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陀寺之行并不是一无所获,除了收到绝尘和尚这个护身符,还有一堆乱七八糟。范五有点开始相信这个梦不只是梦,也许正如绝尘赠给自己的那句话:是庄周梦蝶……
谎言说上一千遍最终成为真理,用中国的成语讲就叫三人成虎。
刚踏入这个世界的时候,范五只想着赶紧梦醒,这种荒诞的故事没有实际意义,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可是范五不是圣人,也没有真正佛弟子的定力。成天被周围这些疯子反复的洗脑劝慰,他觉得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是蝴蝶,现实那个世界反倒是个梦。
绝尘和尚等于把范五拒之门外,任凭文澜处置。文澜这死脑筋扮坏人的时候就一条道儿跑到黑,现在做好人了会更加肆无忌惮。如果认准了上山见韦向天,仅凭范五一己之力反抗不了。
文澜没有说话,不知道绝尘给他讲了什么,他的双眼充满智慧,比从前更加明澈晶莹,好像是又被开智了。
车把式已经把马车从寺庙后门拉过来,范五在琢磨怎样才能说服文澜不要上山,为此不惜撒泼打滚。
“马喂足了?”文澜问。
“足足的了,东家。”车把式说。
“去奉天,看我姐夫。”文澜边说边跳上车厢,车把式嗯了一声也跳到驾车的位置。
范五看着主仆二人,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扯谎,真的没想到文澜会有这一步行动。
“范先生,快上来呀,赶着走也得天黑能到,别耽搁了。”文澜还是管范五叫范先生,没叫他五爷,这说明还没确认他是范有贤,这让范五心情好了一些。
“回奉天?回那干嘛,我要去荒地沟呢。”范五得便宜卖乖,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文澜笑了:“上来吧,现在去荒地沟还不是时候,时机到了自然就去了。”
范五两下就爬上车,巴不得立刻回到奉天城。
官道还是那么颠簸,这些对范五来说都不算事,再怎么颠也颠不死范五。要是真的上了千山,就不是颠簸这么简单,如果说有三十六难,那岂不是躲过了一劫。
心里高兴,范五脸上洋溢着笑容。文澜知道范五为什么高兴,也不想再问。马车就这样行进了十几里路。
幸福感不久就过去了,范五的好奇心又上来了,他迫切的想知道文澜为什么改变主意,这个行为破坏了文澜的信誉。
文澜答应过三爷带范五上山,如今奔往奉天城就是失信,这对文澜的人品是个考验。
“文少爷,您这不单为了照顾我吧,如此行事爽了与三爷的约,这可不像是您的所为。”范五得意的看着文澜,他不怕文澜变卦,文澜不是那种人。
“事出有因,绝尘长老说范先生对此世间责任重大,凡事要以先生安危为重,您不想上山必有缘由,我也只好带你回奉天,你做你的事,我顺便看看姐姐、姐夫。”
文澜说的很清楚,得益于佛法的文澜,对绝尘的话深信不疑,连称呼都改了,佛教界出现了一位年不满三十的长老绝尘。
绝尘果然是护身符,与佛家攀上关系受益无穷,能吓跑二神,还能迫使文澜背信弃义,这能耐天下无二。
“文少爷,不是我不上山,在下已委托钱老板去请韦大当家,此事如不妥善,愧对钱公,故此不敢上山。”范五没敢说怕韦向天弄死他。
文澜对这事已不在乎,倒是问起范五佛法的事。
“范先生,绝尘长老说的好,此生本若庄周梦蝶,我也曾想我是庄周还是蝴蝶,其实眼前的人世有时既陌生又无趣,真不知道投生至此有何意义。”
文澜还是认为自己是转世投胎而来,他既不以为自己是范五笔下创作出来的,也没想过他也许不会再有来世。范五有点自责,他觉得自己是个刽子手,他虚构了他人的人生,而对这种人生没有任何责任感,有始无终,这就叫作孽。
范五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说不清,他已经开始分不清谁是庄周谁是蝴蝶,哪还敢给文澜传道。
“庄周也好蝴蝶也好,都是活着,投生于世间活在当下,能悟出道法才是正业。倘若文少爷修得正果,什么庄周什么蝴蝶都是虚空啊。”
文澜点头,范五说的好,颇有些见地。搪过这一议题,范五反问道:“文少爷此经弥陀寺,在下以为必受绝尘点化,出得庙来精神焕发,有如脱胎换骨。恕在下冒昧,绝尘给您讲什么了?”
范五不敢直接打听绝尘又揭了自己什么老底,所以先夸赞文澜一通,借此套出详情。
文澜笑咪咪的看着范五,把范五看的直发毛,等笑够了才说道:“绝尘长老没说什么,只说您与我渊源不浅,您与整个奉天城干系非常,如若辅佐你求得正果,我等必当成道。所以,你不想上山我必依你。”
辅佐?这词用的,好像范五要当皇上。哪来的这种野心,或许是说辅佐自己登城隍位,奉天一杆人等皆可鸡犬升天。这事不靠谱,赵平赵安老疙瘩等人命都折腾没了,自己也没当成什么奉天城隍,连谢睿文都折腾丢了。
不管怎么说文澜算是争取过来了,这还要感谢绝尘帮了大忙。虽然绝尘还没告诉自己那个阻拦自己成佛的人是谁,但已经办了两件使自己受益的事,也算暂时扯平。
范五不想正面回答文澜的问题,文澜也不想正面回答范五的问题,对话进行不下去了。好在马车已经驶入奉天城,接下来要确定去哪,是先去老徐大院还是先去三盛园包子铺。
钱老板走了不到三天,八成还没回来,自己只能先回老徐大院。可是如果文澜要带自己去探望石奉山怎么办,石奉山对自己疑心重重,没什么好感。
如果文澜从绝尘那得知什么对自己不利的秘密,告诉石奉山,那岂不又是危机重重。可要是执意不去,会不会惹恼了文澜,范五太难了。
马车从城南进入奉天城,拐了个弯奔西北,那正是北市场的方向。范五心想得先下手为强,别等文澜把事定下再反驳。
“文少爷,咱们这样,您去奉山那,我回去等钱老板。钱老板回来把事定妥了我立马通知您,咱们一起去见韦向天,让奉山也一起去,都是老朋友了大家热闹热闹。”
范五把自己以老朋友自居,这不是作者读者联谊会,这是个……好怪异的聚会。
文澜没有反驳,问道:“你在老徐大院久居,那是你转世投胎之所吗?”
如果文澜有这个高度那就好办了,能在老徐大院投胎,那就说明范五是个凡人,不可能是奉天城隍。能在老徐大院投胎,更说明范五一直穿梭于虚空法界,这个世界不是他创造的,他仅是此间一员。
这话题可得详细的唠,范五来了精神头:“可不是吗,不瞒您说,现在那院里的徐麻子是我太姥爷,他二儿子是我姥爷,他外孙女是我妈,我是他重外孙子。”
范五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列清了几代人的关系,当然对那些旁支近派的亲戚该怎么称呼,他还是弄不清。一条线下来的至亲还凑合不会弄错,真该感恩上天赐给他的智商。
文澜对投胎转世的事并不怀疑,但对范五能够从来世回来还是不解,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可是,假若您没有法力,又如何能够倒转乾坤。在下只听说投胎来世,还未听说从来世回来历经前世的。”
一根筋的人总犯这种毛病,遇事总是细琢磨,越琢磨越糊涂,越糊涂越琢磨,最后被自己困死,何苦呢。
“法力自然是有,但不是在下所为,冥冥中上苍必有大任于我,或许此间有业债未尝,我来这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范五的表达能力飘忽不定,刚才还把族谱说的清清楚楚,这会儿却把这事说的稀里糊涂。
文澜还是不明白,他一直感觉范五是骗子。在弥陀寺得到绝尘认证后,这种怀疑减弱了一些,但范五一直说不清他从哪来到哪去,一会儿是作者,一会儿是城隍,一会儿又是个孙子,这种人怎么跟他交往。
马车到了北市场,文澜执意要先送范五去老徐大院,也好认认门。范五严词拒绝,他让文澜赶紧去看石奉山,让他们在家等着别乱跑,钱老板回来一准有着落,那时差人去三盛园送信,定好地点再聚。
文澜是君子,看范五态度坚决也不争执,反正石奉山知道老徐大院。当年田五牛住那的时候奉山常去,文澜只去过一次,有点记不清了。
范五下了马车,临分手时让文澜转告石奉山,老李被韦向天的人带走了,不用担心,韦大爷不会难为石奉山的伙计,过几天就送回来了。
马车走了。
范五掸掸身上的尘土,扯了扯马褂。马车坐的腰酸背痛,看影视剧里坐马车的富家老爷那么舒坦,敢情是这个样子。
北市场很大,范五下车的这个地方属于东南,辨别了一下方向,决定向西北方向走。
他把双手背在后面,准备踱着方步回家。刚刚一抬头,眼前呈现一座庙宇。
这庙宇并不高大,但在遍地低矮平房之间甚是宏伟。
这个这个……这是锡伯族家庙,是叫实胜寺还是太平寺来着。范五在头本书里写过这儿,他一直以为锡伯族家庙里住的该是喇嘛。
因为在他小时候这个庙异常破旧,早已失去寺庙功能,里面也没有僧侣。所以他不知道里面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今天巧了,刚好在此路过,得进去看看原貌如何。这一看不要紧,范五是头晕 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