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起车夫老刘套上车文全坐上,两人要进城找奉山两口子,这是老爷吩咐的。两个人边走边聊,都没弄明白少爷有难找姑爷做什么,难道让姑爷去顶罪?不能够啊。
那边文老爷已经想好了主意,这边石奉山还在指望铁鹰给他疏通关系找找门路,他自己个儿两眼一摸黑,上上下下一个都不认识,又不知道怎么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没有铁鹰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还真是麻烦事。
铁鹰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想起那天晚上艾捕头跟他说悬赏逃犯的事,后悔忘了问能给多少钱,眼下石奉山急着搭救小舅子,想办这事可得了银子了。
“奉山啊,这事不好办啊。”铁鹰先报了个难度系数。
“铁大哥,岳父就这么一个儿子,砸锅卖铁也得救他,只要能找到门路,花多少钱我认。”石奉山觉得如果能把文澜救出来,那日后在文家必定有面儿,岳父岳母对自己感恩戴德,就不会再瞧不上自己了。
铁鹰等的就是这句话,心里盘算先去找艾捕头问问,人命案不好办,但如果能蒙几个银子花花也算不白忙活:“要说衙门里倒是有几个熟人,可你舅子这祸惹的太大,不见得花钱就能了事,我先去问问,打听清楚再看怎么办,你在这等我别走,我去去就回。”
铁鹰啼里秃噜把馄饨烧饼吃完,一抹嘴出了茶馆,奉山心急如焚在茶馆里等着。王老好知道这里面有事,铁鹰又要骗人,但不知道是哪桩子事,没话找话绕到奉山旁边,想探听下内幕,奉山心烦没搭理他,王老好心中嫉恨,琢磨得把他们的好事搅合了,你铁鹰赚的钱自己赚不着,你也别想赚。
老刘和文全进了奉天城开始找寻石奉山家的院子,老刘年岁大了,赶着车城东城西找了半天,居然记不清那院子在哪,文全又不敢催他,越急他越昏头,大汗顺着额头往下流,他知道要是耽误了老爷的差事会有什么下场。
文珊烧水让文澜洗澡,安慰他说不用怕,你姐夫在城里朋友多,一定会有办法救你。
跟姐姐在一起文澜显然不那么害怕了,洗干净了又吃饱了肚子,就等他爹送钱过来给他脱罪。
文珊忽然想起件事:“文澜,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车夫刘大爷告诉你的?”这地方除了老刘没人知道,文澜如同天降真是件怪事。文澜道:“什么老刘,我有日子没看见他了,那天咱们仨进城吃饭,你们两个带着我在城里绕,绕来绕去到这绕了,还把我支走,我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大冷天的你们跑这破地方干嘛?咱们是亲姐弟,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准是在这胡同里有蹊跷,我就在外面躲着等,等不着就是我死期到了,认倒霉就是。”
文珊长叹一声,自己兄弟这聪明劲往哪用都行,偏偏不务正业,文家上辈子到底欠了他什么。
两个人在屋里等奉山回来,也不怕会被追捕到这,一是这地方偏僻,二是也没人知道文澜的姐姐家住在这里。心里有事也不爱说话,文珊拾掇院子,文澜倒炕上养神。
傍中午的时候有人敲击院门,文珊以为奉山回来了,细一听敲门的手法与奉山不同,两人在城里没有熟人,该不是抓人的来了吧。文珊心中一紧有些害怕,就想着赶紧让文澜翻墙逃走,转身奔屋里走,门口却有人叫道:“姑爷小姐在家吗,我是文全,老爷差我来看你们了。”
文珊停下脚步,侧耳细听,文全在门外又喊了一遍。救星可来了,文珊三步并两步打开院门,文全和老刘站在门口。文珊道:“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文全进院,老刘在门口看着马车,一进屋看见文澜,文全就有点懵了,老爷说要接姑爷和小姐回府,怎么少爷也在这呢,要不要接少爷一起回去呀。
文全把文老爷的话一传,这事难办了,如果接姑爷和小姐回去那文澜自己在这八成就得饿死,况且他一个人在这也不安全,倘若一起接了回去途中盘查再被逮了,那老爷肯定得要文全的命,该怎么办呢。
文珊说姑爷早上出门找朋友想办法,一会就能回来,等他回来再商量怎么办,文澜看见文全知道亲爹能够搭救自己,更是如释重负,向文全要钱,说身上没钱出门心没底,文珊气急痛骂,说你还有脸出门,不知死活的东西。
石奉山在茶馆等了一个时辰铁鹰才回来,告诉奉山这事可大了,死的那位是市长秘书的公子,家里独苗,人家放了话,不要赔钱只想凶手抵命。奉山听完有些绝望,铁鹰马上又说衙门里大老爷身边的亲信是自己朋友,眼下凶手还没抓到,要不先找这人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什么说和的办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奉山哪能不应,就如同文澜的小命攥在铁鹰手里,说什么是什么,没等铁鹰开口奉山道:“今天没带多少钱,这些你先拿去,有了眉目我再孝敬。”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推到铁鹰面前,铁鹰假装为难了一下,而后拿起来揣好:“够不够的先把关系搭上,一条人命可得了钱了。”
两人出茶馆,铁鹰让奉山回家等着,有了消息去如意胡同找他。
不管怎么样也算是开了个头,这桩事得花多少银子自己心中没数,只恐怕那两根金条是保不住了。奉山回到家见院门四敞大开,心中掠过一丝不祥,进得屋去看见文珊正趴在东卧房炕上痛哭,又去西卧房瞅了一眼文澜不在,忙回来问道:“出什么事了,文澜呢?”
“文澜,他被抓走了。”文珊答了一句又倒在炕上大哭,什么?抓走了?!石奉山脑袋轰的一声,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愣了半天才开口道:“别嚎了你,怎么回事啊这是。”
原来文珊几人在屋里等奉山回来,奉山没等回来到等来了几名穿黑色制服的捕快,进来就把文澜铐住,拉上就走,带去哪里也没说,文全和老刘已经回家报信,文澜是从咱们家抓走的,老爷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啊。
石奉山捏呆呆坐在炕上,如天塌地陷一般,这回算是惹祸了,小舅子跑到自己家来,自己没有马上通禀岳父,只想在文家面前露上一脸,现如今小舅子被捕性命堪忧,自己善做决断误了大事,后悔已来不及了。
看着要死要活的媳妇,石奉山恨不得跟她一起死去,自从家父过世自己就没顺过,刚要重整旗鼓小舅子惹事又牵扯到自己,此一去又是人财两空,还有没有好人走的道儿了。
文珊好像哭够了,坐起来两眼通红:“当家的,再去打听打听吧,事到如今咱们救不了文澜,我爹得到消息马上就能进城,还是让他想办法,咱俩帮不上忙了。”
媳妇说的没错,自己再去找人疏通恐怕来不及了,眼下先去探听这案子怎么审怎么判,什么时候升堂什么时候行刑,等岳父来了把这些报上去也能减轻些罪过。文珊也不哭了,起来收拾西厢房,等文老爷来了暂住,奉山又出家门奔泰峰茶馆,铁鹰整天泡那,去那准能找到他,还得烦劳他打探清楚,救人这事更难了。
石奉山奔茶馆找铁鹰不表,单说铁大爷拿了奉山的银子出了茶馆,说好了去衙门找人活动,可他哪认识人啊,人家倒是都认识他劣迹斑斑,跟奉山说的那些话都是街面上打听来的,蹦子儿没花。石奉山回家走了半晌,铁鹰随便转了一圈又回到茶馆,要了壶好茶慢慢细品,救人的事早抛到脑后。
王老好看出这里的门道,铁鹰要吃定石奉山,既然看破可不能让铁鹰揽这独食。转到铁鹰跟前:“铁大爷,财源滚滚啊,买卖这么好我也入上一股,如何?”铁鹰最烦王老好,要不是因为没地儿去决不搭理这么无耻的人,此人心术不正还不能得罪,眼下恰好有大事要做,千万不能被他坏了行(hang)事。瞧瞧,他还嫌人家心术不正呢。
铁大爷脸上堆笑:“王老板,别见天的拿我打岔,咱们谁不知道谁,我只是讨个温饱,跟您没法比,您这站着的房子趟着的地,正经的生意人,跟我入股?你骂我呢?”两个人刚要斗嘴,门口伙计喊了声“石大少爷到,里面请”,石奉山去了又回,铁鹰心里害怕,待会问起事办的怎么样了自己没法答复,还什么都没干呢。
奉山往这边走,王老好忙迎上前去给请了个安,石奉山也没理他,坐到铁鹰身边低头凑他耳边道:“大哥,不好了,他们抓到我小舅子了,还得麻烦你再去探探什么情形。”铁鹰听罢坐直身子看着奉山,满眼惊恐,怎么着,抓到了?这么快?
“人不是在你家里吗?去家抓的?”
奉山点点头:“不知道怎么摸到我家里的,带上人就走了。”铁鹰不语,盘算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六扇门的人了不得呀,想拿谁不费吹灰之力,一直没办自己真是法外开恩了。铁鹰不说话,奉山可等不及了:“大哥,衙门里的规矩你懂,审案判罚到法场行刑要多久的时间?咱得抓紧办啊。”
铁鹰卖了个关子,假装沉吟半晌:“少爷,这案子有原告有被告,证据确凿,断下来长则半月短则五天,还真得抓紧咯办。”越这么说奉山越怕,央求铁鹰快去问问,铁鹰推三阻四不肯动身,奉山恍然大悟:“大哥,身上没带余钱,明天我给您补上,这事我舍得钱。”铁鹰就等这句,见奉山没钱,立马起身满脸的委屈:“说什么呢兄弟,怎么扯钱上去了,没钱就不办事了,你哥哥我这点面儿都没有了?”铁大爷满脸不愿意的走了,奉山浑身无力也坐不住,出茶馆回家等消息去了。
文全回到文府,把少爷被抓的事跟文老爷一说,文老爷说了句动手晚了,连修了封书信让文全立刻送到姑爷手中,又吩咐几名仆人与文全同去,把奉天城里自家的宅子收拾出来,明天下午自己跟太太过去居住。
文全傍晚时分进城找到奉山家里,呈上书信奉山一看,哎呀呀,早写书信过来呀,那天若知道这些跟捕快讲明求情,文澜也许会少遭点罪,天色已晚得明天再去。文全办完这事急着回去,奉天两口子要留他吃饭,文全说得去拾掇老爷在城里的宅子,真没工夫吃饭。
家里在奉天城还有宅子,文珊一点都不知道,也不奇怪,养了姑娘早晚是别人的,家产与她无关,她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文珊问信里说些什么,奉山把信递给文珊,二人都觉得文澜有救,就看明天奉山运气如何,能否见到宋大人。
奉山努力回想这位宋大人是什么模样,虽说家里犯事前在府中见过几面,但那时这些参将都在城外驻防,很少进府,一时到想不起来什么样子,反正明天见了肯定能认出来,只要对方相认,这份人情他必定归还,文澜有救了。
两口子早早入睡,明天得起大早办事。
转过天来奉山起来就走,叫洋车去奉天府衙门,车夫偷笑,说现在叫警察局了,奉山问那大老爷叫什么,车夫说叫警察局长,衙门和大老爷没了,千万别乱叫露怯。奉山坐在车上看车夫背影别扭,看了半天不知道因为什么,低头想自己的事不再看了。过了会猛抬头这才发现,车夫脑后那条辫子没有了。
这人没辫子,这还了得,按大清律斩首啊:“脚夫大哥,你辫子哪去了?”
车夫头也不回:“您今天出头趟门吧,那您可得加小心,眼下共和了,不许留辫子,我他妈刚出家门就被剪了,我爹要是还在得活活气死。”
共和就得剪辫子?奉山不自觉摸了下自己那条,心说我爹要活着也得气死,气死前还得把自己打死:“大哥,谁给剪的,不剪不行吗?”
“不剪?不剪你就家里猫着,清一色革命军,端着枪守在路口,见一个剪一个,也有寻思觅活的,按住咯咔擦一剪子,那叫一个飒愣。”奉山脑后凉风直冒,真害怕被大兵按住剪了,有心回家可又不行。犹豫间前面堵了十几个人,围成一圈,圈里面狼哭鬼号,车夫乐了:“大爷,瞧见没有,前面所在就是断头台,你是去也不去?!”
车夫拿戏文挤兑奉山,奉山喊了句停车,得看看 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