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222）

日本人要跑，六爷两口子又在大连惹了那么大的祸，只怕夜长梦多再出什么岔子，安排众人筹备祭祖事宜，破解盘子法力还需要位神仙，阿文去佛堂又请了一位，正是她口中的那位师傅，六爷心中不解，萨满是巫术属于妖道亦正亦邪，跟神仙扯不上关系，她师傅怎么会是神仙呢？

阿文脸上带笑回到卧房，看样请神的事成了，六爷凑上前问道：“太太，你请个什么仙啊神的不都得带着老妈子一起连唱再跳，今儿自己出去就把事办成了，这里面是什么说道。”阿文说家里祖传萨满不假，已历时百多年，自从自己出国留洋回来便觉得不能顶着这门香堂终老，于是就想把掌门位置传给老妈子，但因有保大清三百年社稷这事也就迟迟没有转交，可暗地里早已拜了正神师傅修身习法，自古邪不胜正，旁门左道终上不了台面，自己又是不贪图名利之人，实际上阿文已经不再掌控萨满教众，只待满洲国一完就淡漠红尘来个逍遥游了。六爷只想知道哪位神仙是阿文师傅，阿文坚决不说，六爷想也许是天机不可泄露就不问了。
第二天家丁仆人陆续向荒地沟运送祭祖所需之物，阿文带着老妈子遣散没活儿的家人，折腾到下午三点多才把府里清空，六爷，阿文，老妈子三人驾车够奔城隍庙。谢睿文最后看了眼王府深鞠一躬上车出发，六爷心疼这宅子，没了。车辆转头开到慈恩寺，六爷进去请绝尘和尚，今天绝尘没扫院子，穿了件新僧袍在里面等着呢。这事得跟方丈打个招呼，在卧房中找到方丈，方丈手里拿着件袈裟，见六爷进来递给六爷，那袈裟掐金边走金线薄如蝉翼通红通红的，真是好看，方丈脸上好像不太高兴，也没多说话，只托付六爷照顾好绝尘。袈裟给绝尘披上，真是位威风凛凛的大和尚，四个人出城向东，傍晚的时候到了城隍庙，赵平等人都在庙里，阿文让他们把车后面的武器拿出来藏好，明天肯定用得着，六爷跟那哥儿仨商量如何处置四个特务，反正是不留活口，哥几个让六爷放心，这点事一定办的利落。又商量了撤退的路径和顺序，这些都谋划好了六爷才松了口气。
明天早上仪仗鼓乐才能到，今晚大家分头休息，攒足精神明日一战，六爷出了卧房进大殿，最后再看看这座让自己呕心沥血的城隍神庙。进去关好殿门，又给自己焚了三炷香拜上一拜，六爷口中念到：“冥界诸王，本官实为无奈，明日里聚众拆庙，望各位大人高抬贵手，范有贤再寻宝地重塑金身。”说完跪于蒲团之上磕了三个头，再起身想找家什打扫打扫，正埋头找寻之际身后有人说话：“大老爷，今天这么勤快想必明日有大事要办吧。”六爷猛停步立直身体，刚说这话的分明是土地爷呀，转身形回头观瞧，这当口土地爷来的正好，六爷还想找他出来问问呢。回头一瞧不要紧，说话声跟土地爷一样，这模样可大不同，一件黑色袍子腰间束了条腰带，脚上穿的木屐，头发高耸两侧还剃秃了，小鼻子小眼纠在一起，这...这...这是个日本啊这个。
土地爷喊话却是日本人的扮相，六爷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番，脑子里好像明白了点儿又没全明白，对面的“土地爷”开口说话了：“大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真的不认识在下了吗？小的就是鞍前马后的巡城土地呀。”六爷这下明白了，眼前这位确实是那土地爷，难不成自己进奉天城那天起遇见的土地就是假的？事到如今六爷反倒笑了：“敢情这十几年来跟我打交道的是位日本土地爷，你胆子可忒大了，我来问你，奉天城的四方土地呢？”假土地爷嘿嘿冷笑：“大老爷，明天是您的大日子，咱们长长短短也十好几年了，没有亲情还有友情，您这事谁都拦不住，明日里必有一番了断，塾生塾死都看造化，有些话我得跟您说说，你范有贤是个好人，只可惜时运不济，本该成神却错过了。”六爷料定假土地没有恶意也许只想叙旧，于是盘腿坐在蒲团之上，摸了根烟点着开抽。
假土地道：“刚大老爷问奉天城四方土地何在，今儿我如实相告，土地爷现压在城东棋盘山下，想要救他不难，明日里只要破了我们的天诏大法这盛世乾坤就复归华夏，土地爷也就解脱了。”六爷心中盘算，自己这边跟罗汉爷说妥了，阿文也请了师傅过来，虽然不知道她师傅是谁，但阿文所拜之人能耐差不了，这东瀛小神还布了什么天诏大法，自以为功高盖世，真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明天就让他见识见识我中华的诸位大仙。虽说这土地爷是假冒的，可也交往了十好几年，打心眼里六爷到不恨他，两国交兵各为其主，谁使什么手段都不为过，日本人压住土地爷封了太岁，骗自己建了城隍庙，保的却是日本国的运势，甚至连自家盘子如何使用都能知道，这伙妖魔不可小觑，刚才却是有些轻敌了：“土地爷，咱们相识已久，你虽是外鬼但并没加害过我，我只想问，跟我这一半大老头客客气气是何道理，你就应该把我也压在棋盘山下陪伴巡城土地，倒也不寂寞。”假土地淡淡一笑：“大老爷有所不知，您可是冥府在册的继任城隍，出手必有神佛相助，把您压住我们可舍不得，一是冥府必然发觉，二是您得帮我们成事呀。”说完一阵怪笑，六爷心可凉了，自己果然助纣为虐做了不少错事，经手这么多波折倒是为倭寇做了嫁衣。
六爷也笑了笑：

“你们日本人真是筹划缜密费尽心机，窥我中华久矣，如此说来关东军不敢为难于我也得托您的福了。”假土地点头称是：“从大老爷在北平死而复生始，我们就派遣一人跟踪辅佑，直至建庙成功，后来我们发现谢家小姐与大老爷有缘，你二人联手又能助皇军武运，为成就你二人好事，我们不但保你在金陵不死，还让你孤身回奉与谢家小姐成婚，大老爷您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们可没少花心思，费力不小啊。”假土地爷还在这捡便宜卖乖等六爷夸赞，六爷倒也不恼：“有劳先生了，多亏我还没老糊涂，这里面的事我都懂了，明天的事想必你已知晓，您就没想使些手段拦上一拦吗？”过去的事受奸人蒙骗，错也就错了，明天祭祖拆庙，这帮邪鬼要是动手搅合还真是件麻烦事。
假土地面露难色：“诸事皆有劫数，中华的劫难过了，大日本的劫数来了，只怕要亡国灭种，我的使命了了，明天关外境内所有东瀛诸神将集结于此，谁胜谁负与我无关，可大老爷您这一干人等必有伤亡，我今日现身只想与大老爷道别，做了太久他乡异鬼也是够了，故此现了真身，大老爷，我等蒙骗中华冥府已久，真气法力皆以耗尽，明日若我们败了那就是万劫不复，扶桑之国从此败落，每每到此在下万念俱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啊。”眼瞅着这假土地要唱，六爷赶忙拦住了：“不是我不恭敬您，您这职位也就是个听呵的主儿，好在你也没做什么大恶，我们只找正主算账，你早早退了吧。”假土地一脸凄苦，说是真土地不放出来他走不了，六爷询问何故，假土地说生死薄在自己手上，这玩意扔没地儿扔带又带不出去，如果被冥府判官发觉自己带生死薄出海必被擒获，那时节就得打的魂飞魄散，家也回不去了。
活着就不能犯错，后患无穷，假土地如此落魄看样明天的大事能成，六爷心中欢喜，拿出大爷的派头对假土地发号司令：“念咱们十几年的交情，明天大殿一崩所有法术尽失真土地就回来了，你把生死簿交给我，我转交给土地爷，也算答谢你这段情分。”假土地摇头不肯，说是生死薄只能交给亡魂，那是冥界的物件，阳间之人根本看不到，六爷虽说半人半鬼，那也无法得手，只盼六爷到时候美言几句，别让真土地召唤冥府鬼差捉拿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就是这么个话，假土地躬身施礼隐退，六爷站起身来看看自己的泥像，明天一声巨响这一切就都没了，人生如梦尽现于此，这城隍爷自己干到头了。
出大殿回到东厢房，阿文正收拾屋子准备就寝，六爷把刚才在大殿里偶遇假土地的事学了一遍，阿文也是恍然大悟，说东瀛鬼魅果然法术了得，隐藏了这么久都没被冥府发现，如此说来咱们在大连与日军为敌料想也败露了，只希望鬼子晚点过来捉拿众人，只要拖过明日正午，就算是大和族派来天兵天将也来不及了。六爷担心不是这事，既然异鬼彪悍，自己这边只有两位神仙怕抵挡不过，罗汉爷法力高强，阿文的师傅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耐几何呢？阿文已经躺下睡了，六爷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后来实在按捺不住，侧身问道：“太太，您那师傅到底是谁，怎么着也得告知与我，让我心里有个底呀。”阿文道：“老爷你动脑想想，我每年都去海边祭拜龙王却是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