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212）

护国延寿寺里有和尚还有喇嘛，六爷百思不得其解，跟门口的僧人打听究竟，僧人给他讲了个详细。护国延寿寺是大清皇家专用的寺庙，非皇族不得入内，但有个例外，那就是皇家的守护者萨满教教众能自由出入，寺庙是皇家的，管理权却是谢家的，那天早上庙里忽然进来二十名西域的喇嘛，方丈说这些人都是武僧，看气色有武艺在身，随后又有人抬进来几口红木箱子，沉重程度该是铁器，没准是些枪支。

僧人话没说完六爷便明白了一二，阿文派遣喇嘛在寺庙埋伏，一但有难就出手相助，这媳妇心细嘴严，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自己，跟他在一起稳妥。僧人说众喇嘛都是从北市场锡伯族家庙过来的，平日里两方也是多有走动，护国寺的僧人常去实胜寺诵经说法，实胜寺的人也过来交流心得，但喇嘛来访还是头回，看样不是来弘扬佛法的。庙门前出事，喇嘛出来善后，估计也是带着家伙随时准备动手参战。出护国寺回王府，六爷心情沉重，阿文一问六爷就都说了，阿文也是眉头紧皱说要不要把柳绵接过来短住几日，得有个人陪陪她，六爷说还是算了，柳绵更需要安静独处，看到我们会更加难过。阿文觉得在理不再勉强，六爷说下次行动都指望着咱们，关外这片儿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那些抗日的主儿几乎都死没了。
阿文刚才听了六爷讲述心中为难，鬼子兵本来就难对付，再加上有坦克帮忙我方哪有胜算，从官军中调派百八十人不是难事，可这些人去了也是送死，得不偿失。跟鬼子硬碰硬不是办法，只能智取不可强擒，还得多想些主意。想主意的事轮不到六爷，自己这好媳妇必有法子，六爷还是考虑自己那盘子怎么办，怎么才能甩掉特务赶紧把这大事办咯。第二天早上吃罢早饭，六爷心中还挂念着塞爷，于是跟阿文打个招呼就奔了南关教堂，教堂大门紧闭，敲了半天角门上的小窗才打开，里面人问六爷找谁，六爷不知道塞爷有否改了名字，只好说找新来的美国神父。过了半晌角门上小窗复又开启，里面人说让六爷去教堂后门，说完啪的一声关了小窗。六爷暗骂教堂的人不给面子，等过了这阵儿寻个j借口折腾他们一番。
教堂占地不小，绕到后面得走很远，六爷边走边回头观瞧，看有没有特务跟着，绕过正门走在东围墙边上，刚想回头看看忽然墙里伸出一只手把六爷拽了进去，六爷吓了一跳，谁给自己使了穿墙的法术，难道又遇洋鬼了。站稳一瞧才知道围墙上有个小门，是门里有人拽他，定睛一看正是塞爷。看样昨天塞爷洗的痛快，皮肤有红似白精神头不错。小门关好，塞爷与六爷拥抱，搞的六爷不知所措，心想幸亏不是在澄瀛泉的池子里。两个人进教堂拐进一间卧房，屋子举架甚高，显得室内空旷冷清，塞爷先开了口："六爷，想不到于此重逢。"六爷咧开大嘴："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哥们在哪儿碰上都不稀奇。"六爷急着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塞爷也不客气，把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六爷给塞爷打电话安排老疙瘩和二虎护送赵安去北平养伤，没想到被范有澔劫走了，塞爷等了几天都没等到，以为六爷那边还没安排好日程，来之前会再通知自己，而六爷以为人早到了，怕日本人监听就没敢再打电话，某日忽有美国领事馆汽车过来接塞爷回国，说是他已被征召入伍要即刻动身，来不及给六爷打电话，便吩咐教会义工好生接待奉天来人，匆匆离去。美国对日宣战，飞行员损失惨重，塞爷本是飞机机械师，后投身基督转为神父，二战末期美军飞行员折损大半，所以尽招有飞行经验的者加入军队，塞爷只能回国复命。轰炸日本这事历时很久，美军也损失不小，塞爷回去便被编入海军陆战队远程攻击大队，司职轰炸机维修工作，远赴打击日本有过几次，哪想到这次飞不回去，好在落在东北被救，还找到六爷，不失因祸得福。
文质彬彬的塞爷还能鼓捣飞机能耐不小，眼下落了地儿也就用不上了，有澔说一周后还有飞机过来，就想问问塞爷如何搭救美军大兵才安全有效。塞爷说飞机迫降是件极其凶险的事，大多数都是机毁人亡，飞行员必须技艺高超，飞机还得不受损伤，缺一不可。至于选择在中国沿海迫降是因为韩国虽近但全境皆被日军占领，且地域狭小，境内抗日武装力量薄弱，而民国政府全面抗战，组织得当，各地都有抗日军民，落在这里生还几率大些，从轰炸开始至今，中国境内已经搭救几十名美国空军，功绩卓越，深得联军赞赏。六爷想起老叶阵亡，心中不悦，嘴里叨咕道："你们倒是赞赏了，我这边兄弟可死了不少。"塞爷说亚洲战区中国人死伤最大，可美国人在中国境内也牺牲不少，有个叫陈纳德的美国人组建航空队在华对日作战，还有为中国军队运送物资的驼峰航线，美国飞机被击落无数，成百上千的美国士兵魂归异国，想给世界一个公道牺牲人命在所难免，做为基督的子民降魔除妖义不容辞。

听口风塞爷要开始布道，六爷连忙拦住，既然都有损失那算扯平了，可到底会有几架飞机过来迫降呢？塞爷说这可没准，一般说来能飞到中国沿海已是万幸，但在哪降落无法确定，中国海岸线漫长，各处都有中国人接应，有没有飞机飞向大连就得当天等消息了。居然还有可能滑过去，六爷心中暗喜，莫不如让阿文做场法事，驱动所有飞机远离大连得了，想归想做归做，柳绵这仇六爷必报，就算没有飞机在大连降落杀百八十个鬼子给老叶祭灵也是有必要的。又跟塞爷叙了叙旧，问有没有再见到董风，塞爷说北平城里风传董爷家里遭了火灾，太太和老妈子生死未卜，董爷亦不知去向。这年月好人没好报，董风这么本份厚道老实人同样没能得好，这天也该变变了。嘱咐塞爷在教会藏好，大连那边的事自己已有安排，不用塞爷费心，塞爷知道六爷脾气也不计较，出教会回王府，也没人跟着，六爷不知道今儿特务们是怎么了，对自己这么不在乎，倒是感觉很没面子。
一进家门阿文就告诉他司令部来电话，催促六爷答复，上次商量的方案到底行还是不行。六爷说跟着四个特务也是麻烦，自己不想答应，合计再拖延几日逼菅直让步，阿文觉得菅直和伊藤不会让步，他们知道盘子古怪，当初你卖盘子料定是你不知里面的奥妙，故此才敢把盘子借你，如果你敢用盘子捣鬼，那四个特务必会当场将你击毙，老爷以为日本人是傻子吗？日本人当然不是傻子，可我范六爷也不是待宰羔羊，六爷开始琢磨怎么除掉这几个特务，心慈面软遭祸害，对日本人不能再客气了。跟阿文说了大连那边的事，要是命好没准不会有飞机过来，阿文说未雨先绸缪，咱们还是得预备妥当这边的事。
菅直那边不答应不行，答应完了就得张罗祭祖的事，可大连那边还没着落，一时间六爷倒忙碌起来。祭祖这事非同小可，一锤子买卖，干完就得逃走，所以必须筹划周密，祭祖得有司仪，这又想起来绝尘小和尚，这孩子口口声声要主持这事，里面必定有什么说道，得先找他问问再做打算。转天早起，六爷让家人把鸟笼子给他拿来，里面养着两只铜嘴，饭也不吃晃着鸟笼向小河沿方向走，谁看见都知道这位爷要去河边遛鸟，去河边途经慈恩寺，六爷拐了个小弯就进了寺庙。确定没有特务跟着，这才满院子找绝尘，早上扫院子是绝尘的活儿，他应该正在忙活，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看着呢。六爷在庙里东张西望，不见绝尘却看见方丈师傅走了过来，六爷连忙施礼，方丈引六爷到自己卧房，听六爷说明来历，方丈手捻长髯道："范施主有所不知，尘世间林林总总逃不出因果循环，绝尘虽幼道行不浅，有一日他与老衲言说施主着了人家的道进了人家的局，里面的因由皆为天机绝尘不说，那一次有异鬼设计想取绝尘性命，多亏罗汉爷现身搭救，其实极为凶险，绝尘这次回来是想为施主了断业障，看来该是桩生死攸关的大事，范施主，你也是有修行的人，遇事可得审时度势不能草率心急呀。"
方丈一席话点醒梦中人，六爷也觉得从头至尾里面有事，自己愚笨想不清楚，原来绝尘心中有数，怪不得非要担当司仪，看来祭祖这事非他莫属，有了他事半功倍，自己就不用劳神了。六爷正要问绝尘在哪，门外有人高声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大伯，你该开悟了。"绝尘和尚要点化 六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