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在护国延寿寺门前遇到了押送赵平转监的警车,阎旺野带着赵平下车借小解之际逃跑,没曾想伊藤安排的特务没见到接应赵平的抗日人士,就想再把赵平逮回去或者就地击毙杀人灭口。伊藤准备的充分,六爷也安排的稳妥,两伙人一对上夹场面可就乱了,那是子弹乱飞众人逃命,阎爷和赵平没跑出去,倒是反身奔六爷这里来了,六爷一瞧心中叫苦,银票都给你们了,就别走回头路了,还想答谢怎么着,免了吧您。
赵平二人眼瞅着跑到马前,再倒腾两步跑到马匹北侧子弹就打不着了,正这千钧一发之时阎爷身后忽然有人喊他,六爷躲在马匹身后听的真切,连忙提醒阎旺野不要搭茬,这是一劫。阎爷好像也想起来这事,头沉的更低,几乎是爬行向前,赵平倒是有些经验,之字形的奔跑比阎爷快多了。两人转眼跑到马匹北侧,枪可就打不着了,三人躲在马的后面探头向南观瞧,这才看见刚才喊阎爷不是别人却是贺长发贺爷,六爷纳闷,今天的事一直避开贺长发,他怎么这当口跑这来了。
要说劫数这事还真不能不信,老话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闯进来,就是说人有时莫名其妙陷于险境,到头来只能怨自己倒霉,实不知那就是劫数,扛过去还好,扛不过去这辈子就算完了。那天贺长发从阎爷的破毡房里出来闷闷不乐,三转两转回到茶馆,摸着兜里那一块大洋,心说世间的事真有意思,就说这块大洋吧,转了一圈它又回来了,这就是命,它就该是茶馆老板的,谁都带不走。掏出大洋扔在柜台之上,茶馆老板惊的一愣,贺爷可没有先付茶钱的恶习,还给这么多,细看一眼知道是刚才六爷留下的那块,也就没有客气,高喊道:"雨前碧螺春水烫茶热,高高的来了!"贺长发找张桌子坐下,心里有事就没跟其他茶客闲扯,茶上来了喝了一杯才稳下心神琢磨六爷跟阎旺野到底能有什么事。
按理说贺长发跟六爷认识的早,长长短短也有过不少过节,现如今前面的事都已翻了篇,自己想着随六爷干番大事,可没想到六爷到去找阎爷安排差事,还把自己赶出来了。阎爷虽然身份比自己高些,可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主儿,坏事干的不比自己少,六爷连这样的人都肯重用,却把自己个儿晾在一旁,除了心有不甘还略带屈辱,心情糟的一塌糊涂。茶水喝了半壶再喝不下去,喊伙计去御膳饼店给自己来一套肉饼,伙计嬉皮笑脸拿贺爷开心:"爷,明儿范六爷喜宴,肯定得请您呀,聚宾楼的整套大菜您一定没吃过,那味道,我这离那不远有时倒是能闻到些香味,您今儿要是吃的太饱,明儿可就算吃亏了,是不是?"
想起明天六爷大婚,还真请了自己,不管是客套话还是真心实意,这顿饭必须到场,到时候看看六爷到底安排了阎爷什么差事,这差事自己能不能办,怎么就瞒着自己不让自己知道。吃喜酒不能空手,贺爷眼下是家徒四壁,值点钱的都被他爹变卖后买大烟了,兜里蹦子儿没有,没有礼金进门不硬气,这才盘算在哪借几个大洋使使。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谁肯借钱给自己,茶也喝不下去,起身回家走了。第二天起早奔中街王府,府里的人说迎亲队伍还没回来,贺爷不如在聚宾楼等着,这话在理,贺长发回到聚宾楼等着开宴,没有礼金也不要紧,六爷不差自己这仨瓜俩枣,等日后有钱了请六爷吃顿好的也就齐了。
到了聚宾楼门口新人还没过来,饭馆里面已经来了不少宾客,贺长发跟那些人没有话说不想进去,在饭馆门口跟伙计闲聊,伙计说迎亲队伍在中街那边派发喜糖可没有洒喜钱,是因为新娘还没上轿,一会绕过西塔时必定会洒些喜钱,平常人家也就抛些红纸包裹的铜钱,六爷家大业大,抛洒的一定是白花花的大洋,手脚麻利的抢得十块八块也是保不齐的事,那可比寻常人家半年赚的还多。贺爷一听这话眼珠一转,凭自己这身手如果真有大洋从天而降,身前身后那些保准都是自己的,任谁都拿不去。一分钱憋倒英雄汉,贺爷为了几个礼金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加快脚步奔往西塔附近。
刚刚接近西塔就看见迎亲队伍停在前面,贺长发紧走几步,迎亲队伍已经开始发放喜钱,人群向前拥挤,贺爷身手敏捷眨眼工夫已到手五六块钱,心里琢磨再捡几块凑个整,眼睛盯着洒钱人的手,心思没往别地方用。正待再次一显身手,右手边响了一枪,贺爷在军队当过差,分得清枪声和鞭炮声,一听枪响贺爷伏身蹲下,待人群散开却看见阎旺野和赵平在向前跑,顺着方向望去又看见六爷,这才想起来六爷和阎爷有着勾当。两伙人发生枪战,贺爷看见赵平好像有点明白了,这是有人要劫牢反狱抢走赵平,阎爷领着赵平必是六爷指使,原来那天他们说的是搭救赵平这事,没喊上自己贺爷心里不爽,埋怨六爷拿自己当外人不受信任,这种豁出命的事都得是知己死士才肯效力,阎爷说赵平要带他做件大事,六爷在其中必有参与,自己现在要不出手投名报号,日后真要有什么功业准没自己什么事了。
想到这贺长发揣好几块大洋,分开身前逃命的市民,大喊一声跑向阎爷。此时正有个便衣特务瞄准阎爷刚要射击,阎爷只要停身搭话,哪怕顿一下答个在字也得枪下毙命,多亏六爷提醒脚下没停,这一难就算避过去了。枪手被贺爷这一声扰了一下,再想射击阎旺野目标没了,贺长发此刻已经站在六爷等人与特务之间,六爷一看不好,贺长发就这么立在战场之内目标硕大,任管谁打他一枪准保丧命:"贺爷,此地不宜久留快快逃命,远处有枪瞄着你呢。"阎爷和赵平蹲在马匹北面,阎爷给赵平打开手铐,六爷说了声快往北跑,到御膳饼店找老李送你们出城,等这事过后再打电话到王府联系。阎爷二人趁乱向北逃走,六爷又回头看贺长发跑了没有,这一看吓了一跳,贺长发不但没有逃走,反到背对六爷张开两腿立在马前。
六爷心中叫苦,原本就没想贺长发参与这事,哪曾想鬼使神差他还是出现在事发之地,阎爷已逃,难道说贺长发就是那个替阎旺野顶缸之人?枪声渐稀,有几个特务向贺长发围了过来,看样阿文安排的枪手没能全部击毙对手,好在赵平已经跑了,多杀几个少杀几个都不重要。六爷压低嗓音:"贺爷,快跑啊,鬼子围过来了。"对面的几个特务对了下眼神,好像要抓个活的,贺爷面不改色,头也不回,朗声道:"天有大任,我贺长发卑微命贱,恐无法为义举出力,赵平本乃武神下凡,定可匡扶华夏,某今舍命救主也算为来日大业出了把子力气,只可惜今儿这喜酒是喝不上了,可这份礼儿长发不能差咯,爷,我这恭贺您大喜了!"说罢伸手去怀里摸那几块大洋。六爷一看不好,贺长发这是玩命拖住鬼子,这套话句句都是绝笔,尤其是把手伸进怀里,稍微有点警觉的都会怀疑是在掏枪,六爷两眼一闭,贺爷完了。
此刻街面上除了贺长发和躲在马后的六爷就只有围过来的几个特务,众仆人和轿里的阿文都已走开很远,果然不出六爷所料,贺长发手刚伸进里怀,对面的几个特务一齐开枪,乒乒乓乓一阵之后,贺长发站在原地晃了三晃,扑通一声仰面栽倒,右手从怀里甩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几块红纸包裹的大洋,血液滴在纸包上透了过去,红色变得又黑又暗。几个特务围过来看见贺长发手里不是武器是大洋,略微有些惊诧,有人发现了马匹后面的六爷,就过来用枪抵住,揪着脖领子拉了起来,六爷起身来在几个特务跟前,特务当中有人认得六爷,看着又是新郎打扮,忙叫大家把枪收了,其中一人向六爷微微鞠躬:"范先生,让您受惊了,抱歉抱歉。"说完喊上其他人向赵平逃跑的方向追去。
太阳挂在正当空,六爷蹲在贺长发尸体跟前,贺爷一准是没少看戏,临了那段都是跟戏文学的,这辈子虽然没做过什么大事,可最后一刻耍了光棍,任谁都得说是条汉子,贺爷有话是为匡扶华夏参与了这事,生怕救国大业没他一份功绩。平日里招三不招两的闲人野汉,心里亦不肯被外夷欺辱,纵是豁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六爷伸手合上贺长发的双眼,又在他手中紧握的大洋里拿出一枚放到马褂兜里,站起身来四下观瞧,不到十分钟的光景市民们已经跑个精光,六爷担心阿文出事便找寻花轿,花轿离自己不远也就五十来米,可轿里显然没人,轿边的丫鬟和老妈子都已不在。六爷心里着急,忽听见北面枪响,接连几十声不止,六爷恍然大悟,这定是阿文带人伏击那帮特务,正要咧嘴大笑,南面忽然烟尘滚滚,几辆黄色卡车疾驰 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