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两位新人去祖庙祭祖,仆人已经备好香烛贡品,早早的送去庙里,六爷和阿文也不想讲什么排场,自己开车就奔锡伯族家庙而去,寻思祭拜结束再到其它地方转转。
已经是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坐在车里有点热,到在车下还有点冷,好在二人新婚燕尔对温差全不在乎。祭拜完毕,六爷跟着磕了好几个响头,心说自己得仰仗谢家,跟阿文过日子必须实心实意,阿文的祖宗那就是自己的祖宗,自己的祖宗……六爷忽然想起是不是得去祭拜一下范家先祖,听说祖坟都在河北,具体什么地方却不知道,打小压根就没想过祭祖这事,以前府里祭祖阿玛喊他同去,六爷就跑到外面鬼混几天,头影不露,现在想想自己当年怎么就那么混账,数典忘祖的事都干得出来。
二人给庙里捐了香资,又吩咐家丁自行回府,安排利落了才驾车出城,眼瞅着快到清明,路边有了点绿色,关外时令晚,现在出门踏青也不为过。车子驶出大北边门,再往前可都是菜地荒郊,六爷问去哪逛逛景色好些,阿文说奉天城东有座福陵,葬的是大清开国皇帝努尔哈赤,那里山高林密是个游荡的好地方。六爷不知道这地方在哪,就问赫图阿拉老城离福陵多远,阿文说那还远着呢,福陵在奉天和抚顺交界,而老城在抚顺卫境内,根本是两股道。六爷想起来那次想去老城却拐去了抚顺露天矿,还惹了一肚子怨恨,福陵离那甚远,应该不会拐到错路上去。
汽车开的缓慢,两个人边聊天边看路边风景,六爷嘴里叼着烟悠哉悠哉,不经意看了眼后视镜,发现远处有辆轿车跟在后面,要是平日里六爷没这么多疑,眼下可正是多事之秋,这就喊阿文回头瞧瞧,阿文一瞧果然有车跟着,这荒郊野外的也许是上坟扫墓的大户人家,要是一直跟着那就得加小心了。一条官道直通福陵,也没什么宽敞的岔路,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福陵门前,皇家陵墓气势非凡自不用说,皇陵后面山势巍峨也颇为壮观。两个人商议是进去看看还是徒步上山,六爷向来的路上看了一眼,后面那辆汽车没有过来,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六爷说福陵肯定没有城里的皇宫好看就不进去了,你我夫妻二人到后山逛逛,感受下这大好春色。
汽车停在福陵门前,福陵大门紧闭,估摸想进去也得费些口舌,信步顺着山路前行,真是远看绿色近却无,后山松树居多参天避日,两个人走着走着隐约瞧见前方有座寺庙,六爷问阿文那是什么所在,阿文想了想道:"前面应该是报恩寺。"嚯,有寺庙可得去看看,自己的终身大事拜佛祖所赐,凡是有佛的地界自己都得拜拜,这叫感恩。报恩寺院落不大,分前后大殿,夫妻俩在大雄宝殿拜过如来,又拜遍周边神佛,这才出了庙门想继续游逛。山门对面有条山间小道,两人走过去看见下面有个院子,院子里有口泉眼,泉水清澈,正赶上两人渴了,于是牵手下去进到院子里,六爷先用手捧了把泉水喝下,说了句甜,阿文也学样喝了几口,二人正夸赞泉水甜美,下次得带个壶来盛些回去。离井口两步有座小庙,庙里供着水神娘娘,六爷躬身施礼拜了一拜,小庙旁边的偏厦屋门一开,一位婆婆走了出来:"看二位远道而来,我拿两个杯子给你们使使,自己家人用的,不脏。"
六爷本想跟阿文离开,偏巧主人出来了还这么客气,忙答谢道:"多谢大姐,都是庄户人哪有什么脏不脏的。"言罢接过水杯,递一只给阿文,阿文也不是矫情女人,接过杯子盛满水,两个人慢慢喝了起来。这位婆婆见二人并不嫌弃,咧嘴笑了:"奉天城隍和萨满教主果然好心性,如此有德有品之人该获此殊荣。"这话说完六爷和阿文可就愣了,平常人没有这样说话的,此人必是神佛,两个人水也不敢喝了,凝神屏气看着老妇。那婆婆用手一指泉眼水就没了,笑道:"二位不必惊慌,我乃本地水神,早上有卦告知在下二位莅临小庙,小神受上天之托有几句忠告,您二位得听好了。"
老婆婆说的话玄之又玄,刚才露了一手止住泉水,这就告诉六爷和阿文我是神仙,虽如此二人不敢马上相信,可敢跟奉天城隍和萨满教主这么说话的又能有谁呢。老婆婆不管六爷是否相信,只管道:"你二人已成一体,满洲国内便没人能阻你等夙愿,想做什么抓紧了做,若是沉迷温柔乡里难免误了各自前程,时不我待,倭人气数已尽,只怕二位心思未尽这伙恶鬼便灰飞烟灭,到那时今生这一遭必定白活了。"老婆婆说完伸手拿过二人水杯,将水杯放在小庙佛龛下面,再看佛龛里的水神像没了,六爷刚要说果真是水神,那婆婆道:"庙外有人盯梢,二位长老还是原路返回吧"言罢一道白光,泉水突的喷溅起来,水神像复又端坐佛龛之内,六爷二人忙跪倒磕头,谢过娘娘点化之恩。
站起身来才想起水神娘娘说有人盯梢,六爷想起来那辆汽车,没见那车开上山来,除了几个和尚又没见别的香客,哪来的盯梢之人。出了小庙又向前走,眼前豁然出现一条大道,道的尽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原来另有山路可走,那车绕着山坡开上来了。六爷和阿文对了下眼神,阿文说道:"瞧瞧里面是谁。"六爷咬咬牙拉紧阿文的手向汽车走去,阿文边走边道:"老爷莫怕,我带着枪呢。"六爷嗯?了一声,这叫什么娘们儿,跟自己家爷们儿出门还带着枪,摆明了不相信自己能保护媳妇,这太窝火。走到轿车跟前驾驶员位置坐着司机,看见六爷和阿文走来显然有点紧张,发动汽车又挂上档准备倒车,六爷敲敲车窗:"停车,停车,再往后开掉沟里了。"汽车停在山道转弯处,再向后倒必定翻车,司机也是慌不择路。
车子停下,司机摇下车窗,愣呵呵看着六爷一言不发,六爷把胳膊架在车窗下沿,拍了拍司机头上的帽子:"谁家的车呀,从这边能上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害的你家老爷腿儿着上山,怎么这么没孝心。"六爷认定这是伊藤派来的特务,那么打他骂他对方都不敢吭声,阿文看六爷这样欺负司机拦了一把:"这位兄弟,不是你一个人来的吧,其他人哪去了?"司机一言不发,把被拍低的帽子向上推了推,眼睛直视前方也不搭理他俩,六爷回头笑道:"八成是个哑巴。"哑巴二字声音未落,那司机道:"田村和三本上山找你们去了。"哎!会说话,果然是伊藤的人,吃饼那俩小子在后面盯梢,看样是给自己送饼钱来了。
阿文不知道里面的典故,六爷道:"媳妇莫慌,那二人欠我饭钱,估摸是追着送钱来了。"说完抿嘴笑着喊阿文上车,两人坐在后排,阿文知道六爷嘴里没正经话,什么欠钱送钱都是胡扯,问道:"什么来头?"六爷答:"送金条的手下。"一提金条阿文明白是日本特务,心里便不再担心,日本人要想抓人早就抓了,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看来没有什么危险。坐了一会车头前面走来二人,司机按了两下喇叭,一长一短,那二人便从腰间抽出手枪,猫腰沿道边向汽车走来,六爷在司机后面又拍了他脑袋一下:"你丫挺的还敢打暗号!"阿文见对方掏枪,也想把枪拿出来,六爷侧头挤挤眼摇摇头,阿文这才停手。
那两人走到车前,举枪对准车里,司机位置的车窗开着,六爷探出头去,恶狠狠的叫道:"还他妈不还饼钱,要杀人灭口吗?"两个人一看见六爷硕大的脑袋,哈哈大笑起来,把手枪别进腰间,其中一个道:"范先生,怎么还那么小气,这点事没完没了,你已是奉天城里首富,还记着那几个小钱,传出去没面子吧。"说完这句又冲旁边那人道:"他还是那么抠,是不是?"旁边那人道:"他记性那么好,该不会把柳绵婶忘了吧。"提起柳绵,阿文脸上微微色变,六爷一听话茬不对,推车门下了汽车:"再胡咧咧立马还钱,你们俩饭桶跟着我干什么,想抢我媳妇吗?"
田村苦笑一声:"谁敢惦记您媳妇,这几天抗联出没频繁,大佐阁下说只要您出远门我们就得暗中保护,您可到好,这门出的真远,都跑抚顺来了,我们哥俩累的半死还差点跟丢了,范先生,可别折腾我们了。"这俩小子不会说谎,估计伊藤派他们监视自己却说成保护自己,一但撞到也好解释,但伊藤认为自己一定跟昨天袭击日军必定有染,自己随时都要与抗联接触,一经发现抗联就可以假借保护自己进行抓捕,这样既不与六爷翻脸,又抓到抗日要犯两全其美,这招可够毒的。
六爷知道跟这俩吃货没什么好聊,把阿文从车上叫下来,又对田村和山本道:"快叫婶子,多说废话把你们撕了喂狗。"俩小子不太情愿,没辙嘟囔了一句算是叫了,六爷和阿文要徒步下山,就让田村等人赶紧离开,田村上了汽车,临走时忽然将头探出车窗:"范先生,菅直大人让我带话说要跟你 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