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谢睿文的师傅给她出过一个主意,要想成就破毁日本国武运的大事必须得有两个条件,一是得拿到元青花盘子再拆除城隍庙,二是得让六爷保证和阿文心系一处同舟共济。阿文尊师嘱不敢怠慢,可有一条打了折扣,今儿听六爷讲的玄幻,已感觉到恐有变故,一咬牙要跟六爷把这事说个清楚。
说实话,大小姐一脸严肃六爷心中也很害怕,只怕阿文戳破自己所想让自己难堪,又怕给自己定了些条条框框束缚自己,嘴上不服眼神可少了些跋扈飞扬。阿文道:"师傅当年说过,你这人半人半鬼脚踩阴阳界,稍不留神还可能投靠魔界,但好在你祖上积了德行加持与你,虽说你常常胡作非为也不至于酿成大错。你我各为利益办了错事,理当自我救赎迷途知返,但此间你定反复无常,唯有一样可捆住你这满洲旗人,但此法怕你起疑,误会我谢家有所妄图,故我没有提及,看来师傅料事如神,不这般如此你范有贤真的要飞上天了。"
谢睿文当当当当当说了一大通,六爷不但觉得好笑还寻思她怎么不去茶馆说书。话虽讲完六爷也没听明白谢睿文到底想要说啥,翻了下白眼道:"江湖儿女得爽快,你师傅到底说了什么?"阿文顿了下:"我师傅说你得娶我方可确保你我合力一心。"六爷刚挑起眉毛准备与阿文抬杠,听到这话儿眉毛就凝住了,本来准备好一万种斗嘴的词儿,可没有一句是接应这个说法。六爷瞧着阿文,阿文瞧着六爷,六爷问:"啊?"阿文答:"啊!"本是莫逆的朋友,这下都愣在这里。阿文与六爷熟识以后,两人常开玩笑,可从不过头,谢睿文知书达礼那是留过洋的大家小姐,范有贤虽说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可也懂得男女间的礼数,婚嫁不是闹着玩,阿文说出这话应该是真话,六爷开始害怕起来。
满族的规矩,正房妻子为大,故事里所谓的一封休书打发了结发妻子在大清的时候就很少实行了,不管家里爷们如何不着调,头婚的媳妇只要没死,永远是家里的正房,那是台面上的女人,来人去客家里老爷带着妾室迎接就是不恭,妾室只能在后宅忍着,敢到前院得瑟的话,长房太太就可以命家人就地打死,官府不管老爷不问,正房地位显赫不可小觑。只要娶了就不能弃之不顾,穷也好富也好,俩人一辈子都要绑在一起,婚姻是缘分,老天指派媾合那是天命,谁敢跟自己媳妇离心离德必遭天谴,倘若范六爷娶了谢大小姐,别的不说,六爷有什么事都得跟大小姐通禀,大小姐要是横加阻拦有些事就不能去做,也就是说若二人成婚所有的事不但阿文得知道,还有决断权,六爷想独断专行就不可能了。
这招比下毒狠多了,阿文的师傅果然老道,六爷还是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阿文之口,一朵鲜花插在羊蝎子上,谢睿文好像疯了。为管束自己用了这个恶毒招术,代价有点太大,转了半天脑子六爷还是以为阿文在开玩笑,这丫头一定是害怕自己不跟她同心才出此下策,我范六又不是傻子,绝对不能担这占女人便宜的恶名,让我娶你谁信啊这个。六爷迷迷糊糊,心里想的清楚嘴上可不知道该怎么说,除了嘿嘿讪笑也不说行还是不行,阿文看六爷一脸的没正行也有些尴尬,脸上腾的红了起来:"六爷,我知道你不信这事,咱们都是为了成就大业,信不信由你,我的话说完了。"
六爷这会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两只手都没了放的地方,阿文看他不应也是别扭,说了句你走吧,六爷如遇大赦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没走两步阿文又道:"范有贤,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六爷停下脚没回头,再次想想该如何做答,还是没敢出声,过了片刻阿文道:"滚吧,别再让我见到你。"滚,是眼下对六爷最高的奖赏,跑比滚的速度快,六爷提起衣襟风一般的跑了。
回到前院卧房,老疙瘩蹲在门口修理什么东西,六爷经过他身边时踢了他屁股一脚:"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得滚了。"老疙瘩扭头没明白什么意思,六爷已经进屋整理自己衣物,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些银票,三张护身符揣好,打个包袱背在肩上,老疙瘩还没站起身来,六爷已经走出屋门口了。看六爷真要跑路,老疙瘩这才跳起来喊了句等会儿,也到屋里收拾自己的东西,三两分钟收拾停当,爷俩出王府大门,老疙瘩问要去哪里,六爷想了下说御膳饼店,二人叫洋车奔北市场方向去了。
老疙瘩问六爷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出走,在府里住的好好的干嘛要换地方,六爷浑身是嘴也无法说清缘由,只说了句少管闲事,少不了你吃的喝的。到了御膳饼店老李父子虽感怪异但也高兴,给二人安排到卧房又给弄了些吃的,六爷惊魂未定饭也吃不下去,想想阿文最后那句心里不免落了个透心凉。
第二天早起六爷让老疙瘩回荒地沟住进城隍庙,倘若庙里有什么变化就进城通知自己,老疙瘩也不想多问,背着自己的包袱找车回荒地沟了。六爷打发走了老疙瘩,立刻去电话局给赵平拨了个电话,电话没人接,六爷心里更加没底,从电话局到警察署三四里路,可六爷不敢去找赵平,怕赵平已经出事那自己就是自投罗网。一边琢磨一边回走,走着走着突然有人拍他肩膀,把六爷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却是贺长发,见是这小子六爷心中带气:"没家教的东西,不知道先喊句爷吗,你他娘的差点吓死我。"贺长发嬉皮笑脸也不生气,六爷又道:"你不是回老家种地了吗,怎么还在街面上晃。"贺长发道:"爷,你就是看事看的准,就我那爹你也见过,我哪来的家教。"
没工夫跟这货胡扯,六爷道:"不回老家又在哪祸害人呢?"六爷那天在老边饺子馆看到贺长发与叛徒通信员会面,虽不想知道他们密谋什么,但这里面牵扯赵平也不放心,贺长发道:"我都混成这样了哪还有心思打别人的主意。"六爷回了句苍天有眼,贺长发接着道:"爷,我听您的教诲现在弃恶从善了,眼下有桩大买卖包赚不赔,比献宝珠得的好处还大,这好事我不能独享,这不没白日没黑夜的找寻您,咱们得一起把这事办咯。"说起好处六爷想起来那位阎爷说赵平要扯旗造反,而赵平显然是要借用自己家那盘子,若按绝尘小和尚的神通,自己注定参与此事,但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干这事的意思,阿文也在担心这事所以才对自己痛下杀手,一想起这事六爷就心惊肉跳,四下看看阿文有没有追杀过来。
有什么好事都不能跟贺长发合伙,这小子就是个祸害,本来调宝珠挺好的事,被他那败家爹给搅了,现在又有更大的好事,就他那倒霉德行还是留着他自己干吧。六爷脚下不停,没理贺长发那茬,贺长发跟在六爷后面不肯离去,快到饼店的时候六爷不愿贺长发进入饼店,停下脚步转身道:"贺长发,你这人除了搅和成不了什么大事,谁跟你合伙准倒了八辈子大霉,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再跟着我,我找宪兵送你下狱。"贺长发愣了一下,随即道:"哟,六爷,说哪去了你,我可是你的贵人,这事就您有份办成,换了别人我还不说这些呢。"贺长发赖着不走,六爷心里有事烦躁不安,真的要跟他翻脸,贺长发忽然说道:"赵署长让我给你弄带个口信,在饼店等着哪都别去。"
嗯?赵平让贺长发给自己带话,还让自己在饼店等着,自己昨天才到饼店,他是怎么知道的。贺长发道:"六爷,今天赵署长委托我给六爷传话,我早上去王府找您,看门的说您昨晚已搬离王府,我一琢磨您就搬饼店来了,到那一找说您出门了,我在街上转悠半天才找到您,这缘分,您离得开我吗你。"贺长发洋洋得意,六爷可不信着小子的话,一定是赵平派人监视自己,这么说昨天自己去聚雅轩赵平也该知道,而让贺长发带话是怕派个生人来吓着自己,这样一想明白赵安无恙,心中不那么担心了。
赵平让自己等在店里别动,说明赵安随时会有变化需要自己配合帮忙,而让个白丁来跟自己联络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打发走贺长发自己稳稳的呆在店里就好,被这小子跟着着实别扭的很。六爷刚要开口支走贺长发,贺长发倒也知趣,忙说马上就走,还得回去等着新消息,让六爷不要出门,个人安危要紧,天大的事等着仰仗六爷出手呢。
回到店里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老李见六爷眼中焦虑知道有事也不多问,沏了壶茶就到后面忙活去了。等人本就烦躁,还时时想起阿文,得罪了大小姐可是一辈子的事,时来运转没有几天又开始倒霉晦气,万万没想到能和谢睿文翻脸,总是觉得于心不忍,想着想着一辆带篷的马车停在饼店门前,车篷里探出个脑袋,正是 赵平。