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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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奉山的民国岁月(下部五十八)

(2020-08-26 12:39:16) 下一个

卖狗皮膏药那人接一位瞧病的话茬,瞧病那位见有人搭话赶忙接过来续上。
病人就是这样,尤其久治不愈的,总是想寻位神医把自己治好咯。所以逢人就叨咕自己的病情,别说遇神医,哪怕旁边走道的不留神听见了,恰巧有偏方就把他救了,那可是造化。
"这位爷,不瞒您说,我这身病没有十年也有八载,一到春秋起风的时候就喘不上气,恰好似嗓子眼儿塞了一把鸡毛,呼也呼不出,吸也吸不进。平常一口气,我得倒腾三口,短一口就能要了我的命。今儿这位郎中若是能医好了我,诊费我照给双倍,咱不是那占小便宜的人。"
列位都听明白了,按现在的说法这人是得了哮喘,而且年头不短。哮喘这病在那年月根本没法治愈,病人极其痛苦,虽说现在医疗水平提高了,但治这毛病也是不易。
卖狗皮膏药那位目光向后撩了一下,眼神刚好落在一堵墙上,那墙上挂了一幅画。画中是只下山的猛虎,猛虎的后面是棵怪树,树上画了个树洞……
"我当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您是没遇上明白人,我们这位先生好手段,比您这还烦心的都给了了,您这不算事不算事。踏踏实实的,今天您算遇上贵人了。"
卖狗皮膏药的一席话,里面不带一个病字,这就是江湖。凡是病人都不爱听那个病字,他自己怎么说都不要紧,您要是病长病短的他准翻脸。
前面那几位陆陆续续的看完了,个个手里都拿了张药方子,可没一个人手里拿药。
哮喘那位不禁赞道:"还真不是卖药的,这要是卖假药糊弄人我立马喊巡警。"
卖狗皮膏药的乐了:"瞧您说的,有坐堂郎中卖假药的吗,卖完了他往哪跑啊,没等您进去呢,前面那几位早回来了。"
何庭发完小帖子也进了客栈,他可没敢进屋,知道里面没什么好事。站在屋门边往里面瞧,屋里两人说话他可都听见了,楞没弄明白这趟活儿怎么赚钱。
老潘好像把前面几个瞧病的都打发走了,也进到客栈。看何庭在那探头探脑的便过来拍了下他肩膀:"得嘞,咱们的活计了了,赶紧走吧。"
何庭转头道:"急什么呀。"又向屋里努努嘴:"这还一买卖呢。"
老潘拽住何庭衣服领子往外便走,嘴里低声道:"再不走一会儿你就走不了了!"

文澜在酒桌上被老孟头看破了底,心说这下完了,遇上碴子了。人家初次见面就能把自己扒个底掉,这得多大能耐。
不说才刚识破碰瓷那事,竟然还能看出来自己是个赌徒,那么盗挖金佛的事……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老孟头开口了:"到底行不行啊,说句话呀,翻着白眼合计什么呢?"
既然老头出本钱,还不嫌弃自己好赌,况且真回了奉天也不见得能要出钱来,跟那死心眼的文全讨几个钱花,比挖他们家祖坟还费劲,莫不如跟这位孟大老爷混口吃喝,长长见识。
"孟老爷,我打小也没做过买卖,当铺生意我不懂啊,您要是让我抄抄写写我成,若是让我掌眼估价那可是件玄事,我什么都不认得。"
老孟头点点头:"我知你必是纨绔,平常人家赌到你这份上必定倾家荡产,而你衣着不俗出手大方,看来家道未落,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我想开这买卖不为赚钱,只是早年有神相给我看过,说京城之中有贵人提携与我,这贵人哪遇去?我得有买卖店铺,人来客往的才机会多多呀。"
哦,原来如此。
这老头开买卖是为了多遇生人,没准哪位就是他的贵人,对他多多提携,来一场荣华富贵。
可这不是道理呀,那些贵人应该出入茶楼酒肆、柳巷戏园,都进了当铺了谁提携谁呀。莫不是这老头比铁鹰道法还高,算出来自己家财万贯,带自己开个当铺,自己看走了眼亏了钱,他讹自己一把,弄个十万八万的,敢情自己就是让他发财那贵人,这可不成。
文澜虽然混账,可并不傻。自己远离奉天身边没人照应就多了个心眼,这里面没那么简单,不问明白咯可不能答应。
"孟大老爷,在下一事不明,想讨教一二。"
老孟头鼻子哼了一声。
"按理说进当铺的都是破落之人,饭都吃不上。您还指望他们当中出一贵人,您这是想歪了吧。"
老孟头白了文澜一眼:"去过当铺吗?知道当铺的买卖怎么做吗?"
文澜去过当铺,当金佛问价的时候去过,可从没去当过自己家的东西。当铺就是吸血鬼高利贷,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要是遇上急用钱的主,黑上一件宝贝,那可就发大财了。
可当铺里的事文澜不懂,知道自己那点事没什么好讲的,便摇了摇头。
老孟头眼盯着桌上的酒菜,自言自语道:"人生富贵贫贱仅一步之遥,有进当铺当东西的,就有来当铺收东西的,某个物件说不准就能定人生死,拿着这件东西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倘若是搭救了哪位贵人……"
话没说完老孟头抬起头,文澜心说到底谁是谁的贵人,是人家提携你还是你救别人,怎么这么乱呢。
不管怎么说这老头不像是设计坑害自己,赔赚都没自己什么事,这买卖干得过。
"孟大老爷见多识广,小的不才,愿跟随老爷鞍前马后。"

何君然在"众口宜"的生意不错,这段时间也没有来砸场子捣乱的。有了收入住处便是有了根本,石奉山心里想的还是要找到文澜,生怕他再生事端,或者是被钱通天、韦向天的人逮了去。
这一天石奉山没跟老何去书馆,自己想在街面上溜溜,到处打听打听民国政府的议员都搬哪去了。

出了胡同口向南面走,不一会儿就上了正街,人也多了,店铺也多了。
人一多眼前就有点乱,石奉山平常走路不看人,想去哪叫辆洋车就去了。今儿可不成,出门主要就是找人,不管是文澜还是何庭,就算遇到宋局长也算没白出来一回。
那天在书馆门前看见何庭过去,石奉山心琢磨这小子怎么跑北平来了,胆子可真不小。身无分文之人还有洋车坐,看样混的不错,他并无一技之长除了偏门也养活不了自己,那么赌馆最是他应该出现的地方,逮着一个算一个,先去赌馆碰碰运气。
想到这辩了下方向,既然那天何庭坐着洋车,想去的地方可就远了,他常活动的地方不该是附近。
石奉山也叫了辆洋车,坐稳后问道:"这位大哥,京城里哪个赌档最大,哪个赌馆最火呢?"
车夫回头瞧着奉山,嘴角一撇:"这位爷,北平城里赌场不少,间量大的也有十好几个,您是想找个消遣的地儿还是找个发财的地儿呢?"
奉山一楞,随后可就明白了。赌徒分两种,一种是找乐子,玩玩,兜里装几块钱输没了就走,此谓消遣。还有一种是真正赌徒,指这个发财过日子,不玩个毛干爪净绝不收手。说是发财,有谁听说赌博能发大财的。
"大哥,不瞒您说,我去赌场是为找人,在下关外而来,家里有个不务正业的兄弟跑出来,我进京是来找他。"
车夫闻听想了一想:"北平人欺生,外阜的人都在城北聚集,北边拉有个大赌馆,去了找找兴许有门。"
"那有劳大哥,咱们就去那吧。"
车夫转了下车头,拉起奉山就跑,不大会儿工夫到在一座馆所跟前。车子停稳,车夫道:"就是这了,你进去瞧瞧,千万别说找人,赌场里最烦你们这路人,小心挨揍。"
三毛钱的车费奉山给了五毛,车夫也不言谢,拉车走了。
石奉山四下观望,这条街上除了这座赌馆还真没什么像样的买卖。小饭馆、小吃摊倒是不少,星崩的也没几个顾客。
赌馆四扇开的门脸,出来进去的络绎不绝,整趟街还就数这里热闹。
奉山听车夫说赌馆最烦找人,知道是怕进来劝赌的影响生意,于是掏出几块大洋握在手里,提袍襟上台阶往赌馆里面走。
要说这赌馆真够气派,七级台阶,再早不是衙门也是个官宦的宅邸。上到头上才看见赌馆门口有条长凳,凳子上坐着两个人。
这俩人虎背熊腰,满脸的络腮胡子,大冷天敞着怀,腰上扎着一巴掌宽的板带,像是习武之人。
石奉山知道这是看场子的地痞流氓,也不理会,昂首迈步就进去了。倒是这俩看场子的盯着石奉山不错眼珠的瞧。
奉山本以为大大方方的走进去不会引起看门的注意,他哪知道这做派不对,进赌场的人个个贼眉鼠眼,知道自己干的不是好事,即使不溜边混进去,也得低头猫腰的往里走,哪有像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架势。
门口这哥俩还纳闷呢,怎么回事这位,进赌场跟中了状元似的,不知道过一会儿自己恐怕裤子都得撂这,这是个空子呀,要不然……就是找人的。
人家是行内的人,一搭眼儿就知道来人是做什么的,奉山不知道,他已经被人家盯上了。
赌场里面甚是宽大,大大小小十几张台面,是乌烟瘴气、人声鼎沸。
石奉山攥着几块大洋,这个台子瞅瞅,那个台子看看,就是不停脚不下注。走遍了一大半的时候,忽觉得有手搭住他的肩膀。
"这位爷,您要是嫌前厅的局儿不尽兴,后边还有大的,倒是哪张桌能留住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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