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208）

打开那本奇书居然是本《金刚经》，两口子不免有些失望，早年间的江湖传说听过不少，什么有夹层了，藏头诗了，密码本了等种种显现真迹的法子，翻了半天也没有稀奇的地方，阿文说这书还是留给菅直研究吧，没准因为咱们用不上内容就换了呢。

六爷也没心思跟书本较劲，把书包裹好了放在一边，跟阿文商量明天见到菅直怎么开口，阿文说去了不用客气，旁敲侧击告诉菅直他派人盗书的事自己知道，为了避免双方互不信任今天把这书送给他了，就是一本佛经，他愿意念就搂被窝里念，用不着疑神疑鬼。阿文的话简单明了，事到如今没闲工夫拐弯抹角绕脖子，干完这件大事夫妻二人在奉天城就呆不下去了，必须换地儿避避风头，如何安排还没琢磨，想必阿文已有了主意，自己就不多操心了。转天起来给菅直那打了电话，文员给六爷约定在十点与菅直见面，时间尚早，六爷耐不住问阿文事成之后二人何去何从，阿文说准备携六爷去往长白山自己师傅那里，长白山山高林密，师傅的住处人所不知堪称世外桃源，只是少了茶馆，酒楼，戏园子怕六爷呆久了闲闷，六爷说有你在哪会闲闷，你与天仙相仿就当自己升了天了。阿文怪六爷信口胡言，哪来的什么升天不升天，那是人间仙境享受便是。
九点来钟六爷出府门叫洋车奔司令部，奇书揣在怀里，心说今儿就指望它了，只要菅直垂涎往下的话便好说。洋车抄近道，从太清宫门口穿过，今天缝十五，太清宫门口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六爷让车夫调头绕过这里，刚调过头行了一个路口，忽然斜岔子里又跑出一辆洋车，结结实实的撞上六爷，险些把车撞翻，六爷刚要开口骂街，那辆洋车上跳下两个人，伸手就把六爷从车座上拽下来，六爷暗叫不好，绑票的来了，一定是自己在宫里被赎的价格走漏到街面，山上的胡子哪能放过这么肥的买卖。两辆洋车的车夫都没废话，分头跑了，哎！敢情都是一伙的，这下六爷连喊救命的心都没了，只等着对方开价多少，要能打个八折那是最实惠的事了。两个人把六爷拽到胡同里一个大院的门洞里面，一个人去在胡同口把风，另一个留下看着六爷，六爷双手抱在胸前，只要不抢自己的书，要什么都给。
胡子也不吓唬六爷，上下打量了六爷几眼，六爷也斜眼上下打量对方，心说怎么着，模样还算钱啊，那自己这模样肯定得加钱了。两眼望天只等开价，什么土匪，胡子，放鸽子，仙人跳六爷见的多了，这俩毛贼何足挂齿。那人摘下礼帽："范先生，还认识我吗？"哎？胡子可没有这么客气的，六爷侧过脸仔细看了看来人："嗯，别说，面善，一起听过大鼓吧？"那人笑了："我是叶处长的手下，那次在济南……"奥……想起来了，六爷又凑近了看看，果然是在济南审问自己那后生，真是冤家路窄，到奉天地头上还敢抓我，行，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六爷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那人向后退了半步："老范，咱们都是同志，你可别误会了。"什么？我还跟你是同志？就算跟我同族都不行，六爷不依不饶想去抓对方脖领子，心中暗骂就是你们这帮兔崽子把柳绵抢走的，今天跟你们没完。
来人还没开口说明正事，也不知道六爷哪来的这么大劲，非要动手不可。六爷手抓过来，来人一手叼住六爷手腕，一手托住胳膊肘，向外一掰，六爷疼的呲牙咧嘴，连说不闹了不闹了。六爷的同志放开六爷，低声道："老范，你是民国政府特工人员，别胡闹了，再闹违反军纪！"这话惊醒了六爷，对呀，自己还有证件呢，想到这脱下鞋，在鞋垫底下拿出证件，那一页信纸，拎起来送到来人面前："这个？是这个不？"证件带着股汗脚味，那人皱了下眉，把六爷的手按下去："我们在大连遇到些困难，叶处长让我来找你帮忙。"六爷把证件又放进鞋里，穿好鞋才答话："在东北这片儿没有困难，找我算是找对人了，说，需要多少钱。"天下绑票要价最高的是溥仪，那都没难住六爷，几个民国特务能开出什么价，只管来吧。那人还是眉头紧皱："范先生，不是需要钱，我们需要些武装起来的人手。"
不要钱要人，还得是带枪的，六爷心说你们不是胡子，当我是胡子了，我哪给你们弄武装人员去？这事六爷办不到就没有搭腔，来人继续道：
"美军轰炸东京历时已久，因路程太远燃油不够，很多飞机无法返航，只能转飞到中国沿海，过几天有批轰炸机有可能转飞大连迫降，我们需要地面接应，可大连一带的特工几乎消耗殆尽，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好来此寻求协助，你必须想想办法，事关重大。"六爷听的真切，还真有轰炸东京这事，好啊，大飞机架着炸弹，轰隆隆轰隆隆，多体面呀。六爷嘴角带着笑，来人面色焦急，琢磨半天六爷想不起来哪有人手帮他们这忙，摇摇头道："没有，没有人，要是用钱多少都成，我手头没有队伍。"来人好像忍了半天没好意思开口，情急之下说道："听说范太太身为教主，家里常年可以调动军队，我们只要一个排的人手，您看看……能不能……"哟哟哟，自己媳妇的底儿你们都知道，你们怎么总打我媳妇的主意呢，上次就抢走了柳绵，这回又想麻烦阿文，阿文家里有军队，自己遇险都没用过，凭什么借给你们搭救几个美国人呢。

六爷心里有气，讲话就没了好动静："我媳妇又不是民国特工，她家的事与我无关，也与你们无关，还甭再惦记这事，我说……我……"六爷又脱下鞋子，把那证书掏出来塞到来人手里："我呀，我不干了。"来人见六爷急了，不再说话，把证书叠好揣进兜里："好吧，讨扰了。"说完向胡同口走去，走出几步又回头道："叶处长和叶太太也在大连，他们说完成任务后过来看你。"两名民国特工转眼消失不见，六爷咂摸着最后那两句话，柳绵和她男人要来看望自己，怎么总觉得那么别扭呢，阿文和柳绵虽然关系不错，可里面夹杂着自己就变了味道，堵心，堵心啊。出了胡同又找了辆洋车去司令部，到达菅直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约定的点儿，六爷满脸陪笑给菅直道歉，菅直到不在乎，寒暄几句六爷掏出包裹递给菅直："我这有本家传的老书，都说里面有些古怪，我翻看了半辈子也没觉得哪儿有说道，那天跟伊藤吃饭，他说你是神学科班出身，你给瞧瞧，哪地方出彩儿。"
听完六爷的话菅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忙接过包裹又给六爷让座，六爷还没坐稳菅直已急不可耐打开包裹翻看奇书，六爷点了根烟瞅着菅直无耻的样子，心说瞧这份起子跟关了十年没见过娘们似的。菅直看了半晌，果然没有瞧出什么，合上书本望着六爷："这是本《金刚经》，哪有什么神奇之处？"六爷接过话头："可不是吗，就这破书还有人想偷，几毛钱的玩意，买一本总比翻山越岭登堂入室容易吧，何苦呢。"六爷笑嘻嘻的看着菅直，菅直显然有些不太自然，除了附和六爷又开始低头翻看，一支烟吸完菅直还没研究明白，六爷看时机成熟站起身来："菅直大人，这书你留着看吧，什么时候发现蹊跷告诉我一声，放我那也没什么用，可有一样，丢了不行，你得赔我。"六爷半开玩笑半认真，菅直没想到六爷肯把奇书留下，诚惶诚恐忙叫人派车送六爷回去。
六爷这事干的带劲，回府跟阿文吹牛，把菅直那贪婪劲添油加醋，阿文自然高兴，有了这事往后再谈条件就容易了。说完这事六爷又讲了民国特工找他协助办差的事，还说柳绵和她男人都在大连，办完正事就来奉天看望咱们。阿文面色凝重，问六爷怎么没及时告诉自己，那俩特工还能找到吗？六爷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搭救美国飞行员这事自己明显帮不上忙，阿文也不会调派藏匿的部队前去救援，中国人自己的事还没整明白，哪有工夫救美国人，自己所想难道有错吗？
阿文叹了一声，说只怕那伙人凶多吉少，现在想去只怕来不及了，愿佛祖保佑吧。事情这么严重，六爷惊了一身冷汗，怎么也想不到还会有性命之忧，救不了就不救，活人还能让尿憋死，阿文妇道人家，应该是多虑了。又过了几日，菅直办公室来电话请六爷过去议事，六爷觉得此计成了，菅直定会放松警惕，不用再派队伍押送。人逢喜事精神爽，范六爷入敌营要靠巧舌 如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