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223）

问阿文的师傅是谁，阿文反问六爷自己为什么要去海边祭拜龙王，这哪猜去呀，没准是你鱼虾吃多了跟龙王爷赔罪，总不会阿文的师傅是龙王吧？阿文说自己的师傅当然不是龙王，可师傅的爹却是龙王。六爷脑子飞转，住长白山那位师傅的爹是龙王？那阿文师傅是条龙啊。

住在长白山的龙，六爷立刻想起来那年救抗联帮自己云遮月的白色蛟龙，虽说无巧不成书，真有这么巧吗？和阿文提起当年长白山蛟龙救难，至今还欠着一个许诺，让自己求神仙上报天庭邀功，到现在自己还没办好，上次与罗汉爷提过那么一嘴，罗汉爷说机缘未到没理这茬儿，没想到还是阿文师傅，这要是明天见了可如何面对。阿文不以为然，说明天就是机缘，老爷难道还不明白吗？机缘，机缘，明天到处是机缘，所有恩怨过节明日里一并结清，真是挑了个大好的日子。
两人刚要入睡，却听窗外凄风阵阵凉气袭人，室内温度都好像降了不少，冷风吹的窗栅啪啪做响，六爷见多识广，明白这是有邪祟来了，拽了下阿文，阿文嘘了一声，悄悄道："有大批异鬼到了，咱俩不用怕，它们近不了身，西厢房里它们也进不去，绝尘那件袈裟是件圣物，驱邪避凶，它们无处藏身就得走了。"果不其然，过了会儿屋里不那么冷了，风也停了。阿文说晚上阴气盛众异鬼胆敢到庙里逞凶，明日白天正午时分太阳当头，它们也许就不敢来了。那敢情好，它们不来还有谁能挡六爷成就好事。
一夜无书，转天早上就是正日子了。岗上的人早早起来洗漱吃饭，九点来钟仪仗鼓乐都到了，开始在殿里殿外结扎彩灯彩绸，打扫殿堂摆放贡品，绝尘不管众人忙碌，自个儿先行进殿盘坐于蒲团之上闭目诵经。六爷让老疙瘩和赵家哥俩混进仪仗队伍，身携武器伺机下手。阿文去岗下查看，有辆警局的卡车停在下面，一会事成大家乘车离去。正忙活间岗下上来两人，却是饼店的李家爷俩，老李说范家祭祖这么大的事没通知一声太不应该，要不是有府里家人去饼店买饼还真的就错过了，没别的，王府买饼花了二十块大洋，现在如数奉还权当大饼是自己送的了。这怎么话儿说的，还惊动了李家父子，一会要是乱起来还得照顾他俩，要了命了。
刚把爷俩让进西厢房休息，门外又有客到，六爷出屋一看，俺地娘啊，聚雅轩的岳山背个包裹来了，六爷又喜又惊："儿呀，你怎么还跑来了？"岳山傻笑："爹，马掌柜和令先生差我来的，范家祭祖的事满奉天城都嚷嚷遍了，马掌柜说你不请他俩不讲义气，我是干儿义子，祭祖的事我不能不到。"边说边把包裹递给六爷："掌柜的送您一件袍子，让您祭祖的时候穿上，还有令先生送的一串佛珠，让你挂上驱凶避邪。"这老哥俩送的东西怪异，里面必有缘由，说话间阿文上岗回来了，岳山见过干娘，阿文忙引岳山进屋，打开包裹一瞧里面是件八卦仙衣，再把佛珠戴上，六爷自己乐了，活脱脱一个戴佛珠的诸葛孔明。
阿文看这件袍子不觉一愣，说这是太清宫老祖三公道人的遗物，六爷一听连说晦气就想脱掉，阿文制止，说三公道人一生捉鬼无数，妖魔鬼怪见此圣物往往夺路而逃，再拿起佛珠仔细端详，有颗珠子上刻六祖，阿文不敢确定，这要是六祖慧能的物件那可得大便宜了，不但价值连城且能降魔除怪。聚雅轩的朋友送了这样的礼物寓意非常，六爷隐隐觉得今儿恐有大乱，自己算是有盔有甲，绝尘也有袈裟护身，只是阿文什么都没有，不免担心起来："太太，你身上也得穿戴点什么吧，比如我这样的装扮。"阿文一笑："老爷勿念，我也算半个妖魔首领，鬼怪见我避让几分，老妈子法力了得，有她护着万事无忧。"
就那横眉立目的老妈子，她还有一身好能耐？也就跟自己有能耐吧，六爷半信半疑，屋外有人来报：宪兵队的人来了。铜锣一响好戏开场，六爷家的盘子想必到了，六爷一马当先冲下小岗，一辆轿车停在岗下，车门一开下来四人，前头是高原，后面是田村，还有两个不认识的。见高原和田村哥俩六爷眉头一皱，这哥俩与自己很熟，一会也下不去手啊，杀掉此二人非己所愿，怎么是这俩倒霉蛋送盘子来了。高原说了几句喜磕，田村抱个锦盒，想必里面就是盘子，推开高原六爷径直来在田村面前："里面是盘子吗？"田村吓了一跳，心说六爷这叫什么态度："是呀，你不是要这东西吗？"六爷怕日本人使诈，让田村打开锦盒验看一番。

田村把锦盒放在车头，解开带子，掀起盒盖，元青花的盘子静躺在里面，没错，盘底上画的是秦叔宝舞双剑，又用手指在盘底摸索一番，有明显刻画痕迹，调过来一看果然有串咒文，就是它了。菅直没用假货行骗，六爷非常高兴，做了个请的手势，四个特务上了小岗。六爷领高原进大殿，阿文把其余三人让进东厢房休息，高原进入大殿看见绝尘忙施礼参拜，六爷领着他在里面转了一圈，告诉高原大殿里没有后门，一会祭祖开始不容外人在场，尤其还是外国人士，高原点头说明了此事，六爷又说今天午饭就在庙里吃了，御膳饼店的肉饼管够，高原以为六爷又在说笑，回到东厢房坐定，六爷出去端了一盆肉饼进来放到炕上，这俩小子笑逐颜开，也顾不得午时未到，每人操起一个甩开腮帮子开造，那俩特务还不好意思，等六爷两口子抱着锦盒前脚出门，那二位也就忍不住了。
六爷看了眼怀表，午时将到，走近仪仗队中的赵平身边，说东厢房那四人不要取其性命，打昏绑了就是，赵平不解，六爷说上天有好生，咱们少开杀戒多积阴德。鼓乐一起，祭祖就要开始，小岗下聚集了前村后甸的村民两百多人，六爷心想这么多人掩护一会逃走可容易了。阿文和六爷进大殿，将盘子取出置放于香案之上，绝尘也诵经完毕站起身来，从怀中拿出祭祖檄文，请六爷和阿文跪在案前，这就准备开始祭祖。六爷抬头看看绝尘，怕次序乱了办不成事，尤其担心那太岁，别没等化解盘子法力他就把庙先拆了。
六爷低声道："咱们那太岁爷通知到了吗？"没等绝尘开口，香案桌脚处有个声音道："范老六，别操那份闲心了，什么时候动手我有数，你先把自己惹的事解了吧，你个丧门星。"太岁化做一个小人正靠在桌脚瞧着六爷，六爷呲牙一笑，阿文看见太岁抱拳拱手算是见了礼，太岁爷忙躬身施礼见过教主。绝尘高声诵读祭祖檄文，六爷跪在地下默默祷告请罗汉现身。日头正当午时，天边祥云缭绕由远及近，万道霞光，岗下看热闹的村民有年岁大的喊了声佛祖显灵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其他人见状也效仿跪下，磕头不止。
祥云飘至大殿之上一道金光闪过，烟消云散罗汉爷进到殿内。六爷看见金光闪现，知道罗汉爷到了，胆子壮了起来，转头看向阿文，心说你师傅也该来了吧。阿文看了眼殿内，感觉出来有圣人降临，虽看不见也磕头下拜，绝尘诵读完毕看向六爷，意思是说该破解盘子了，六爷眼见良辰已到，站起身来双手握住盘子高举向天，口中念道："范家先祖在上，张仙人有灵听真，范家后人有贤不孝，一念之差毁人误国，今祈求苍天开眼救黎民于水火，范有贤跪拜于此，有惩有罚都由我一人担着，只要化解盘中法力我死不足惜。"六爷说完长跪不起，阿文也俯身跪拜道："小女子乃范蠡发妻，利欲熏心有错在先，今甘愿随夫君受尽磨难，只愿佛祖菩萨网开一面赎我等无知之罪，出手相帮化险境于无形，救中华出苦难，谢睿文在这赔罪了。"
两口子噼里啪啦磕头，旁边的太岁看着心疼："差不多行了，这么个祷告法聋子都能听见，停停吧。"二人哪敢歇手，正此间殿外电闪雷鸣，乌云密布，一大团黑云滚滚而来，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眨眼的工夫天就跟黑锅底似的，岗下的村民还沉浸在佛爷降临的喜悦，天色大变始料未及，有位老者手捻长髯："龙行云虎行风，佛祖刚到，龙王爷又来了，范家果然身世显赫，祭祖的时候竟然有神佛光临，这就不是面子的事了，这是祖上德行！"众人七嘴八舌夸赞范家，六爷也以为蛟龙来了，阿文却感觉不妙，师傅出行清风彩云，从没有过黑云翻滚，转头向六爷道："老爷，我预感不祥，该不是异族鬼魅到了吧？"庙中三人望向门外，荒地沟城隍庙已被黑暗 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