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的话在六爷心中画了一个圈,这个圈基本圆了,六爷真有点大彻大悟的感觉,很多疑问都解开了,但这孩子的话能否值得信赖还是不敢妄断。绝尘看出来六爷疑心重重,这才小手一挥在六爷眼前划了一道弧线,哎!怪事出现了,这一划好似展开一幅画卷,画里面有个少年翩翩而来,越走越近,哟,这不是自己个儿吗?
画中少年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满脸的英气,完全不像六爷眼下这般灰头土脸,可六爷并不觉得这是少年时候的自己,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熬鹰架鸟,抽大烟推牌九花天酒地,哪有过这么精神的时候。画中人来在一间院子门口,院门一开出来个女孩,小女孩长的干净秀气,跟六爷拉起手来向前跑去,没跑几步院子里有声音喊道:"阿文,书都忘了拿就去学堂,看老师不打你手板。"六爷想想小女孩的容貌,再回忆媳妇的长相,别说,还真像。画面一转两个成年男女领着几个孩子,这下六爷乐了,刚才看的没错,正是自己跟阿文,好嘛,怎么生了这么多孩子,正想看看这几个孩子,眼前一暗,图画没了,六爷知道这是绝尘捣的鬼,转头问道:"我跟你婶?"绝尘点头:"前世。"哦,看服侍宋末元初,六爷是大宋装束,身旁却有大元兵丁走过,六爷又问:"我有那么多孩子?"绝尘乐了:"可不,这辈子的上辈子生完了。"六爷的手指在绝尘小秃头上弹了一下,绝尘吐了吐舌头:"大伯,还看吗?"六爷赶忙点头,绝尘伸手又是一划,六爷眼前出现了一堆高楼大厦,那楼高的都数不出层数,四方四愣,街面上还有汽车驶过,六爷知道那是汽车,因为行进的样子与别克车一样,不过是外表有了变化,更加好看了,这也不像是前世呀,六爷刚要发问,图画中出现两人,男的皮鞋西裤穿件衬衫,女的一件长裙过膝,戴着顶草帽,二人挽着胳膊穿过马路,在眼前一晃就过去。俺地娘啊,分明是范有贤和谢睿文,六爷转头问绝尘:"这是来世?"绝尘道:"一百年后。"此时此刻,六爷顾不得佛门清静,哆哆嗦嗦摸出支香烟,颤抖着点上,绝尘说了句烟灰你得自己扫干净。
六爷跟阿文有三世姻缘,虽说并不怎么相信来世,可今天前世来生都瞧见了,绝尘是个孩子,犯不着蒙骗长辈,而且他不邂男女之事,想骗自己用不着搬出阿文,弄点自己升官发财的样子更能让自己信服。如此看来绝尘所言不虚,讲过的那些都是他亲眼看见的:"大侄子,你懂祭祖的礼节?"绝尘摇摇头:"不懂你当什么司仪?"绝尘道:"祖宗葬于河北,大伯在城隍庙祭祖是何道理?"六爷笑了,一老一小俩骗子,六爷蒙日本人,绝尘就蒙老祖宗。绝尘又道:"庙是大伯建的,但施法必当由关外范家这支,您再怎么折腾没法力,那庙里本该有个太岁,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若是他在咱们可就省了好多力气。"六爷把太岁的事告诉绝尘,绝尘欢喜之余更加觉得土地爷势大,不得不防,又担心祭祖之日他会不会出来阻挠,六爷到不惧怕土地,更担心的是异族外鬼如何抵挡,绝尘说那时晚只能拜求罗汉帮忙,六爷心想一个罗汉哪是众外鬼的对手,这事还得问问阿文拿个主意。晨钟一响,绝尘跳起去作早课,也不跟六爷道别客气,只怕去晚了挨罚,六爷找到自己那鸟笼子一步三晃的回王府了。
到家正好吃早饭,跟阿文把早上所见所闻一说,大小姐面色凝重,只是说事关重大得抽空去趟长白山面见师傅,请她老人家帮忙出个主意。阿文总是提起有个师傅,她的师傅到底是谁呢,问了几次阿文不说,六爷也就懒得问了。又过了两天,有人传话给六爷说三天后美军飞机有可能在大连迫降,请六爷安排妥当,六爷让传话人两天后过来听信,送走来人回卧房向阿文问计,阿文说自己琢磨好了,到时候约个地点汇合只要带上报务员及时联系就算齐了。六爷知道阿文办事靠谱也就不再多问,想想三天后遇上坦克车没准自己就得奔来世了,眼下得去享乐一番别到时候后悔。这回六爷没去北市场,没意思,信步来到中街,沿着临街店铺挨家的逛,这摸摸那瞧瞧,对于尘世说不出的留恋。走着走着看到有家卖鼻烟壶的小摊,鼻烟壶晚清年间盛行,达官显贵人手必备,如今这乱世早已没人在乎这些,六爷拿起个鼻烟壶跟老板闲聊,不外乎又显摆一通当年的富贵,正白话的嘴丫子冒白沫,身后有人叫他:"大爷,用车吗?"六爷这正说的起劲,压根没有想过坐车,以为是车夫没话找话,继续给小摊老板传道。
身后那人不依不饶:
"大爷,坐车走吧,没几个钱。"六爷猛回头就要翻脸,可见这车夫头上戴个破毡冒,遮住双眼只露出鼻子和嘴,那嘴正向车座上不停的努着,六爷猫腰让过帽沿看清了整张脸孔,是他娘的老疙瘩,把六爷气的,刚要伸手打掉他头顶的毡帽,一想不行,得找没人的地方再收拾他。六爷上了洋车还没开口去哪,车夫已经撒丫子跑起来了,弄的小摊老板一脸的纳闷:拉车的都会读心术了,坐车的没开口就知道去哪。老疙瘩拉车玩命的跑,六爷坐在车上也不说话,到要看看能把自己拉到哪去,这小子真是不能放出去,放出去就没影儿,让他送趟人连家都不要了。老疙瘩左拐右拐跑进了一片棚户区,又在里面兜了几圈,才在一间破草房子前面停下,说声到了。到地儿就得下车,老疙瘩头也不回又拉起洋车跑了,这把六爷气的刚要破口大骂,草房子门一开,有人叫道:"二姨夫,快进来。"转头一看却是赵平,左右瞧瞧没人跟着,六爷哈腰进了房门,赵平关上房门,领着六爷出后门还有间院子,一进院子六爷乐了,赵安和二虎正站院子里朝他笑呢。
没想到这几个爷们儿从天而降,六爷又惊又喜,看赵安康复的不错,又现往日的精神头,寻了寻没见范有澔的影子便问道:"有澔没跟你们在一起?"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赵安开了口:"二姨夫,范大哥下山那么久都没回来,我们几个担心出了什么事,出去那么多弟兄个个没有音信,怕是全军覆没,急着下山找人,就过来了。"范有澔下山没带上这几个人,是怕他们送命,这四个人不是地下党,也算不上抗联,赵安至多算是奉军反叛,有澔知道这四人都是六爷的亲信,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六爷不会答应,把几个人留下是对他们负责,有澔这事办的明白。六爷看了一圈院子,东西是两堵围墙,北面还有间草屋,他们怎么找这么个破地方住,六爷刚要问个详细,北屋门一开阎旺野跑了出来:"睡过头了睡过头了,哥儿几个,该午饭了吧。"抬头看见六爷在场愣了一下,尔后跑到六爷面前:"六爷,小的给您请安了,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我们这是前后脚啊这是。"
这间院子是阎旺野他们家祖屋,上几辈搬到城里这儿就闲着没人来,这回几个人下山也没个落脚的地方,阎旺野想起这间破房子就把他们带这来了,昨天半夜落的脚,阎爷在城里车行有熟人,给老疙瘩写个条去借了辆洋车,在王府周围转悠等着六爷,也是真巧今天六爷闲在堵了个正着。几个大活人住这破地方没吃没喝的活受罪,一时半晌又不知道该安排到哪,最后还是得去老李的饼店,那有吃有喝还安全,可五个大活人进入饼店目标太大,六爷琢磨这事怎么办才不惹人耳目。老疙瘩过了会儿也回来了,他去车行把洋车还了,六爷看他就生气,训斥道:"几天不见脑子都跑丢了,你他娘把车还了我一会儿腿儿着回去?"老疙瘩嘿嘿傻笑,六爷转向二虎:"你马上回王府,让太太预备辆带篷的马车,天一擦黑你赶着过来都带他们去御膳饼店,我现在先去老李那安排一下。"二虎答应了一声又问了一句:"太太?哪位太太?"六爷哼了一声:"你们大小姐呀,我现在是老爷!"几个人听懂了六爷的意思,你瞅我,我瞅你都笑了起来。
六爷转身出门,再次告诫他们哪都别去,二虎先喊了辆洋车送六爷去饼店,尔后才叫车奔王府。到在饼店老李父子都在,见六爷来了赶忙迎接,六爷也不废话,把赵平等几个人的事说了一遍,老李满口答应,后面有两间卧房,挤挤住没问题。时间定在傍晚,让老李把吃的喝的都预备足了,又给留下十几块大洋,一切安排好了才回转王府,进到府里二虎正跟阿文说话,天色尚早三个人一起聊天,二虎的一席话让六爷两口子大惊失色,原来这伙人回来是要密谋一件惊天 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