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同意放走赵平,但得是纵他出逃,这就有了几分危险,万一伊藤放人是假剿灭是真,那六爷这伙人可赔大发了。阿文和六爷商量了半天,最后阿文给出了个主意,六爷听了咧了咧嘴:“人多势众,场面混乱方便逃跑是有必要,那咱们办回丧事热热闹闹不成吗?”阿文白了六爷一眼:“谁给谁打幡穿孝,让你那干儿子哭你一通?净说那不长心的话。”实在也没别的法子,六爷觉得占人家阿文的便宜心里不落忍,阿文可好像没有那些顾虑,让六爷去宪兵队再跟赵平把事落准了,自己找人张罗大事去了。
出了王府叫洋车奔往宪兵队,在车上六爷就琢磨,自己个又老又丑穷的叮当三响,阿文怎么就那么乐意与自己联姻,虽说这是命中注定奉承天意,可倒插门的事在面儿上终究难看,心里又喜又愁,不觉到了宪兵队大门口外。进去看见赵平,赵平精神头不错,六爷告诉赵平明天转监,途中汽车一停你就要求小解,阎旺野带你下囚车,你下车就能看见个迎亲的队伍,只要径直跑向花轿就行有人接应。赵平想不明白怎么还出来个花轿,在狱中也没工夫细说,这边就这么定了。嘱咐好赵平还得跟阎旺野把事敲定,出了宪兵队六爷琢磨去哪才能找到这爷,最后觉得还得去北市场茶馆先看一眼。宪兵队离北市场不远,只隔两条大街,六爷徒步走过去进到茶馆,茶馆老板看到六爷忙上前拱手祝贺:“范大爷,给您道喜了,这么紧张的日子还有空光顾小店,没别的,今儿所有用度都小的买账,算是给您贺礼。”
六爷先是一愣,随后马上明白后天的喜事恐怕已经在奉天城散播遍了,茶馆是传话的场所,茶馆老板得知此事不足为奇,奇的是阿文用了什么法子能把消息传这么快。六爷拱手致谢,茶馆里的茶客们也纷纷起身给六爷道喜,还夸奖六爷好福气,能娶到谢家大小姐可真是洪福齐天,六爷嘴里应承着大伙,又向老板道:“老板,看见阎旺野阎爷了吗?”老板显然很不高兴:“范大爷,您请阎旺野都不请我们说不过去吧,再怎么说咱们可都是正经人。”老板话里有话,六爷也没空跟他掰扯:“哟,你多心了,我找阎爷有点旁的事,客人清单是贱内写的,请谁不请谁我压根不知道。”老板打着哈哈说是玩笑,说阎爷没有瞧见,贺爷倒是每天都来,稍等片刻他就该到了。这里没贺长发什么事,但保不齐他能找到阎旺野,想到这六爷挑张门口的桌子坐下,伙计上了茶,六爷边喝边朝门外看:“老板,您是怎么知道我这喜事的,没想张扬啊。”老板在柜台里扬头接茬:“范大爷您是真能绷住劲儿,北市场几大商铺都有府上的采买,聚宾楼两层都包下了,听说三天后连电台都有贺喜的节目,您还问我们怎么知道的,我们就想问问还有谁不知道这桩大大的喜事。”
茶馆老板的话让六爷暗挑大拇哥,阿文这招好似当年刘备迎娶孙尚香,孔明使计命赵云将此消息传遍东吴,孙仲谋就没法下手杀掉刘备,今儿用此法也有奇效,六爷大婚那天赵平跑了肯定与他没有关系,任事后伊藤找后账也无法指证六爷参与劫走囚徒,谁在自己大喜的日子还有空与官府作对,按满人的规矩娶媳妇那天见不得刀枪,牢狱囚犯都得避开,没人相信新郎扔下新媳妇不管跑囚车那打家劫舍,这都是不可能的事。六爷心中欢喜,阿文这事办的地道,真有了这样的媳妇何愁大事不成,转眼间几杯清茶下肚,六爷感觉有点饿了,正想起身出去找点吃的,忽远远望见贺长发趿拉着鞋扭着屁股走了过来,距离虽远贺长发也看见了六爷,这小子忙抬脚伸手把鞋穿好,飞奔着冲进茶馆:“六爷,大喜大喜,您在这等着我下帖子真是小的荣幸,没有请柬小的也必到场,这么大的喜事我不去哪成啊。”六爷真没词接他这话茬,这人也太不要脸了,打哪看出来自己是要请他,也许是为了给自己找面儿,说这些是给茶馆里众人听的:“贺长发,你爱去就去,我这没什么请柬。”贺长发刚要絮叨这事,六爷摆手:“哎,我问你阎旺野怎么找,有急事。”
贺长发在六爷这没找到面儿,只好应了六爷的话好显得自己极其重要:“还是六爷心细,知道我跟阎爷交好,找到我就找到他了,他......”贺长发本不知道阎旺野在哪,为了撑这面子也只好豁出去了,边接六爷话边想阎旺野可能在哪,无耐这阎爷神出鬼没的真不知道他人在哪。憋了半天没有答话,六爷心想这个废物看样指望不上,实在不行打个电话问问菅直,没时间跟贺长发这瞎耽误工夫。六爷起身跟茶馆老板告辞,随手掏出块大洋扔在桌上,茶馆老板执意不收,六爷已经出了茶馆,贺长发接过大洋追了出去。追赶上六爷把大洋塞进六爷马褂的外兜里,低声道:“六爷,这位阎爷见天没准地儿,我认识他家,我带您去他家里找找?”六爷侧脸看看贺长发,心想去家里找找也好,真是不愿意通过菅直,这种事越绕着他越好,六爷点头同意,又把兜里的大洋掏出来扔给贺长发,贺长发脸上带笑,揣好大洋引着六爷疾步向前。
出北市场向北就是奉天驿,现在叫沈阳北站,新北站的位置又向东北挪移了几公里,老的车站旧址还在,满洲国时期沿铁道线搭建了不少小砖房,房子墙壁是红砖砌的,可屋顶是用茅草或者油粘纸覆盖,有的上面浇一层沥青,防雨防风。贺长发带着六爷过了铁道天桥奔棚户区而去,六爷心下纳闷,按理说阎爷家几代供奉狐仙虽说没有发了大财可也不至于住这地方,这片房屋住的都是闯关东而来的外乡之人,家境贫寒才暂住与此,想到这六爷怕贺长发有什么诡计,于是停下脚步:“我说,阎旺野家该在北市场那啊,你带我来这干嘛?”贺长发正走的兴起,生怕阎旺野出门撞不见,六爷在后面一叫,他回头答话脚下可没停步:“六爷,紧着走啊,阎爷不知道为啥被他爹赶出来了,听他那话儿是他家老仙罚他,他在这片儿租了间小房,说是了了件大事才能回家里住。”六爷听罢微微一笑,看来是偷书那事引来祸端,黄仙罚他受苦,也是让他长点记性,良心坏了必受报应,没什么危险六爷也紧走几步,转眼间上了个高坡在一间低矮的棚子前站下,阎爷的家到了。贺长发看着木门没有上锁知道里面有人,敲了几下没人应声,贺长发也不客气,推门走了进去,六爷站在门口,只听见贺长发没有好声好气:“哎,阎爷,我叫门你没听见?这都他妈几点了还猫被窝子里躲清净,有人找你问话,赶紧穿齐整了滚起来。”
阎旺野在家睡觉,六爷看了眼怀表都已是晌午,这小子没准昨晚出去鬼混,到了早上起不来了。低头抬脚进了屋子,里面除了铺土炕也没旁的东西。贺长发站在土炕前面挡着阎旺野,只听见阎爷在被窝里带着哭呛道:“贺长发你不得好死,老仙让我今天不能见人,见人日后必有大难,我躲家里避祸,你还登门害我,我要死了必变厉鬼找你报仇。”贺长发一听这话不禁乐了,回头道:“六爷,您瞧瞧,猫被窝子里寻死觅活耍狗坨子呢。”六爷也笑了,刚要接话,忽然阎旺野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一看六爷站在屋里,连忙出了被窝跳到地上,纳头便拜:“范大老爷,救小的一命吧,小的近来可什么错都没犯呀,何来死罪何来死罪。”贺长发被吓了一跳,向后撤了一步,手指阎旺野:“他...他...他...疯了吧。”六爷心说阎爷哪来的劫数,看样他还不知道后天有趟大差,既然他家老仙给了他避祸之法,眼下这法被破了,那么说后天他性命堪忧,该有劫难。六爷看了眼贺长发,不知道一会说话会不会吓着这位贺爷,阎爷的事至关重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仙既然传授避难之法,然而法被破了,这样说来此劫难免,你必当用些诚心寻贵人搭救,阎旺野,后天有趟大差你是主角,到那时节你若行为得体就有神佛佑你,否则必受其害。”
贺长发听的没头没尾,看看六爷又看看阎爷,阎爷听罢磕头如捣蒜一般,贺长发道:“后天是六爷大喜的日子,你阎爷却有性命之忧,六爷要拿你祭天吧。”贺长发哈哈大笑,满不当回事,六爷却知道后天这事端的危险肯定有人丢命,阎爷家的老仙想保阎爷,法被破了,其他人等会不会也有危险不曾得知,但看来阎爷是后天的台柱子,把他嘱咐妥了才是至关 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