携。”
那人上下打量肇谅几眼,又看了眼放在椅子上的铺盖卷,笑了。
“原来是肇爷,大冷天的辛苦了,快坐快坐。”
二人在椅子上坐下,小伙计上来茶。
这位东家才又说道:“鄙人洪熙字阆洞,先祖名讳不该我说,洪承畴。”说完还抱拳拱拱手以示尊重。
肇谅一听,好嘛,洪承畴的后人还有脸说呢,大汉奸啊那是。
可这话不能明面说,只好奉承道:“果然一副英雄气概,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
洪熙对这话很受用,对肇谅也是奉承一番:“肇爷该是旗人吧,您这姓还是皇亲国戚呢,跟哪位先王同源啊?”
这话题肇谅不爱接,什么皇亲国戚,皇亲国戚要是能当饭吃,谁还他妈扛着铺盖卷满街转悠。
“东家,这事不提也罢。落配的凤凰不如鸡,家道中落得靠本事吃饭了。”肇谅强调了本事二字。
这下洪熙才转入正题:“初见肇爷就知道绝非凡夫,敢问再早跟哪家发财呢?”
这是问肇谅以前在哪做事。
肇谅道:“我在天合当熬了几年三柜,混口饭吃。当铺的买卖干腻了,想换个东家多学些手艺。”
洪熙一听,脸上微微变色,随即一闪而逝。笑道:“敢情是天合当的人,那可是大买卖。肇爷到在下寒舍恐怕屈就,我这店面小底子薄,一年下来赚那点辛苦钱都不够天合当点灯油的。”
这位东家的确抠门,刚才这番话是给肇谅交个底。肇谅是天合当三柜,俸银自然不少,而洪熙说自己这店铺利润不高,言外之意就是在我这干倒是行,工钱没天合当高。
肇谅哪能听不出弦外之音,心想就这小铺子确实无法与天合当相比,工钱少就少点吧,谁让自己落魄呢。
“东家,钱多钱少我到不在乎,我就是想跟您学些本事。聚雅轩的名号在中街这片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也是慕名而来,都说跟您能学到真东西。”
这二位各怀心腹事,没一句实话。
洪熙见肇谅不计较工钱,很是高兴。接茬道:“肇爷太捧了,我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吃的亏多了,多长点心眼。敢问肇爷,您专长哪门呢?”
洪熙问肇谅哪类东西是他专长。古玩里细分很多,什么瓷器呀玉器呀青铜器呀,就连字画也分山水、人物、字帖、扇面……多了去了。
肇谅之所以一直做三柜,就是因为他精通的都是些边边拉拉的物件。以文房四宝及漆器、牙雕、织锦、观赏石等小东西最为通晓。
虽说这类东西不值大钱,但利润可观。往往因为没人在意,一块钱的东西就能卖出一百块,可谓一本万利的买卖。
“在下学徒的时候,从的是文玩杂项的师傅。”肇谅这么一说,洪熙就懂了。
洪熙琢磨了一下,虽说肇谅自己撑不起店面,但在天合当混过的人见过的东西多,这样至少不会让好东西跑了。
自己不在店里的时候,只要肇谅能留住好东西,等自己回来再做决断也未尝不可。眼下用人之际,有个行家总比一个人没有强。
想到这儿,洪熙满脸堆笑:“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我这正求个懂文玩的,佛祖开恩,送肇爷您就来了。”
肇爷尴尬陪笑,就这小铺子还求懂文玩的呢。指望文玩支撑店铺也不怕赔死。
洪熙转头向里间屋喊道:“拴子,把我书房那块砚台拿来给肇爷瞧瞧。”
瞧见没有,考试开始了。
转眼小伙计捧出一块砚台,轻轻放在桌上。肇谅一看,心里有数了。
洪熙笑道:“肇爷,这块砚台是朋友送的,说是宫里流出来的端砚。我也不懂您给看看。”
肇谅把砚台拿起来,掂掂分量,又翻过来看看砚底的款,笑了。
小酒铺子里的乌四爷被大老黑他爹的一句话将住了。坐在那里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崔老板一看气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说什么呢,陈芝麻烂谷子的。四爷又没说不管,帮你训几句儿子不对吗?”
跪着那位连忙赔罪,又磕了几个头。
乌四爷叹了口气,伸手朝那人摆了摆:“三天后过来听信儿,滚吧。”
那二位倒退着出了酒铺子,回家去了。
崔四爷端过来一盘切开的咸鸭蛋,乌四爷用筷子把鸭蛋黄抠出来,一口吞了下去。
“小炮台在门口没有,喊他进来。”四爷道。
崔老板出铺子大门,向右边喊道:“小炮台,四爷有请!”
一个挎着烟盒子的孩子跑进来,笑嘻嘻的看着乌四爷。
“四爷,给您请安了。”随着下蹲,烟盒子里的烟掉下来几盒。
乌四爷看了崔老板一眼,崔老板上前把烟盒子从孩子身上摘下来。
“去把郎桐给我找来,在你崔叔那支五毛钱。”乌四爷说。
小炮台高兴的不得了,接过崔老板递过来的五毛钱,一溜烟的跑了。
郎桐那天把龚庆有交给的差事办得了,又拿了尤知府的赏银,心情别提多好了。
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来。
去衙门里转了一圈,也没什么事。给梁、岳哥俩各拿了十两银子,这就算分赃完毕。
虽说郎桐公干的地方在城里,可他闲着的时候很少在城里活动。
为什么呢,跟他常走动的人物没几个正经人,城里有头有脸儿的人多,让大老爷们看见不光彩。所以,他的定点活动场所在城外的北市场。
北市场也是商贾林立,但没什么大买卖。而且这里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么人都有,整日里纠纷不断,郎爷一显身手的机会就会很多。
哪件事都不白干,正所谓无利不起早,衙门口的人是吃完原告吃被告,被他黑上那就算完。
北市场有个大馆子,叫:聚宾楼,二层建筑。
郎桐在这家饭馆里有个专座,就在一楼的东南角。这张桌见天的不空着,郎桐不来坐,那些狐朋狗友也会在那,他们有什么事就在这商议。
您要问郎头是不是黑帮,笑话!这张桌子上除了郎桐,坐过的都是黑帮。
这一天郎桐坐洋车到在聚宾楼,付了车钱,大步往里走。
您看好咯,郎桐这人从不占小便宜。毛八七的车费从来不欠。就是梁山和岳鹏白得张树倾的那十两银子,那二位跟他说了他也不要。
郎爷是干大事的人,仨瓜俩枣他看不上。
饭馆里人不少,可东南角那桌旁边没人坐。
饭店门口的伙计一看郎桐到了,立马打谦请安往里请,掌柜的从伙计那接过来,一直送到桌子边,才躬身退去。
怎么这么大派头。那是,奉天府尤仲文帐下头号捕头,在这座城里,除了龚庆有就数他了。谁敢不恭敬着。
饭桌上已经坐了两个人,都是棉袍马褂,衣着考究。见郎桐到了,一齐起身请安,口称大哥。
郎桐在主位坐下,旁边有人给斟满一杯酒,随后店伙计又端上两盘菜,仨人开喝。
几杯酒下去,郎桐肚子有了底,开口道:“往后做事加小心,别什么缺德事都干。”
那二位对视一眼,没明白什么意思。
一人道:“大哥,不干缺德事咱们吃什么?”
郎桐眼睛一瞪:“说的就是你,倒卖烟土逼良为娼,这行干不久了。你琢磨琢磨改行吧。”
那人满脸惊愕。
“改行?大哥,不能让我卖烤地瓜去吧。”这小子十分不满。
另一个忙道:“别废话,大哥这么说肯定有由头,你先听大哥说完。”
郎桐瞪着不愿意卖烤地瓜那位:“蒜瓣,就你那脑子能吃这碗饭都亏太祖保着你,你若不在旗,头七都烧三回了。”
一看郎桐真急了,叫蒜瓣那位不吭声了。
另一位道:“大哥,莫非听到什么风声了?”
郎桐看四下无人,低声道:“关内革命党闹的邪乎,南方两广的反贼都动枪动炮了。咱们这虽说太平,可也保不齐哪天就冒出来一群革命党,扛着枪夹着炮。就守城那点八旗兵,跟蒜瓣一个德行,保不住官府。”
蒜瓣嘴一撇,显然也不愿意把自己跟守城兵划归在一起。
那人眼珠乱转:“这么说,大清要完?”
郎桐没有回答,还是瞪着蒜瓣。看样革命党要是来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这小子。
没等仨人继续往下聊,饭馆门口有人大声喧哗:“我找郎捕头,快让我进去。”
郎桐顺声望向门口,才眉头 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