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山两口子把银票和金条到票号转兑了一张千两的票子,揣在身上等着还债,文澜知道债主已经找上门来也老实了,这么一大笔钱要是被文老爷知道准被气死。姐夫和姐姐帮忙了断这事,文澜真是感激不尽,想起上次回家告状有点后悔了。
第三天头上朱八又来了,拿出借据,奉山把文澜喊来跟朱八交接。文澜拿着奉山给的银票,换出来朱八手里的借据,这笔债就算清了。朱八拱手告辞,奉山和文澜长出了口气,文澜回审讯室,奉山开始琢磨,眼下这事已经做实,该怎么告他们敲诈勒索,这些事自己一点不懂,找谁给出出主意呢。
朱八前脚出院子,后脚就有几个人进来,门口的警员也没通报,石奉山心中纳闷,这是谁呀这么没规矩,拿我这局长也不当回事啊。
几个人都是便服,直奔石奉山屋里,也不报号推门就进,奉山心中不满,忽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没开口,这伙人倒是先发话了:“是石奉山局长吗,我们是民国政府督查处,有人告你滥用职权营私舞弊,跟我们走一趟吧。”言罢掏出张拘捕令,下面落款是民国政府督察处,还加盖了政府的官印。
石奉山明白,这是被人家告了,没旁人,肯定是帮会的人见自己拒绝同流合污想把自己搬倒,细合计也没什么把柄,不就是多关了几天人吗,大不了赔钱了事,自己又没收受贿赂,没什么怕的。
奉山心中不服,冷笑一声:“这么大阵仗,我们宋局长知道吗?”来人笑了:“宋局长不知道,我们查完了要是没事就让你回来,要是有事再通知他,这个不用你操心。”听这话自己还可能回不来,这让石奉山感到有点严重,想找文澜留句话,没想到有人已经去审讯室把文澜也带了出来,哥俩一勺会了。
那天老何本是一片好心,可事没办成,心中不快。和老田一起往家的方向走,两个人都不说话,快分手的时候田五牛才开口道:“兄弟,不是我不帮忙故意为难石奉山,只要得罪了帮会,早晚遭报复,不跟他们同流合污他们就得弄死你,这个世道他们谁都不怕,就怕胡子,胡子说句话能抵上皇上,但愿石奉天吉人天相别受株连。”老田顿了下:“我看他也是在劫难逃,要倒霉呀。”
何君然没想到这么点小事后果这么严重,事已至此只好劝老田消消气,石奉山真要是出了事还得烦劳田大哥帮忙,奉山年轻哪知道这些世故,他也算个有良心的好人,咱们要不帮他就等于又多了个坏人,积德行善的事还是得做呀。
那天铁鹰被送去洋诊所,扎了一瓶子药水后肚子居然好了,想去石奉山那道个谢,再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位置,没想到乡下有个长辈亲戚过世,他这明白人不去不行,忙活了好些天才脱身回城,进得城来哪都没去,直奔北市警察局,到了门口才知道奉山被政府督查处带走了,因为什么事不知道,就算人家知道也不会告诉他,铁鹰急的在院门口乱转,这棵大树还没乘上凉就倒了,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懊恼之际远处跑来俩洋车,车上坐着石奉山和文澜,这哥俩回来了。
两个人一下车,铁鹰赶紧跟过去,石奉山看见他也不搭话,径直往里面走,守门的都认识铁鹰没有拦他,三个人进到屋里奉山狠狠拍了下桌子,"嘭"一声响,口中骂道:"真他娘的霸道,连政府都是他们家开的。"又转向文澜:"你说你惹的这些事,越想了断越断不了,我早晚得死你手里。"
石奉山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气,把文澜吓的直哆嗦,悄声说:"姐夫,要不咱们别干了,今天那伙人摆明了想把咱们逼死。"
"放你娘的屁!现在不干了就等于承认有罪,缉拿下狱没跑,我是哪辈子欠了你们文家,非得把命搭上还你家的债!"
铁鹰一瞧这么说话可不对劲,文澜他娘是奉山的岳母呀,这一骂把哥俩都骂进去了。铁鹰站在两人中间打圆场:"二位,二位,消消气消消气,都是家里人有什么说不开的,遇到事咱们想辙解喽,窝这火儿可什么用都没有。"
石奉山坐到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铁鹰给文澜使了个眼色,文澜先退了出去。铁鹰这才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奉山和文澜被督察处的几个带上汽车,奔了市政厅,市政厅里有他们的办事处。
一进楼里奉山和文澜就被分开,奉山进了间北窗屋子被人问话,主要是问文澜怎么进的警局,有没有贿赂宋局长,文澜欠了钱为什么不还并扣押讨债人,讨债人把你们告下来了,你们能说清楚就在这说,说不清楚就留下来想清楚了再说,总之没有合理的解释这件事不能拉倒。
石奉山也没客气,自己心里没鬼,虽然文澜进警局搭着宋局长的人情,可分文未送,文澜欠的这笔巨款也是在牢里被逼迫所写,这件事还没查清,本来自己给足了同僚的面子没有深究,况且文澜一案是替人背锅,真凶逍遥法外,这案子是市局办的,要不要重新翻出来查查,还有一样,债主写信要与自己勾连被拒,前脚出了这事后脚你们就上门拿人,各位官差与债主有没有什么瓜葛,想必你们自己也说不清吧。
这套话一出督察处的人都不说话了,最后说放奉山二人回去,这事不算完还得接着查,直到原告满意不再追究。
回来的时候没人送,哥俩只好叫洋车,俩官府的警员弄了个灰头土脸,所以一进门石奉山才大发雷霆,恨不得吃了文澜方解心头之恨。
铁鹰全听明白了,也知道是帮会那边使绊子想让石局长混蛋,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就难办了,督察处的人受帮会指使,帮会不点头他们就不会停手,那石奉山可没几天好日子过了,自己在大树底下乘凉的美梦还没开始做就醒了。
"奉山,依哥哥我看,解铃还须系铃人,背后主谋是帮会,除非咱们不干了,但凡是想干就得跟帮会搞好关系,自古就是警匪一家,你这端着架不给人家面子,也怪不得人家使坏儿,现在麻烦了,银子银子没了,面子面子没了,再闹下去连官衣儿都没了,可千万不能闹了,当务之急找人说和,谈好价码事就解了。"
石奉山也知道得找人说和,上次就准备跟铁鹰商量这事,他可倒好,拉的跟个大眼灯似的,别提多晦气了:"上次找你来就是想说这事,你看你哪有个能说话的样子,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枪都顶脑门上了,我找谁说和去!"
石奉山火气下不去,逮谁跟谁急,也怪不得他,这事太委屈,看样横竖都是死,大不了脱衣服不干了,还就未必有人敢抓自己。
铁鹰知道今天劝不了石奉山,只好说自己先去街面探探,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天再来给奉山回复,告诫奉山千万别乱讲话,气儿也该消消了,把自己个儿气坏了那外人还乐不得呢。
铁鹰一走屋里剩下石奉山一人,想发脾气也没人瞧见,坐下喝口水,细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事,督察处的人好像并没有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意思,说要继续调查,莫非是给自己时间找人疏通,石家虽算不上明门旺族,可在奉天城也是小有名气,这帮督察处的人想必应该知道,把自己逼的走投无路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人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不都是为那点钱吗。
晚上回家奉山没数落文澜,也没在文珊面前提这事,整个家里能担事的只有自己,让他们跟着提心吊胆没有意义,有掰扯这些事的时间不如多歇一会,静下心来才能遇事不慌,免得自乱阵脚。
第二天石奉山没让文澜上班,说自己给他请假,文澜对警员这差事好像也干够了,没想象中那么拉风,倒是霉运连连。
奉山让媳妇看住文澜,不许他出去走动,文珊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也不敢问,任奉山走了。
石奉山到了警局等铁鹰报信,等到中午铁鹰才来,一看这位爷踩着饭口来的,没辙,出去边吃边说吧。
找了间馆子两个人吃饭,铁鹰把探听到的情况给奉山讲了一遍:说帮会的老爷子因为奉山不给面子火了,发话必须让石奉山混蛋,不惜一切代价,首先买通官府给奉山施压,如未得手还会派人暗杀奉山,北市分局长这位置他石奉山就甭想坐了。
石奉山瞧着铁鹰,说实话有点不信,不就是不愿跟你们同流合污,至于如此赶尽杀绝吗:"铁大哥,钱我也给了,人我也放了,还这么为难与我,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你这些消息都是哪来的,准吗。"
铁鹰显然觉得自己的消息可靠,说自己托人找到了钱老爷子手下朱八爷,朱八爷的意思是说石奉山不给老爷子面子,在奉天城可是头一份,这砸场子的事绝对不能出现,石奉山必须滚出奉天,官衣儿一扒就找人断他手脚,别看他是石都统的儿子,眼下是民国了,前清那些玩意都不好使了。
听铁鹰的话石奉山也怒了,这世道真是无法无天,堂堂政府官员居然还得屈服于黑恶势力,大清倒了改天换地,怎么还是前清那一套官匪勾结,真是换汤不换药啊。
朱八来过警局石奉山认识,如果真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那就是真的,奉山问铁鹰以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事,都是怎么办的,铁鹰说没听说过有警局跟帮会作对,您石大爷是头一份。
这回可真难办了,结果只能是脱衣服回家,然后躺炕上等死,事到如今石奉山也不惦记有人从中说和,大不了鱼死网破。奉山让铁鹰回去,自己去市局找宋局长把这事聊聊,准备辞职回家,铁鹰哭丧个脸,心情比石奉山还遭。
到市局找宋局长,蓝秘书出面接待,说局长不在,石奉山心说分明看见局长屋里有人,蓝秘书说不在应该是不想见到自己。
奉山把督察处来人调查自己的事说了,表明想辞职回家,蓝秘书说他的事局里都知道了,调查期间宋局长不好参与,也不能见你,等事情有个水落石出再行下一步。至于辞职的事眼下不行,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这事闹的,要生生不了,想死死不成,莫非就得这样整日煎熬:"蓝秘书,咱们也不用绕弯子,这差事我是真不想干了,可这口气我咽不下,您给我出个道,怎么才能了清这事。"
蓝秘书笑了,没见过如此明目张胆打听脱罪办法的:"奉山啊,存在帮会有他们存在的道理,有些时候政府无法出面办的事帮会就出手办了,其实咱们警局很多时候要借助他们的势利,咱们警力有限,遇到那些飞贼悍匪也真没办法,这时候帮会出来帮忙可就事半功倍,你跟他们结梁子不是不能解,找对了人你这就是小事一桩,你再想想。"
都说警匪一家,敢情不是,俨然是警匪合作。石奉山坐那琢磨半天,始终转不过这个弯,最后直接了当:"我该找谁?"
"帮会怕谁你就找谁。"蓝秘书一直在笑。
石奉山出来市局往家溜达,一路上琢磨帮会怕谁,这后台在京城的帮会它能怕谁呢,谁都整治不了他们。
想着想着经过泰峰茶馆,王老好正站在门口,看见奉山路过忙往里请,石奉山看见王老好心中一动,茶馆里每日进出的啥人都有,掌柜的经历事多,问问他没准能有办法,想到这停步往茶馆走,王老好见奉山过来又是鞠躬又是打谦,满脸堆笑。
"石局长,哪阵神风把您吹来了,可是有日子没见您了,小的心中想啊,里面请里面请。"王老好虚情假意的示好,石奉山只想跟他问问主意,也没往店里走,把他拉到一边问道:"王掌柜,有件事跟您请教,您得如实说。"
王老好没想到堂堂局长大人有跟他请教的事,笑模样没了,一脸庄严。我来问你:"谁能降住奉天城的帮会,如实说。"
"这个……"王老好眼珠乱转在想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